“这样……好吗?”知道他的习惯,慕容雪并不愿意打扰他。
皇甫问紧抓着她的手,“你留下来!如果……你觉得我可怕的话……”
如果看到了他治病的过程,她还不觉得害怕的话,就算是做她的弟弟,只要能够留在她的身边,他都愿意!
如果,她会觉得害怕,那么这一次,他将会彻底地离开宇唐国!
“我留下来!”皇甫问的表情严肃得不像是一个小孩儿,似是有一股悲伤,在他的周身萦绕着,甚至感染到她都觉得悲伤。
可怕?
一个人救人,怎么会令人产生可怕的感觉呢?
慕容雪原本想安慰皇甫问,可是当她看到皇甫问所作的一切,眼睛倏地瞪得滚圆。不管先前做了怎样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一切呈现在她的眼前之时,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感受到了惧意。
原来,有时候救人,比杀人还要令人感到惊恐!
宇唐国皇宫,御书房。
“你说什么?经堂本不见了?”宇文赫尔眉头一挑,两眼一瞪,大声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宇文靖吼道。
经堂本是宇唐国的镇国之宝,在上面记载了宇唐国自开国以来所有皇帝的事迹。与史官所记载的史记不同,因为它上面记载的都是每一任皇帝真真实实的事情,没有一丝虚构,为的就是能够给后来的皇帝以警戒和引导。
原本它是在宇文赫尔手中,但是在宇文靖纳妃的那一年,宇文赫尔便将它交给了宇文靖。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让宇文靖看清作为皇帝的无奈,以主动提及退让,可是却没有料到,宇文靖竟然有如此胆量将它弄丢。
如果它一旦落入有着反叛之心人的手里,一旦它里面所记载的事迹被传开,他宇文家江山的根基将会彻底被动摇。
宇文靖低着头,“是儿臣失误,没能将它看好!”
宇文赫尔一把将书桌上的奏折一股脑地挥落,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当初朕将它交给你的时候,你可记得朕说过什么?”
“物在人在,物亡人亡!”宇文靖依然低着头,声音却甚是清楚明亮。
宇文赫尔冷笑,大步走到悬挂着剑饰的墙壁旁,猛地抽出明铮铮的锋剑丢到他的面前,狠决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还等什么?”
宇文靖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张如玉的面容惨白无色,但是比那惨白更刺目的是他脸上的绝望。
“父皇,在您的心里,儿臣当真就那般一无是处么?”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父皇从来都不想将皇位传给他,一心想要将皇位传给宇文曜。
可是,皇位本来就不是他想要争夺的东西。只是,为何最初给了他,现在却要逼得他交出来?
自小,当宇文曜还在随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一切之时,他却在书堂里读书习字;当宇文曜一时兴起学武的时候,他却只能羡慕地看一眼,然后继续去读国策;
他一直严格地要求自己,使得自己学得一切当皇帝必须要用的知识。可是到头来,他所有的努力,却被否认得如此彻底。
他极力想要自己得到认同,为了能够被看上一眼,哪怕是让他娶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女人,他都不得不点头。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身为皇帝,得到了江山,却也必须牺牲一些东西。为了能够维持朝廷中各方面的势力,他的婚事根本就由不得他做主。
可是这般的委曲求全,这般小心翼翼,却终究在他一个不小心之后,甚至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连一本书都看不好,你觉得你还有什么长处吗?”话语,是极尽嘲讽。望着宇文靖与已逝皇后一模一样的面容,宇文赫尔愈发气恼愤怒。
“是,儿臣没用!”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终究化不去他的敌对,宇文靖心底涌起阵阵绝望,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与父子之礼,站起身来昂头望着宇文赫尔,“比起宇文曜,我当真就那么差么?父皇,同样都是你的儿子,你却是如此厚此薄彼……”
“啪——”气极的宇文赫尔,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一巴掌朝宇文靖挥去,“你这个孽障!自己做错了事,现在还有本事指责朕。就凭你如此目中无人,朕也不会将皇位交给你!”
一股醒目的猩红从宇文靖的嘴角缓缓流下,他扬手抹了一把,笑得凄然,“父皇,你以为这么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当真就是为了皇位么?”
自始自终,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认同。
只是,宇文赫尔心里的偏见,终归不是他人的努力可以消弭的。
俯身,拾起那柄带着寒光的锋剑。
手,不由得紧了紧。
回头看去,却发现宇文赫尔背对着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所作的一切。
死,很可怕么?
他的身体自小就不好,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可是现在,他只是担心漾儿……
“父皇,我死后……希望你能帮我好好地照顾漾儿!”明明知道父皇连他都不在乎,更不可能代他去照顾漾儿,可是他唯一能够做的,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恳请。
宇文赫尔冷哼,全然不将他放在眼底。
苦笑着,宇文靖缓缓地扬起剑对着自己的脖子。
他知道,只要一个用力,他就能够彻底地摆脱这一切。
他,最后能够做的,令他父皇满意的事——唯有死,而已!
慕容雪呆呆地坐在床沿边盯望着宇文曜苍白的脸,颤抖着手轻轻地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清凉薄被,目光最后轻移至他手臂上的伤痕上。
虽然对他身上莫名而来的伤觉得十分古怪,也隐隐猜到了它们与皇甫问有关。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伤竟是皇甫问以那样的方式划出来的。
一个人的手,怎么可能会比刀剑还要锋利?
可是皇甫问,他却偏偏能够做到。
最令慕容雪难以接受的是——明明是应该取出体外的东西,他却偏偏以手剁碎了放入病患的伤口。
而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皇甫问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忍,嘴角甚至还不受控制地咧出了一道让人无法直视的残忍笑弧。
为了能够让她看清楚他给人诊治时候的一切举动,他甚至重新将宇文曜的伤口划开,指着宇文曜伤口处的那些乳白色的汁末向她解释,说那些是从宇文曜脑袋里取出来的肉瘤。
虽然宇文曜的伤口已经被他重新缝合,而在整个过程中也没有见一滴血,可是却偏偏比血流成河更加令慕容雪觉得难以接受,只觉得心跳动的极乱,胃里似也一阵翻腾。
当皇甫问问她是否觉得他所作的一切很令人难以接受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不在乎的话;
当皇甫问问她是否觉得他所作的事情很可怕的时候,她不得不再度保持了沉默。
沉默,是金;
可是如果这金一旦化作了一把利剑,那却是比任何剑器都要伤人。
虽然知道没有人能够接受他的所为,可是他毕竟还是抱了那么一丝希望——毕竟,她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可是,有了希望,就会有可能会失望。
他终究还是没能看到希望的曙光,慕容雪的沉默彻底打碎了他心目中的最后一丝期待。
他还记得她的母亲临终前曾经对他说过,鬼医注定了永远要在黑暗中生活,永远要在心里保留这么一个秘密,不管是任何人,都不得说出。
是他不该奢望,是他不该有太多的念想。
带着失望,带着绝望,他悄然离去。
而一直沉浸在震惊与错愕之中的慕容雪,甚至没能察觉到他的离开。
直到——
盘龙宫外掀起了一阵喧哗。
“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找嫣儿姐姐!”嘶哑的声音似乎已经快要喊破,可是却依旧沙哑地大声喊叫着。
杂声之中,依稀听到宫卫大声呵斥道:“盘龙宫岂是你这般的女子能够乱闯之地?”
哀求声,绝望的喊声,阻拦声,声声交杂在一起,嘈嘈嚷嚷的,像是热闹繁杂的街头。
“雪儿,漾儿在外面!”屋外,忽地传来了魅影的声音,“太子殿下似乎出了事儿……”
当皇甫问走出宇文曜的房间之时,魅影正好回到了盘龙宫。本来想要与皇甫问打招呼的他,却因为看到了皇甫问脸上古怪的神色而噤了声。
对皇甫问,他的心底既有一分羡慕,也有一分嫉妒。那时见皇甫问那般不正常,他自然侧身一旁,没有主动搭理皇甫问。
只是没有料到,皇甫问竟然没有回南厢房,反倒是径直朝盘龙宫殿外走了去。
他心下不解,便跟了出去,直到皇甫问出宫,他本来打算上前阻拦,可是却恰好遇到了在宫门口苦苦哀求的漾儿。
知道慕容雪对漾儿的在乎,加上他自己本来就将漾儿视作了自己的妹子,他自然是不忍漾儿苦苦哀求看守城门的门卫,利用自己的身份将她带进了皇宫。
他在赌,赌宇文曜会不会因为雪儿的原因而去帮漾儿——虽然,宇文曜向来都不是很喜欢宇文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