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机场候机大厅,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群,将各式各样皮箱在地上拉的隆隆直响,不时起飞的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发出一阵强烈的轰鸣,来自五洲四海、皮肤各异的人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胡乱冲撞,不时有人撞到或踩到另一个人,马上是一阵毫无感情可言的客气:“对不起”“没关系”“sorry”“thatisallright”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是一个毫无艺术天赋的指挥家在指挥一曲杂乱无章的交响曲。
十月的首都,干燥的没有一丝生气,大概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下过雨了,地上的尘土随着凭空而起的小股龙卷风到处飞扬,不时还裹着几片树叶,或者白色的垃圾袋,在空中翩翩起舞,有时甚至是混合型的,不管树叶还是垃圾,全部被他高高地卷到空中。那些树叶和垃圾就好像在炫耀自己接力升空的丰功伟绩,扭摆自己丑陋的身姿。
小股的龙卷风虽不会给人带去任何的伤害,却能达到让人不得安宁效果。因为它们自从起飞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知何时才能停止,而一旦停止,就会将卷起的树叶、尘土和垃圾全部抛向人群,让那些爱干净,特别是穿着时髦的女孩子狼狈不堪。
“王书记、王书记、王书记……”钱百万在王清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东西拉到宾馆里了。我这就叫人送来。”钱百万说着掏出了手机。
王清华伸手制止了,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顺着王清华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孩子正站在前方的不远处,右手拉着一个皮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术一样。
“英姐,对,是英姐。”钱坤一下子就认出了兰英,不过马上就闭嘴退在了一旁,同时将父亲拉到了一旁。从王清华的神情中能看出来,第一个看到兰英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王清华。
时间似乎在那一刹那凝固了,两个人谁也没有向谁走近,就那样呆立着。还是王清华忍不住了,不是王清华忍不住了,是王清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兰英会突然出现在首都机场。从兰英的样子看,应该是刚刚下飞机。
“兰、兰、兰……英,”王清华有些激动,看着兰英的眼睛,“你不是在日本吗?这么忽然回来了?”
“没什么,想回来看看。”兰英的口气淡淡的,但越是这样,王清华越觉得其中肯定有原委。
“为什么回首都呢?”王清华有些疑惑。从日本飞往上海,然后从上海转机到X市要比到首都近的多,兰英却回到了首都。这让王清华有些不解。
“没什么,我想到首都办点事儿。”兰英的口气还是淡淡的,说完又将嘴裂了一下,算是一个笑容,不过并没有发出任何笑的声响。
“是不是想去见他?”王清华猜测,不过兰英平白无故地从日本来首都,也不会再有别的理由了。
兰英没有说话,将头低下去,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尖,又抬来,点了点头,道:“我觉得我有必要见见他。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就算是收留我,他也应该收留我。”
“什么?无家可归?你说你无家可归了,你什么意思。你跟腾山一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兰英的话让王清华感到非常的意外,激动地问道。
“我们离婚了,是协议离婚。他给我一笔补偿款。大概三千万。我想这已经足够了。”兰英冷冷的,好像心灵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给你了多少补偿?三千万?日元吗?”王清华问道。其实腾山一郎给兰英多少钱并不重要,关键是事情来的实在太突然了,王清华几乎根本就无法预料。
“不,是美金!”兰英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钱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吗?”
王清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兰英这句话。蓝沧海和吴菊仙已经被双双关进了大牢,蓝菊集团暂时由国家接管,据罗荣天说,以后会对蓝菊集团进行股份制处理,化成若干股,属于国有资产,或者应该由吴菊仙缴纳的罚金,从蓝菊集团扣除,剩下的部分依然又吴菊仙的女人兰英继承。
当中纪委将这个决定告诉兰英的时候,身在日本的兰英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也没有回来继承。暂时还由国家接管。
然而对于兰英而言,现在最痛苦的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面临着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困境。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她不可能接受没有一个亲人的孤独和困苦。她更希望能有一个肩膀去依靠。而跟腾山一郎结婚之后,她有觉得自己没脸再见王清华了,她觉得王清华也不可能原谅她,万般无奈之下,才从日本回到国内,来找自己的亲生父亲裘元博。她的目的并不是完全老投靠裘元博的。自从X市案过去之后,兰英虽然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却始终无法真正去面对。她无法接受一个几乎能当子爷爷的父亲,可是她不得不去面对。
“你……是不是冷静一下,再去见他。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见他,万一他不认你怎么办?”
裘元博老年丧子,心情肯定异常的沉重。如果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肯定不可能不认,但是王清华不想让兰英就这样冒失地去找裘元博,毕竟从出生开始,父女二人几乎就没有见过面。裘元博其人究竟如何还不是很清楚。最好的办法是能让裘元博主动找上门来认兰英。这样会更好处理一些。
“我不去找他,又能去哪儿呢?”兰英孤苦地说道。
王清华沉默了一会道:“要不这样吧。腾山一郎大概已经给你说过了,我现在在Y市工作,要不你先跟我去Y市,等安顿下来之后,再从长计议,你看怎么样?”
王清华愿意收留她,她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抬头看了王清华一眼,心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一时又说不出来。她当初离开是为逃避王清华和他父亲兰沧海的矛盾,逃避她的亲生父亲裘元博,逃避这片土地带给他的一切伤害,可是她现在又不得不回到这片土地,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钱坤离远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跑过来,对兰英叫了一声:“嫂子!”兰英的脸上马上一阵的尴尬,道:“千万不要这么叫,我已经不是你嫂子了。”说着看了一下王清华,脸上红红的。她对王清华的感情,根深蒂固,是不可能泯灭的。
王清华也觉得多少有些尴尬,就对钱坤道:“你别在这儿愣着了,去给你英姐买张飞机票吧。”钱坤应了一声,笑了笑转脸走了。
不可避免,王清华又将兰英和钱百万互相介绍了一下,在候机大厅等钱坤过来。有了人,兰英就不说话了,三个人干坐了一会,钱坤终于来了。还是没什么话说。
人是会变化的,人的变化往往发生在受到某种挫折之后。王清华想不到一向泼辣、开朗的兰英竟会变得有些内心。也许是她的内心郁结了太多的悲哀和对世态炎凉的认知吧。对,是认知,有了认知,人才有了喜怒哀乐,这四个字看上去是对等的,其实在现实中绝对不对等。喜乐少而怒哀多。
上了飞机,钱氏父子已经搭乘了另一架飞机飞往X市了,就剩下兰英和王清华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兰英就开始默默地垂泣。
“你和腾山一郎那混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离婚呢?是不是腾山欺负你?”看着兰英伤心的样子,王清华忍不住怒火中烧。日军侵华的历史,在王清华的概念中虽然是比较模糊的,但是多少年的所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的结果,还是让王清华想到了仇恨。这种仇恨并非是对腾山一郎一个人,或者是猪氏会社一家的仇恨,而是对整个大和民族的仇恨。
“你不要问了,好不好?”兰英用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王清华,恳切说道。
“不,我一定要问。你必须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腾山家族的人欺负你了?”王清华开始猜测,希望能引导兰英说出真想。
然而兰英一直缄口不言,只是不时伸手擦一下就要落下的泪珠。
“好吧,”无奈之下,王清华只好另想它法,“你不告诉我也可以,到了Y市我就给腾山一郎打电话。我倒要看看这个小日本鬼子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们的祖先欺负了我们的祖先,他们还要欺负我们的女人吗?我当初是处于对他的信任才跟他做朋友。既然现在大家翻了脸,那也好办,就让这狗娘养的冲我来吧。我要让知道,我们华夏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王清华显得异常的激动,不过这种激动也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故意装出来的。官场的生活已经让他变得非常成熟和冷静,让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拥有了一颗四十多岁的心,他这样做也不过想让兰英尽快说出跟腾山一郎离婚的原因。至于腾山一郎,他觉得还不至于欺负兰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