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和尚,身着灰色僧衣,足下一双草鞋,生得眉清目秀,段瑶当初在东海之滨时,曾经送过他一瓶寒蟾玉露丸,印象颇为深刻,此时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这一句话出口,小和尚诧异的望将过来,“小僧观云,不知这位小妹妹是———”
千叶亦是面带疑色的将目光投向她,段瑶直是追悔莫及,硬着头皮道,“我看你有些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不过和尚们长得都挺像,大概是我认错人了也不一定……”
观云和善笑道,“小妹妹可是去过金顶寺?小僧以前是那里的迎客僧,兴许见过也未可知。”
他此时与两年前相比成熟不少,目中隐隐蕴含灵光,显然已是步入修道一途,只是不知缘何拜在这千叶门下,还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让她给撞上了。段瑶察觉千叶眼光一直打量自己,附和着哈哈笑了两声,转头就对那老和尚说道:“刚才多谢大师出手,我还有同伴在林中相侯,这便先行一步了!”
千叶呵呵一笑,状甚随意的道:“小娃娃不用客气,老衲见你年纪轻轻,一手天罡雷法可是精湛得很哪,比我这劣徒强多了……”
观云一听,连道惭愧。段瑶却是听得暗自心惊,直想着方才是不是露了端倪,口上连连否认道,“大师莫不是看错了,我要是会那么高端的雷法,怎么会被两头怪物追得狼狈不堪……”
尚在思索如何圆谎,却见那老和尚竟然点了点头,似是赞同的说道,“这倒也是,那天罡雷法世上只有一人会使,小娃娃若非是他的徒弟,万难偷学了去。”
段瑶心知言多必失,听他出语试探,便是噘嘴说道:“谁要偷什么师,你这老和尚好不遭人待见,我先走了,才懒得跟你啰嗦。”说完就要飞离此处。
却听身后千叶言道:“娃娃且慢。”
段瑶下心懊恼不已,少不得又回了头,故作不高兴道:“你还有什么事?”
千叶禅师笑眯眯望着她道,“小娃娃身上可是被人下了蛊虫?只怕不几日就要作了。老衲见你年幼,不忍你成为别人的傀儡,若是肯拜在我门下,我就为你消去这蛊虫,再传你几手厉害的法术,你看好不好?”
观云原本立在一侧,此刻听见师父这一说话,不禁有些惊异的道:“师父,佛门清净……”
“观云不可多言。”千叶斜视了他一眼,复又微笑与段瑶道:“娃娃可愿意?”
段瑶不料他竟能看出自己身中毒蛊,并且以此相诱,若不是早知这和尚出自大雷音寺,根本不可能懂得蛊术,只怕就要上他的当,心下暗道这老贼秃果然好生奸猾,面上却好似不解的眨了眨眼,“你们和尚可以收女徒弟吗?我可不要剃光头。”
千叶禅师呵呵笑道,“记名弟子可以不剃光头。”
段瑶又佯装犹豫了一阵,末了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已经有师父了,判师会遭雷劈的。”
千叶仿佛沉吟片刻,又是笑道,“你不愿意,老衲也不勉强,既然遇上了也是缘法,老衲对你这娃娃甚是喜爱,实在不忍心见你变成傀儡,不如就替你解了这毒吧。”
段瑶看他面上一片和蔼之色,心中愈生出警惕,装作好奇问了一句,“不知大师要怎样为我解毒?”
千叶禅师愈慈祥道,“娃娃不需多疑,跟老衲来便可知晓。”
“我看还是不必了,”段瑶往后退道,“大师事多繁忙,就不麻烦你了————”猛地将身一纵,直如惊雷迅不可及,夺路便逃。
千叶眼中精光一闪,“哪里走!”大手一张,一圈黄光弹起,竟也是幻化出一只巨大无匹的手印,金光灿烂,带起道道佛法罡印,在观云惊呼声中,闪电般朝她抓落下来。
他这法术看似与那山魈的绿光大手一般,其实却是绝然不同,山魈出之时,鬼气森森,自带一股阴邪之气,而千叶幻化出的这只,佛光湛然,一派玄然正气,乃是正宗佛门大手印,与那阴魔大手印虽有几分相似,胜在以佛门真气凝聚而成,更为威猛霸道,动之时,自有一圈佛光助阵,能克制各种邪门术法。
段瑶被那金光大手往前一扑,便是将她全身都笼在其中,身体被那股威势镇住,顿时如受千钧重压,她此刻灵力薄弱,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来,不由大惊失色,尖声叫道:“你这老贼秃,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捉我做什么?放开!快点放开我!!”一边骂,一边拼命挣扎。
千叶嘿嘿冷笑道,“无怨无仇,那倒未必吧?你这女娃娃好深的心机,若不是偶然想到世上还有一门缩骨之术,老衲今日不定就要被你蒙骗过去。”说着手上一挥,那只金光大手凝然一绕,复又化为一根又细又长的丝线,一圈圈将她牢牢缚了起来。
“我缩我的骨,管你什么事?”段瑶看逃脱不了,打死不承认,又是恐吓道,“快点把我放开,不然等我爹爹赶过来,看不削掉你的驴脑袋!”
老和尚听她口出恶言,竟也不生气,虚步踏将过来,“你爹爹?你那皇帝老子已经归西,你哪里还来的第二个父亲?呵呵,九公主是吧,老衲好叫你知道,你那师父杀我爱徒,又屠戮我寺中数百僧众,实在卑劣至极,这笔血海深仇,老衲说不得要从你身上讨还回来。”
段瑶大怒,冲口骂道:“你这贼秃好没道理,杀你徒弟的是他,屠你一堆和尚的也是他,你有本事去找他算账,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去找他,却趁我法力衰退偷施暗算,要说卑鄙无耻,谁能比你更甚!”
千叶脸上怒容渐起,却是冷笑一声,“现在肯承认那魔头是你师父了?”
段瑶兀自嘴硬,辩白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他是我师父了?不过是就事论事!”又道,“况且魔由心生,岂是你能轻易定夺?你打不过人家,就说别人是魔头,心胸狭窄可见一斑,更兼善恶不分、是非不明,我看你才是魔根深重不能自拔……”
“住嘴!”千叶此时动了真火,恍地一掌扇出,只见一片金光卷起,段瑶抗拒不能,小小的身子直被击出几十丈远,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昏厥过去。
观云被此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不能置信的望着千叶说道:“师……师父,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千叶禅师双目如电,射向他道:“你忘记几位师叔是怎么死的了?”
观云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变了数变,“弟子怎敢忘记,杀几位师叔的仇人,乃是那住在极北之地的恶贼……”
“不错!”千叶面色阴霾,沉声说道,“浏览器上输入看最新内容-”这女娃娃的师父正是杀你几位师叔的魔头,所谓父债子偿,师父造的孽,徒弟也要负一半的责任,为师要用这女娃娃引那魔头出来,报此血海深仇……”
“可是……”观云迟疑的看了段瑶一眼,“这…这位小姑娘尚且年幼……”他虽知仇深似海,然素以为不知者不罪,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其师的说法。
“万般表象,皆是虚像,莫要受了这妖女的蒙骗!”千叶禅师冷笑的道,“这女娃娃真实年龄与你一般大,虽然修道时间不长,可也是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之辈,徒儿且看———”
自念了一句诘语,伸手往地上一指,“破!”
蓦地一道白烟腾起,观云再看时,只见那地上侧卧着一个少女,身上犹是穿着方才那套短小的白衣,手臂小腿俱都露了出来,直是肤光胜雪,他连忙闭上眼睛,将身上僧袍除下,便要给她盖上,却在无意间往她脸上瞥着一眼,登时就是大吃一惊,心中忖道,怎么是她!
皇城郊外,轩辕圣陵。
明德帝新丧,三日后即将归葬皇陵,此时整座山上下灯火通明,一望便知防守极为严密。然而若是走近细细看来,那站岗守卫的士兵,莫不如吃了瞌睡虫,一个个瘫倒在地呼呼大睡。
陵墓入口之处,巨大的山壁上一尾青龙浮雕,龙鳞是一片片的青黑色琉璃,双眼为一双夜明珠镶嵌而成,通体栩栩如生,直似要破空飞出。
当空却有一团浓重的阴云弥漫,黑雾浓重几成实质,直将周围花草树木尽皆染成黑色,尚未靠近,便有一股如**尸臭的腥气阵阵扑来。山壁之前方圆百丈的平地之上,划满了奇古怪异的符箓,正中央一座四方高台,半空虚悬着一个圆形法器,通体散出黝黑暗沉的光,球型上端刻有一条玉质黑龙盘旋,鳞片枚枚张开,口中吞吐黑气,不断将周围浓雾吸入,复又喷出,散入空中的墨云之中。
黑云当中隐现出无数夜叉恶鬼,张牙舞爪朝着山壁前仆后继而来,却只到得那青龙盘旋之处,就被一层清蒙蒙的水气阻拦在外,近身不得,青龙一双眼睛忽明忽暗,光照所及,那层青光也随之时强时弱。
阵台四方稀稀疏疏站有十来个人,有的口诵魔咒,有的作出各种奇异姿势,还有的手持着法器,叮叮作响……半空中也浮着两个人,左边一人身材高瘦,一身打扮亦僧亦道,此时用他那有若呻吟的嗓音说道:“这青龙守护也甚是磨人,你我已在此祭炼了百十来天,再破不了,尚有什么面目去见老祖……”
右边一人身材矮小,瘦如枯骨,只听口里出如夜枭一样的笑声,对他说道:“此乃是东庆皇族命脉所在,东方神兽青龙圣光,一切妖邪不得近身,自是非同小可。不过青狮老弟,暂且稍安勿躁,你看这圣光势已衰微,相信再有几日,定能将之破去,到时候毁掉龙脉,老祖自然忘不了你我的好处……”
那青狮法王颜色稍霁,一时又道:“但听老祖言道,这皇陵中圣光滋养,藏有数支化**形的万年仙芝,食之可长数百年修行,本王倒想见识见识。”说到此处,目光中已是现出贪婪之色来。
那另一人见状,桀桀笑道:“等破去这青龙守护,还怕找不到那万年灵芝?青狮老弟甚也心急了。”
那青狮法王一听,口中亦是出晦哑的笑声来,两人相对而笑,彼此心照不宣。青狮法王便道:“白龙老兄,若是方便,老弟还有一事相求。”
“青狮老弟何需客气——”白龙法王正要开口,忽地脸色一变,与那青狮法王对视一眼,均是抬头望将过去,只见东北天空中似有三点霞影移动,疾若流星电掣,瞬息已至近前,遁光一散,内中现出三人身形。一个乃是朴实无华的和尚,一个温雅秀逸的男子,另外一个则是白衣胜雪、美若天仙的女子。
两位法王交换眼色,白龙法王如枯木树皮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那三人说道,“原来是东海三位道友,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那三人闻言,当中那位温雅男子微微笑道,“在下三人路经此地,见两位道友在此做法,不知所为何事。”声音温和有礼,使人如沐春风。
白龙法王仰天打了个哈哈,怪声说道:“素闻东海三仙不问世事,何时也来管他人的闲事了。”言毕,便是以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三人。
那男子又是微微一笑,“我等三人虽然久已不涉尘世,但此处圣陵乃是皇朝命脉所在,关系天下苍生,却是不能坐视不理。”
白龙法王还要再说,那青狮法王已是按捺不住,以那呻吟一般的嗓音叫道:“什么天下苍生,我二人就是要入这陵墓中去,与你有甚干系?识相的话,就离开,莫要惹恼了本王,让你等有来无回。”
对面那白衣女子忽而轻笑了一声,仿如乐音动听,只听她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二人要倒行逆施,我们说不得要管上一管。”
青狮法王怒目一瞪,大足踏上前来,“要管本王的闲事,你是找死!”
那女子眉头一蹙,刚要走上前来,却被旁边一直未出声的和尚伸手拦住,一愕之下,只见身边那温雅男子不知何时立在身前,周身之外一幕青光隐隐流动,听他声音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来领教一番,你二人有何本事,敢来犯我东庆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