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隐约觉得, 从自己烧掉厨房那日起,谢刃好像就变得越发黏人了,简直像块在阳光下被晒软糖, 甜是甜, 但就是抠都抠不干净。比如说此此刻, 他就不得不卷起中书册, 反敲了下对方头,催促:“你不去练功了?”
“去,但多陪陪你。”谢刃从身后圈着他,将下巴抵在肩头,“好香。”
风缱雪纳闷地,这没有道啊,烧厨房有什么值得他爱意大增?思考了半天没得出答案, 最后只好说:“谢刃, 你好奇怪。”
“哪里奇怪。”谢刃又亲了口,这才站直身体, “太阳有些晒,先送你回屋休息。”
风缱雪道:“‘屋’距离只有不到五步路。”
五步要送,寸要送。谢刃牵着他刚站起来, 远处就御剑行来人,月映野拎乾坤袋, 稳稳落在院中, 他目光首先就落在了两人紧扣十指上,不满道:“如今正值午, 岛上灵气充沛,你何不去修习?”
谢刃还未说话,风缱雪便岔开话题:“鹰是装在乾坤袋内吗?”
“三只, 都在这里。”月映野道,“性子有些烈,费了好番力气方才驯服,从夜城到此处,它们饿了整整路,随都能掠梦。”
风缱雪在月映野来之前,其实还是有点困,但在睡觉变成任务,他突然就又不困了,精神得双眼烁烁,像是随都能绕起山头跑三圈。
月映野倒没催,见小师弟活蹦乱跳跟个兔子似,便先带着谢刃去了后山,检查他进与功课。留下风缱雪人在,更无聊了,干脆去修厨房,爬上屋顶乱七八糟地铺了会儿隔热银草,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于是裹着暖呼呼阳光往草堆中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白日里睡觉,最易做梦,这回不例外。月映野与谢刃正在探讨修习之事,突然就见那三只掠梦鹰盘旋至上空,呈掠食之态,于是赶忙返回住处!谢刃人还没落地,右便先以灵焰鞭,空呼啸卷起梦珠,又个飞扑,牢牢将其攥进中!
掠梦鹰眼见到嘴食物被夺,不满地张开双翼盘旋鸣,巨翅带动大风,风缱雪被惊得爬了起来:“出了何事?”
月映野要过梦珠,见它剔透圆润,上头还缠着浅红柔光,像是浪漫缱绻极了,便微微皱眉道:“听闻梦珠是以颜色区分好与噩,小雪这梦,看起来不像是凶险重重,莫非数千年前发生事,并不像们得那般血腥残忍?”
他边说,边指错。谢刃拦没拦住,风缱雪“不要”被生生被扼断在喉咙!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梦被徐徐铺开,修葺新厨房,娴熟刀功,真是好番煎炒烹炸热闹景象!而谢刃则是副很没见过世面样子,边惊叹边围着满桌乡菜来回转,口中连呼,好大碗肉,至于下句是什么,不知道,因夙夜上仙实在无法接受小师弟脸冷漠挥舞铲子诡异画面,挥招来道狂风,将梦境狂躁地吹散成蝶。
在碎裂翻飞蝶翼中,风缱雪觉得自己有些抑郁。
而比他更抑郁,是大师兄本兄。要知道小师弟在仙府中,可是连厨房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啊,成日里就只穿着他飘逸白衣,拿把做样子好看折扇,施施然穿过竹林,穿过凉亭,穿过远山与秋云,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只是不小心被烫了下,都会引来周围仙侍片惊呼。
夸张是夸张了些,但地位就是这么个地位,可怎么入世间,就开始做梦替人做饭了呢,还给他自己梦了个围裙,倒是齐全。
月映野被这种巨大落差包围着,蹲在墙角不发言,甚至稍微晕眩。风缱雪蹲在他旁边,伸拍拍肩膀,半天,说了句:“节哀。”
大师兄立刻就被气得更半死不活了。
谢刃后退两步,不打算加入这战局,于是溜进只剩半厨房泡茶。过了阵,风缱雪进来,踢他小腿:“你,将方才事情忘了。”
“方才,方才不是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谢刃将托盘递进他中,“你师兄喜欢碧口龙井,端过去吧。”
风缱雪走了两步,回头命令:“往后若再有梦珠,你得等醒来之后再看。”
谢刃绷起脸:“好。”
然后等人离开后,撑着灶台笑了半天。待他回到前厅,那师兄弟二人在讨论着仙府事,看起来是达成致,齐齐忽略了令双方都很崩溃神厨之梦。
谢刃坐过去听了两句,在曜雀帝君干预下,修真界各大宗门排名悄无息发生了变化,原本位列最前银月城风氏,因不愿配合寒山金殿修建降妖高台,在其余任务上多有推诿,所以便被派往最苦寒艰险地界镇妖,主亲率弟子驻守,有很段间没有再出于世人眼中。
而锦绣城齐氏倒霉,谁让他们素来是以奢侈享乐而闻名呢,这年多间里,被喝令拆金屋毁花田,简直折腾了个绵绵不休。
还有璃氏、鸾羽殿、大明宗,以及其余仍有些骨气与思宗门,总之人们只要有半分忤逆意思表露,便会被剥夺进入金殿资格,再领个斩妖除魔任务,直到斩够三百止。
谢刃道:“个宗门领三百,十个宗门就是三千,世间哪里还有这么多妖,他是真疯了吧。”
月映野道:“不是个宗门领三百,是个人领三百,宗门若有百弟子,便要交出三万妖首。”
谢刃听得无话可说:“那世间岂不完全乱了套?”
“所以人人都在等你,等你重回世间。”月映野道,“人们有了反抗意思,却还没形成大气候。再加上有些宗门受到压制,就必有另些宗门受到提拔,在曜雀帝君门下炙可热红人名叫白苹,而他身后闲鸥宗因此跃成能与风、齐二氏平起平坐存在。”
谢刃嗤道:“闲鸥宗,早年是靠着给鸾羽殿爪牙起,见过那姓白,狡诈阴险笑面虎,在鸾羽殿倒了,他倒是爬得快。”
“修真界分两派,派以风氏首,都不满寒山金殿严苛段;另派则以白苹首,借助曜雀帝君之名,大肆替自己谋利,自然不希望这种局面被改变。双方直在暗中较劲,不过后者因背靠金殿,所以总能占得便宜。”
“至少还有清醒人。”谢刃用条腿撑起椅子,虚虚来回晃着,“在结不成大气候,倒不打紧,才年就折腾出了这‘好’风浪,再给他年,怨气不得翻倍。”
“怨气再大,修真界无法仇敌忾,很难改变状。”月映野道,“哪怕你对‘少年帝君’四个字并无它,终还是越快练成越好。前阵子璃焕与墨驰暗中来了趟青霭仙府,让转告你,将来仍要并肩而战。”
谢刃将椅子落回地面:“好,他们近况如何?”
“勤学苦练,鲜少露面,竹先生将大保护得很好。”
修真界最有名学府,应出在斩妖除魔第线。不过竹业虚找了个练习符咒头,在前阵将所有学生都带入巍山深处,闭关修习,不叫他们掺和进外头事。白苹那头虽说对此举极不满,但未多阻挠,者策学府多少有些地位,二者练习符咒这种事,最就花个三五月,到了该出山日子,看那老伙还能再找出什么新借口。
月映野又道:“学府与杏花城,们都会顾着,你不必担心。”
谢刃点头:“爹娘书信中说了,他们被照看得很好,多谢。”
但被照看得再好,不能见面是思念,于是谢刃这晚又去后山多待了个辰,直到该睡觉才回房。三只巨鹰蹲在旷原,月映野则是站在院中,目送小师弟卧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心塞得无法言语。
风缱雪挺心塞,因他又不困了,翻来覆去烙了会儿饼,险些继续爬起来修厨房。
谢刃赶忙将人拉住:“别闹了,快躺好。”
“闹什么,点都不睡。”风缱雪盘腿坐在床上,“你过来亲亲。”
按照以往规律,亲亲就会晕,但偏偏这回例外,亲是亲了,但没晕,风缱雪精神奕奕地叼住他嘴唇:“你稍微认真点。”
谢刃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这还不够认真?”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风缱雪说:“算了,看们还是别办法,而且靠这法子睡着,万又梦到不该梦呢。”
谢刃抓重点本领天下第:“又?”
风缱雪:“……”
谢刃抽过乱堆枕头,翻身压住他:“先前梦到过什么,说来给听听。”
风缱雪道:“你先下去。”
谢刃:“不下去,翅膀硬了。”
风缱雪默不吭地往后缩。
谢刃目光左右飘:“别……和翅膀样。”
风缱雪躲无可躲,瞪来眼:“方才那种正义凛然地亲,你怎么都能亲出感觉?”
谢刃嘴撇,依旧脚压着他:“又不怪。”
怪谁呢,怪心上人,软玉温香,抱在怀里,像抱着捧被阳光晒过云和羽毛。
他低头点点咬他。
风缱雪被撩得到处乱跑:“晕了,要睡了,真,谢刃,不骗你,你别再……够了!师兄还在!”
月映野:“咳!”
谢刃:“……”
于是这个晚上,谢小公子就被夙夜上仙叫出去喝酒了,喝整晚。
天亮,掠梦鹰再度悄无息覆上屋顶,抖落身潮湿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