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道:“不如何, 阿刃说要带我到杏花城过年。”
木逢春一听,开始气血上,现在正处于谈心关键刻, 不能暴躁, 于是他只好能屈能伸, 继续笑着哄道:“好, 去杏花城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待到腊月末,你我,再加上大师兄与师父,咱们全部都去杏花城过年。”
一边说,一边还在往后暗踩一脚, 示意师父切莫捣乱。问题是青云仙尊原本也没打算说话, 无缘无故被踢了小腿杆,就很冤。
风缱雪坐回原处:“师父与师兄这一路都是与曜雀帝君同行,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人,真同史书里记载那样心系苍生,不偏不倚, 正气凛然吗?”
“曜雀帝君此番之所以神魂重聚,是因为感受到了九婴引发滔怨气。”木逢春道, “别不好说, 心系苍生、立誓斩妖这八个字,确实不假。况且你也知道, 烛照剑并非生而有灵,后来之所以能炼化剑魄,全因曜雀帝君以数万妖魂淬它。现如今九婴殒命, 三界煞气也已淡去许多,待到全部消散那一日,帝君便会重回凛冬长眠,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将守护苍生重任亲自交到下一位继任者中。”
“阿刃?”
“是。”
风缱雪没再说话。
木逢春道:“这件事,往大是下苍生,往小,无非是谢刃愿不愿拜在曜雀帝君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不妨先他自己意思。”
风缱雪摇:“这世间若有一万个人,九千九百九十九都不会拒绝。”
木逢春摸他发:“这不是还剩下一个,说不定就是谢刃。”
风缱雪纠正:“剩下那一个是我。”
木逢春:“……”
风缱雪道:“纵观三界,怕也只有我一人不喜欢他。”
木逢春举:“小雪不喜欢,那师兄也陪你不喜欢,现在咱们有个人了,再拉上师父与大师兄,拉上仙府里其余人,看看,也能组个不小队伍。”
风缱雪没绷住笑,无精打采道:“不必哄我。”
“行了,师兄去给你寻点好吃,听厨房里动静,今晚怕是说也有十个菜。”木逢春随端起桌上一盘果点,名为感谢宁夫人,实为给师弟打秋风地就进了厨房。屋内清静下来,青云仙尊这才问:“小雪,你为何不喜欢曜雀帝君?”
“说不上。”风缱雪皱眉,“生就不喜欢,八成前世……不知道。”本来想说前世大概是宿敌,转念一想,对方一生都在斩妖除祟,自己若与之为敌,那岂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将后半句咽回去,只道,“或许是我想多了,阿刃能拜到曜雀帝君下,确算大喜讯,谢员外流水席怕是要摆一个月。”
青云仙尊拍了拍他:“若谢刃当真要随曜雀帝君前往破军城,你便随师父回家,先好好休息一段间。”
风缱雪点:“好。”
木逢春在厨房里搜刮了一大盘炸货,端出来便碰到一名传话弟子,说竹业虚与谢刃一道去了曜雀帝君处,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风缱雪起身出:“去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弟子道,“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坏事,我看竹先生心不错,一路都在笑。”
“先生在笑?笑就好。”站在厨房口宁夫人松了口气,“谢谢地,我还以为那臭小子闯祸了。”
“闯什么祸,我们来这一路,你没听人人都在议论,说曜雀帝君要将阿刃收归下。”谢员外眉飞色舞道,“我猜八成就是为了这件事。”
“收归下,将来岂不是要去凛冬城?那鬼地方。”
“什么凛冬城,帝君往后会去破军城,离咱们还更近了。”
见谢员外夫妇聊得高兴,风缱雪便也没有继续追问。晚上团圆宴缺了人,不过倒没影响热闹,谢员外闲得没事就爱听说书,口才好,此既有故事有酒,自然是起了话就开始滔滔不绝,将谢刃小候“英雄壮举”抖露了个干净。
宁夫人低声埋怨:“你怎么连这事也说?阿刃知道,该不好意思了。”
谢员外十分不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谁小候还没撺掇过邻居家小孩和凶煞拜堂?”
宁夫人:“闭嘴吧,这个真没有。”
听得一旁二师兄想唉声叹气。
我家小雪三五岁,可都是端端正正坐在小玉凳子上画画。
虽然画都是斩妖符,三不五还会因为画错了而引来雷。
至比抓只凶煞拜堂要强吧?
此愁绵绵无绝期。
谢刃在曜雀帝君处待到深夜,方才回到住处。
只有一间小屋里还亮着灯,昏黄跳动。风缱雪正靠在床边,神若有所思,指有一下没一下,在帐内绘出流萤飞光。木被推开声音将他吓了一跳:“……你回来了。”
“是。”谢刃惊讶地看着满屋融光,“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风缱雪朝他伸出,“过来,同我说说,曜雀帝君都与你聊什么了?”
谢刃坐在床边:“我若说了,你可别生气。”
风缱雪点:“好,除非是曜雀帝君要带你回破军城,否则就算是大事,我也不会生气。”
谢刃:“……”
风缱雪裹着被子,伸出一根指推推他:“说啊,谢子,怎么变闷葫芦了。”
谢刃伸一搂,哭笑不得道:“你分明都知道了,还欺负我。”
“我不知道。”风缱雪眼皮一掀,“我也不想知道,你答应他了?”
谢刃犹豫了一下:“嗯。”
然后赶在心肝生气之前,迅速表明态度:“我知道你不喜欢曜雀帝君,是……阿雪,不然你先让我去看一眼,先去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回来找你,咱们一起回杏花城,好不好?”
风缱雪扯起被子捂住:“不好,睡了。”
他睡觉姿态本就恶霸,现在有些烦闷,于是便越发插秧奔月,大开四肢躺在床铺正中央,被子裹不裹脚,发一散,比较狂野。
谢刃道:“我先去洗漱。”
风缱雪在一片黑暗中保持无声,他虽然猜到了谢刃会答应,可猜到是一回事,当真要面对是另一件事。而且烛照剑魄虽说是由曜雀帝君淬化,自己未必就不能将其摸透,只不过要多花些日与精罢了,谁说就一定要去破军山?
心里这么胡思乱想着,露在外面脚也被风吹得冰凉,刚想缩回被子,却被一双温暖大握住:“阿雪,给我挪个地方。”
风缱雪无道:“不挪。”
谢刃笑,低用鼻尖碰了碰那圆润脚趾,连人带被子一道抱入怀中,躺在枕边问他:“真生气了?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嘴上道歉就完了?”
“那……你再打我下?”谢刃道,“打够为止,保证不躲。”
风缱雪躲开他:“曜雀帝君极其严厉,就你这偷奸耍滑性子,将来去了破军城,去了寒山,还愁没有挨打候,来烦我。”
见他总算愿意松口,谢刃稍微松了口气,强行将人抱进自己怀中:“我这会肯定不偷懒,一定勤学苦练,好早点回来陪你。”
风缱雪握过他腕:“曜雀帝君有没有说,为何烛照剑魄会选择你?”
“说了,于没说。”谢刃道,“帝君也琢磨不透原因,最后只说或许是意。”
风缱雪在被子里一踢:“这般一问三不知,你还要跟着走。”
谢刃笑着凑过去,想亲他,却被风缱雪躲开:“你爹娘还在隔壁。”
“我爹娘在怎么了,我就亲一下,……”谢刃眼神无辜,不做别,况且你八成也不准我做别。
风缱雪推开被子:“伸出来。”
谢刃深感委屈:“这也要打我啊?”
“伸不伸?”
谢小子相当上道,伸,这就伸,左右一起给你够不够?
风缱雪往他掌心拍了个锦袋:“给你。”
“给我?”谢刃不解,“是什么?”
风缱雪道:“十月初八是你生辰,怕是要在寒山中过了,提前送你,打开看看。”
锦袋中装了不东西,蓝石腕扣、蚕丝腰带、飞卢甲、凝光罩……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总得有个十几二十样。谢刃倒在床上一样一样翻捡,心比较复杂,能收到心上人礼物当然该高兴,是吧,为什么都是防御用护具?
风缱雪解释:“怕你在寒山中罚跪挨打,所以临挑了这些。”
谢刃盘腿坐在床上:“我怎么觉得你居心不良,名为送礼,实为劝退。”
风缱雪道:“要不要,不要话还我。”
“别,我要,你都送出了,哪有再讨回去道理。”谢刃将东西随一拢,“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八成要挨打,那还是事先备着吧,总比咬牙硬扛要强。”
风缱雪躺回床上,懒懒提醒:“若护具不够,尽管写信来找我要。”
谢刃堵住他嘴:“好了,不许再吓我,说点别。”
风缱雪问:“别,是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举着三千斤巨石在山中跑,还是徒将八百条钢索拧成绳?”
谢刃哭笑不得:“我是随帝君去修习,不是到千矿山卖劳。”
“到千矿山卖劳至有玉币入账。”风缱雪翻了个身,“不说了,睡觉。”
谢刃跟过去抱他:“真不让我亲啊?”
风缱雪道:“嗯。”
于是谢刃就真没有亲。
风缱雪疑惑地想,我不让你跟着曜雀帝君走,怎么就不见如此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