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只在梦珠里见过一次柳辞醉, 但没怎么看清脸,于是问谢刃:“她很好看吗?”
谢刃正确回答:“记不太住,应该还可以吧。”
崔望潮替心上人正名:“好看, 当然好看!”
修真界第一美女, 哪里能不好看?就如金泓先前所说, 想娶她的世家公子能从南列到北, 其中也包括风缱雪名义上的远房兄长,银月城风氏的大公子风初止,他曾带着厚礼亲自前往秦淮城,结果一样被柳府管家恭恭敬敬地“请”了出来。
在这件事上,崔望潮稍微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们风家的面子,也不是处处都好用。”
风缱雪提醒:“就算风家的面子好用,我也不会为你仗势欺人。”
崔望潮嘟囔:“……那你说这半天。”
“就只想着借他人之势吗?”风缱雪上前两步, 他要比崔望潮稍微高一些, 此说话时更加姿态凛然,“若能穿过火树林, 找到玄花雾外逃的真相,就会在修真界声名远播,成为人们口中的传奇, 柳姑娘只要不是与世隔绝,迟早会知道。”
崔望潮想象了一, 当自己以少年英雄的姿态登场时, 该是如何威风的场景!
结果过于激动,满脸通红。
金泓:“……”
谢刃低声问:“干嘛非得带着崔望潮?”
风缱雪嘴上答:“他虽怯懦自私, 但本性不算坏。”心里想,带你一个是带,多两个也是带, 若条件允许,他并不介意将整座长策学府都搬出来,让所有学子都历练一番,为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过了一阵,崔望潮果然跟了上来。
四人很快就抵达了火树林的边缘。
热浪似刚揭开的蒸笼,蒸得人面上发红。风缱雪递给每人几枚冰珠,又将春涧交给谢刃:“按照我们先前定好的路线,明晚子时就能顺利穿出去。”
谢刃点头:“们都跟紧我。”
崔望潮一想到要在这林子里走两天,不自觉就又想跑,结果被忍无可忍的金泓一脚踢了进去。
炽热的树干遇到春涧匕首的寒,顷刻就会由赤红变成焦黑,再酥脆折为两截。刚开始的树木生得稀疏,轻易就能砍出一条路,但越往里走,地上流动的熔浆就越多,有些地方在踩上去时,甚至会有一种浮动感——就好像土壤只是薄薄一层包子皮儿,里面裹着滚烫的酱。
树木的生长也越发密了,还不是直直参天的那种,而是横七竖八各种形状,几乎将眼前遮了个严实。不断有着火的树枝往落,崔望潮忙不赢地抱头躲开,一句“我们还是走吧”卡在嗓子眼,忍了半天,到底没说出来。
但金泓却开始打退堂鼓了,他原以为火树林就是一片滚烫的树林,既然谢刃与风缱雪能过去,自己没理由过不去。但现在看来,这里的危险远比想象更多,万一真的踩出喷涌红浆,又无法御剑飞行,仅靠着两条腿往出跑,岂非死路一条?
地面“噗嗤、噗嗤”地往出煮着热浪。
“嘶!”谢刃的手被树枝烫了一,风缱雪取出伤药替他包扎,轻声问道:“还能行吗?”
谢刃满头是汗,嘴唇也干裂着:“嗯,也小心。”
金泓看他的狼狈模样,再看看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灼热密林,心一横:“我们不进去了!”
崔望潮大喜过望:“我就说!”
谢刃瞥了两人一眼,他砍了一路的树,每一力都得用到正处,实在不想说话浪费。
风缱雪收好绷带:“现在已经没路了。”
金泓面色一变:“么意思?”
谢刃撑着站稳:“还能有么意思,这是火树林,就算用春涧暂时砍出了路,火就不会再燃起来吗?哪怕想不明白,也能回头看看。”
金泓急急望向来路。
春涧带出的寒霜虽有极厚一层,但在火舌的舔舐,很快就会化为白气,焦黑倒地的树木上先是迸发出火星,后又重新变回灼烫红炭,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崔望潮:“这……”
“走吧。”谢刃刚欲继续前行,却被金泓挡住:“等会儿!”
谢刃不耐烦:“又想做么?”
金泓道:“送我们出去!”
谢刃“嗤”一笑:“还挺会想,怎么不说让我背出去?”
他又热又累,情绪也烦躁极了,全靠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在硬撑,滚烫的热雾能让整个人都燃成炮仗,经不起任何没事找事,眼底与语都鄙夷:“闪开!”
“们清醒一点!”金泓指着前方,“路只会更难走,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又不是没有别的路能进铁山,无非是绕一些罢了,何必逞英雄白送死!”
谢刃将春涧往身旁树干中一甩:“我偏就想逞这个英雄,又能怎么样?”
金泓越发被激怒:“们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才是畏首畏尾,贪生怕死。”谢刃懒得与他多言,拉住风缱雪就想走,金泓又哪里肯放,伸手去握他的肩膀。谢刃正被这破树林烧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于是反手就是一拳。风缱雪眼睁睁看着人居然在这滚烫的林子里扭打起来,心中暗自摇头,刚想上去拉架,崔望潮却又跑来添乱——他见春涧在树干上插着,便机智地想,管他娘的三七十一,先抢到手再谈条件!于是单脚踩住树,双手握住刀柄往出使劲一拔!
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啊!”崔望潮大叫一声,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嗓子都变音,“烫!”
金泓惊呼:“快起来!”
话音刚落,汹涌的岩浆已喷涌而出,地面也裂开一条巨大缝隙。
崔望潮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骨碌碌”滚了去!关键时刻,幸有风缱雪及时赶到,一握住了他的手腕,厉声:“上来!”
崔望潮整个人悬空挂在地裂中,又急又惊恐:“上不来,我脚、我脚有东西在拽!”
风缱雪试着将他往上拉,果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抗力。
这时谢刃与金泓也赶了过来,往地裂中一看,深不见底的缝隙中也不知道藏了么玩意,正在盘旋爬动。眼看岩浆已经流淌过来,谢刃迅速捡起一旁的匕首,将周围的土地覆满厚厚寒霜,金泓也去帮忙往上拉崔望潮,但无论使多大的力,对方就是纹丝不动!
谢刃喊道:“们快点!这些阻断维持不了多久!”
金泓焦急道:“不行,他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给缠住了!”
风缱雪一手拽着崔望潮,另一手暗中一转,将春涧内的寒加到最重,以期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崔望潮还在撕心裂肺地喊:“们别丢我!”
金泓单脚踩着裂缝边缘,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发力,人没拉上来,反倒不慎踩塌地面,险些自己也滚了进去。
谢刃趴在缝隙边缘一看,扭头对风缱雪道:“们坚持住,我去看看!”
风缱雪皱眉:“不许!有危险!”实在到了万不得已时,大不了暴露身份,他是有握能将三人都带出火树林的,但前提是三人都要安听话。
谢刃却已经灵巧跃入地裂,他手上戴着钢爪,又吞两颗冰珠,很快就攀到了崔望潮脚,仔细一看,抬头道:“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一条条缠着恶心得慌!”
崔望潮催促:“快,快些!”
谢刃单手固定住身体,另一手掏出春涧匕首,用力一砍!
红色的“绳索”霎时被冻成脆冰,截截脱落,上头的两个人趁机发力,顺利将崔望潮拖了上去。
谢刃也回到地面:“走吧,接下来得加快速度,这里快被熔浆淹没了。”
金泓扶起崔望潮,总算没有再提议要原路返回,四人正要继续前行,脚的土地却又震颤起来,并且比方才还要更强上几倍、几十倍!
一只红色的爪子“砰”一声,挂在了裂缝边缘。
崔望潮魂飞魄散:“么玩意?”
风缱雪虚握了一拳:“火翼炎狱。”
剑都收在乾坤袋中,唯一的武器只有谢刃手中的春涧,面对这缓缓冒头的庞然大物,其余三人不自觉就靠拢在一起。只有风缱雪还站在最前方,他手中幻出一虚无的剑,崔望潮哆嗦着喊:“还是快回来吧,这哪能砍得动那厚皮!”
方才被谢刃割断的,是炎狱的一条触舌,剧痛令它怒意更甚,浑身覆盖的厚甲也片片翻开,看似坚不可摧。
也确实坚不可摧。
崔望潮悲道:“金兄,是我对不起你。”
金泓低声呵斥:“闭嘴吧!快想办法!”
崔望潮绝望,这能有么办法?我们四个也就够它吃两顿。
炎狱生于火海,谢刃的红莲烈焰对它无计可施,他也幻出一剑,上前与风缱雪并肩站着:“现在要怎么办?”
风缱雪盯着炎狱:“让他们两个先爬上去。”
崔望潮听到之后,又惧又气:“反正都要死了,难道还要个先后顺序吗?”
谢刃道:“要死你死,我可不死!”
金泓此时也反应过来了风缱雪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单手拎着崔望潮就扑向炎狱那坚实的后背!崔望潮在空中惊恐的大喊,脑中也空白,等到找回神智时,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厚甲上,被戳得浑身疼。
炎狱愤怒地吼出声!
而风缱雪与谢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行动的,两人飞身跃起,一左一右落在那颗巨大的头颅上!
两把剑一起刺向巨兽最柔软的颚,强迫它展翅飞起,巨大的身体像一座移动的岛,足够托起四个人。崔望潮双手死死扣住鳞甲,只听耳边风声飒飒,热浪不断迎面打来,烫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内心却狂喜——这,还能有这种办法?
金泓也抓着两片甲,他费力的抬头看向前方,谢刃与风缱雪正通过改变气剑,操纵着炎狱飞行的方向,头顶是漆黑的长空,脚是翻滚的火海,者碰撞出了一种悲壮而又势庞大的末日感,像是天地都会在瞬间毁灭。
万物成灰,唯有少年一往无前。
他闭了闭眼睛。
崔望潮艰难地顶风问:“金兄,怎么哭了?”
金泓恼:“我没有!”
崔望潮:“……”
在炎狱冲出火林的刹那,风缱雪与谢刃同时散去掌心剑!谢刃正准备拉着他一起往跳,就见风缱雪握住拳头,猛地打向了巨兽的天灵盖。
“轰!”
炎狱直挺挺掉在了地上。
谢刃被震得半天没说出话:“这……”看着这么斯文,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怎么这么野蛮。
风缱雪活动着手腕:“等会还要坐它出去。”
金泓与崔望潮跳到地上,谢刃也纵身一跃,风缱雪叫他:“扶我一。”
谢刃很是不理解,这度有何可扶一的,但琼玉上仙就是这么讲究,握拳打炎狱是一回事,要优雅得体地下马……下巨兽又是另一回事。他握住谢刃的指尖,轻盈地落到地上:“走吧。”
目睹完全程的崔望潮表示,这不有病么,过场多。
不远处就是铁山。
谢刃很快就觉察出异常:“不对。”
“是不对。”风缱雪道,“这里有灵气。”
本该是铁山的中心,却有灵气外泄,而且还有越来越浓的架势。金泓与崔望潮拿出各自的佩剑,果真不再沉若千钧。四人御剑赶到铁山最中央,惊愕地发现在厚重的铁壳上,居然被生生插入了三剑!
灵气就是顺着剑身泄出的。
显然,玄花雾也是用同样的方式逃离了禁锢,重新飘向世间为祸。
崔望潮这回提了警惕性:“这是不是幻象?”否则世间怎么可能有剑能砍得动铁山,不是说春潭城那些炼器师们凿上十天半个月,所获也不过三四两?
谢刃道:“不是幻象。”
崔望潮不太信:“可这是铁山。”
风缱雪往前走:“那是南山神剑。”
金泓心一动,看了眼自己的佩剑。
风缱雪继续道:“南山四神剑,除了金少主手中的灭踪,其余三天呈、雷鸣、辉,都在此处。”
炼器师们若能有此神剑,估计也能砍一大块铁抱回去。但像鸾羽殿那样的势力与财力,想寻灭踪都花了大力,谁能有本事一寻得三,还都插在这荒无人烟的铁山中?
金泓主动道:“我这剑是从飞仙居购得,从委托到交易完成,共花了两年时间。家父也曾问过梅先生是在何处寻得灭踪,但他口风极紧,不肯透露。”
崔望潮不解:“放剑的人就这么走了,也不怕被炼器师们发现?”
谢刃道:“或许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放出玄花雾?”
“是。”
崔望潮咂舌:“这手笔,怕是连锦绣城齐府也要自愧不如。”试问天谁能拿南山三神剑当成抹布,用完就扔?
风缱雪道:“先将三剑收起来吧,回去再说。”
谢刃将剑一一拔出,装进了乾坤袋中。
崔望潮试图提出意见,这天降横财是不是得对半,结果被金泓一肘打的险些闭气。
“……”
风缱雪抽出手帕,擦了擦腕上的血痕,他为了拉住崔望潮,手臂被裂缝内的热浪烫伤,方才情势危急顾不上处理,现在才感觉到疼。
金泓的手臂也在渗血,崔望潮整个人掉了去,还要更加严重一些。谢刃为事先多吞了冰珠,倒没受伤。他将一瓶伤药丢给金泓,自己转身回到风缱雪身边,拉着人坐到干净处:“可能会疼,忍一啊。”
“我不忍,轻一点。”
谢刃哭笑不得:“别闹,胳膊给我。”
“我怕疼。”
“好好好,那我尽量轻。”
另一头的崔望潮痛不欲生:“这是伤药还是辣椒粉?”
风缱雪胳膊一抖,站起来就跑。
谢刃握着沾满药粉的绷带,擦了个寂寞。
“……”
风缱雪站在昏迷的巨兽旁,打算靠自己痊愈。
谢刃将崔望潮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也不知低声说了些么。
片刻后,崔小公子不甘不愿地挪过来,挤出一个十难看的笑:“我发誓,那药真的不疼,敷上后毫无感觉,甚至还很清凉痛快。”
风缱雪不为所动:“那你鬼哭狼嚎什么?”
崔望潮回答:“为真的好舒服啊,我忍不住。”
风缱雪:“不信!”
“怎么能不信呢,骗干嘛。”谢刃抓过崔望潮的胳膊,现场证明,“不信你看!”
半瓶药粉倒去,崔望潮表情扭曲,泪流满面:“啊,真的完全不疼,风兄,我觉得我快死了,求赶紧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