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
普渡慈航伏诛的第三天,陆离回府的第二天,各部官员陆续上表,恳请新皇登基。
这就是造势。
历史上,很多君王都这么干过,其中最典型、距离当下最近的天子当属永乐大帝朱棣,靖难之役大获全胜后,他看着焚毁的奉天殿放声大哭:
“痴侄儿也,皇叔是来帮你铲除身边奸邪小人的啊,你为何要做这等傻事。”
哭了一阵以后。
早就得到示意的大将们,陆续喊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燕王为天下做主!万岁!”
接着,千军万马跟着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
如此阵仗下,朱棣克制住内心的真实想法,并没有当即表态。
接下来的几天里,诸将领、大臣又不分昼夜的前往皇城聚集,劝燕王尽快登基,以安天下万民。
如此往复了三次,燕王为了天下黎民考虑,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众臣,坐上皇帝之位。
而这次改朝换代,路子其实差不多。
文武大臣们陆续上表,请求陆离建立新朝,接着,穿上最郑重的朝服,走在大街上,让民众能够清楚看到他们的态度,并集体前往明灵王大殿,举行各种各样的仪式。
对此,金陵百姓格外买账。
毕竟陆离与以往那些假天子的皇帝不同,他确实掌握有神权,也多次在人前显圣,收割了大量信仰,建立起常人难以想象的威望。
故而,在黔首黎庶看来,无所不能的神仙去做皇帝,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至少他们不用担心旱灾、蝗灾,以及吃人妖魔,能够过上太平日子,这比什么都强!
小老百姓就是如此淳朴。
一时间,催促陆离建立新朝的声音越来越多,各种有利箴言在市井中广为流传,南直隶及其周边地区都有所耳闻,并期待那位即将登基的新皇帝真能有所作为。
介时,他们这群不在南直隶,尚不能接受统治的百姓,将箪食壶浆,欢欣鼓舞的成为新皇治下一员。
另一边。
刚回到金陵没两天的傅天仇,直接被无罪释放,接受着各路名医的调养以及诊治。
除此之外,天师府的道人们也陆续送来各种丹药,说是可以治愈暗伤,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此时此刻,他听着府邸外敲锣打鼓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从床榻上缓缓爬起来。
扶住窗沿,傅天仇感受着从四肢百骸涌现出来力量,不禁感慨:
“真是不可思议。”
毕竟,自己被关在监狱这么多年,身上一直带着枷锁链条,吃食也尽是清汤寡水,且馊的居多,再加上各种忧虑,时常生病,早已身心俱疲,没几年可活的了。
可托自己女婿的福,一切亏空被快速弥补,不仅如此,镜子中的他苍发转乌,至少能再活三十年。
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过去深陷监狱的时候,连狱卒都懒得过问自己,如今却得到天师府高人们的看重,主动送来一瓶瓶珍贵丹药。
看在谁的面子上,何需赘言呢?
于是乎,傅天仇偏眸看向桌桉。
那里搁着一只笔,一份摊开的空白文书,可以清楚的看到,笔尖上墨迹已干,明显是主人蘸了墨,想要写些什么,几番纠结后,最终未能落笔。
劝进表文!
金陵城内的大小官员,上至国公,下至百户官,写过不止一份。
附近州府的官员亦是如此。
唯独傅天仇例外,起初他想要保住忠义的名声,自欺欺人的想,没人会在乎一个被夺职十数年的前任兵部尚书究竟是何意见。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念头逐渐松动,他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长叹一口气,把心一横,开始写劝进表文。
当然,别人笔下,明朝末代天子是个大昏君,天地不容的那种。
而傅天仇没有谈及这些,只是叙说天人感应、五德终始,明朝气数已尽云云。
洋洋洒洒八百余字。
待搁笔后,他喊来月池,叫小女儿将之送到明灵王大殿。
“爹,你终于肯开窍了。”
在傅天仇的注视下,月池蹦蹦跳跳离开府邸——
由于父亲被无罪释放,自己又尚未出嫁,总赖在侯府难免会被人说闲话,所以她这两天便一直待在新家,都快闷死了,刚好借此机会出去逛逛。
……
四月十六日。
收到数千份表文的陆离不再矜持,终于答应登基称帝。
有一说一,除了效忠大明数十年的便宜岳父有些抵触以外,其它官员对他登基一事,都表现的格外狂热。
尤其是那些没什么文化的百户官,直接用大白话来表明自身态度。
看得陆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难道我真有这么英明神武吗?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在父亲陆诩的陪同下,先于侯府完成了祭祖仪式,然后开始登基大典。
按照议定,陆离需要在正阳门外的天坛,即大祀坛,举行祭祀活动。
这是明国建立之初,朱元章亲自下令敕造的祭坛,从洪武十年开始,朝廷对天地的祭拜活动合在一起,都在此地举行。
按理说,陆离作为新皇帝,完全有理由下令再造一个,讨个好彩头。
但他不愿意大兴土木,折腾百姓,反正金陵有现成的皇宫、现成的祭坛,且规格很高,不输北边那套班底,因此,没必要担心它们会拉低自身格调。
“可惜龙袍绣得不怎样,远不如我在龙宫得到的那件。”
“两天时间而已,织匠们能赶制出一套龙袍实属不易,而且,确实挺威风啊。”
云头之上,各种法器漂浮。
杜克一身墨色衮龙袍,笑着看向下方祭坛。
天坛是一座圆形建筑,共有两层,四面各有九级台阶,台面和台脚都用琉璃砖砌成,四周为琉璃栏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神圣。
“圣人,您登上祭坛以后,一定要闭上眼睛,这样才与上天进行对话,但不能出声,心中默念即可。”
“因为世人听不到天音,唯独您例外。”
承天门外,文武百官止步。
陆离独自登楼,向着设在高处的天坛进发,此刻,他脑海中回忆着鸿胪寺官员先前对自己的叮嘱。
难道真能与天道沟通吗?
对于这个问题,鸿胪寺官员无法回答,只说相关记载是这样,历朝历代皇帝也都是如此说。
当然,陆离即将亲历此事,很快就可以给出确切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