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心里一旦种下恐惧的种子,不知不觉间,就会在潜意识中被无限放大,飞快的长成参天大树。
而如慕容定这般心坚似铁、聪睿眼慧,一眼就能看透本质的人物,又有几个?
九成九的人,也只是慕容青孤这一种。
短短半日,他已是第三次看到天雷。
一次比一次看的真切,也一次比一次害怕……
方才那雷炸响时,离他虽足有四五丈,却是在一群骑兵的头顶上炸开的,慕容青孤看的清清楚楚。
火光爆开的一刹那,有如大风吹过了麦浪,就近的骑兵仰头就倒。也不知是何物,看着竟像是利刃,密密麻麻的钉在脸上和身上,血液不停的往外喷……
这就是父汗所说的,只是一颗大一点的火球?
更恐怖的是,天知道李承志还能来这么几次,是不是每一次自己的运气都这么好,能死里逃生?
无穷的惧意在慕容青孤的心中蔓延,钻遍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他一拽马缰,狠狠的一刀扎在了马股上……
身侧的亲卫猛的一僵。
世子跑了……
世子竟然跑了?
好不容易被慕容定激起来的一些士气,眨眼间就崩塌的干干净净。近两千胡骑哭着、喊着,疯狂的打着马,跟在慕容青孤的身后,往中阵冲去。
兵败如山倒……
副将惊的头皮发麻。
他想到残部会溃,但没想到会溃的如此之快?
怕是连慕容定都未料到。
但谁又能想到,慕容青孤别说取李承志的项上人头,连李承志的号旗都未看清,就如老鼠见到了老虎,吓的打马就逃?
如果他不逃……不,如果慕容青孤这个祸害不在,两千残部即便慑于天雷之威,就算明知必死,但为了不让妻儿老小、子孙后代沦为任人欺凌、比牲畜还不如的奴隶,也会挤出最后一丝勇气,尽可能的阻挡白骑的冲势。
但慕容青孤未战先逃就罢了,竟率所部冲向了己方中阵?
这与阵前叛敌又有何异?
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左汗王和大汗砍的。
要连骧卫都要是被慕容定冲溃了,慕容青孤是什么下场,自己也只会是什么下场……
副将猛的一咬牙,厉声吼道:“未战先溃,杀无赦,诛三族……”
刹那间,箭如蝗雨。
“嗖嗖嗖……嗤嗤嗤……”
弓箭入肉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呼喊,仿佛凑起了索命的乐章。
比起对天雷的恐惧,箭矢射在身上的剧痛更为直接……
人且不论,马先做出了选择。
中箭的战马要么止住了蹄,要么试图转向。
但后面的还在往前冲,哪能止的往?
仿佛两座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人落马背马倒地,后面的冲势不减,马蹄准准的踩了上去……
慕容青孤如坠冰窖,冰寒刺骨,却又汗如雨出。
若非父汗授令,骧卫怎敢朝自己射箭?
慕容定,我可是你的嫡长子……
转瞬间,慕容青孤万念俱灰,感觉整个世界都背叛了自己。任凭箭支射在鱼鳞甲和马铠之上,敲的铁甲“叮叮当当”直响。
“慕容青孤,你竟敢率部冲击中阵?”
听到骧卫将的厉吼,慕容青孤如梦初醒。
自己只顾着逃命,竟犯了死罪?
完了……
何止是世子之位不保?
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慕容青孤,冲回去……”
近百骧卫又吼着,“李承志只有二百骑……取了他项上人头,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对,自己还有机会……
极度惊惧之下,有如福至心灵,他竟然开了窍:只要那天雷不砸到自头上,自己未必会死……
慕容青孤狠狠的一咬牙,竟调转了马头:“儿郎们,随我冲回去……李承志,拿命来……”
……
李承志恨的牙都要咬碎了。
听说过驱赶俘虏、流民,甚至是部曲充当炮灰,但从未没想到,竟有亲爹逼着儿子当炮灰的?
而且还是嫡长的世子?
真不愧为慕容家的优良传统:杀起至亲来,比杀仇人还狠?
他甚至已猜出了慕容定的谋划:无非就是拿不准这天雷到底有多大威力,更或是已猜到这天雷也不是自己想引来就能引来的,想逼着自己消耗在这些炮灰身上。
想也能知道,但凡动动脑子就能看破:这天雷真要是说引就引,且想引多少就引多少,他李承志还用的着逃?
李承志没半丝犹豫,摘下第二个手雷点燃,抡圆抛了出去。
也不知道该说慕容青孤运气太好,还是倒霉到家了,最后一颗手雷,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炸了。
更巧的是,一颗弹片直直插入了战马的眼睛。
剧痛之下,战马被激起凶性,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冲的更快。任凭慕容青孤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马头却偏都不偏一下。
看世子如此神勇,原本心如死灰的溃兵,竟被激起了几丝血性。
就算被天雷炸死在此处,至少不会连累家人……
有每一个就有第二个,慕容青身后的溃兵越来越多,浩浩荡荡的冲向白骑。
“各部停止后撤!”
副将急声下着令,又猛松一口气:幸亏自己果决,没有乱了阵脚……
他微一沉吟,朝左右喝道:“须卜,但见世子有不支之像,便率所部迎敌……叱斤,率部后撤两里,列长阵,以防李承志分兵突围……”
左右军将各自领兵布置,副将抬起头,观察着越来越近的白骑。
白骑与慕容青孤之间,已不足百丈。
原本是没有这般远的,但两次“天雷”之后,慕容青孤何止退了一里?
甚至逼的骧卫都不得不退,以免被溃兵冲垮。
近了……近了……
副将紧紧的盯着远处,猜测慕容青孤能坚持几息,那李承志,是否又会引下……嗯……天雷?
若只听声势,还真有几分天雷之威。
幸亏左汗王有先见之明,先派残部试探,让骧卫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正思量着,副将双眼一眯。
那白骑,好似有些不对?
“看仔些细,白骑那备马身上是何物?”副将急声问着身边的属下。
何物?
属下双脚踩蹬,站直身体,抻着脖子张望着:“似是毡帐、水囊、草料……嗯,马尾好似还反着光?”
副将心里一跳:自己果然没看错,那马尾处果然反着光?
要说是铁甲的缘故,那马分明就未披铠,而且只是尾处反光。
也更不可能是汗,不然马全身都该是亮的才对。
那还能是何处而来的光?
再仔细一看,副将又是一怔:此时正值盛夏,遍野都是青草,备些豆料有情可原,但何需战马驮背干草?
正自狐疑,白骑竟又有了动静。
李承志果然分了兵,一部迎向了慕容青孤,余部稍一转向,斜插向南。
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做了布置……嗯?
那马身上,竟冒起了烟……不,燃起了火……
副将悚然一惊,眼角狂跳。
李承志哪是分了兵,分明只是分了马……
更诡异的是,那马身上竟然着起了火?
好个贼子,竟能用处这样的奇计?
莫说慕容青孤已被吓破了好几次胆,哪怕他战意滔天,此次也是必溃的下场。
等他一溃,绝对又是如方才一般,直冲中阵而来。
也绝不可能只是用箭,就能射回去的。
那些马身上,可是燃着火的,别说箭,哪怕前面是刀山,也直冲不误……
副将如坠冰窟,通体发寒,用起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变阵……转向,向南……向南……快快快……”
麾下皆是久经阵战之辈,见此情形,哪还不知情势危急?
四处顿时响起呼喝声,又急又慌。各队骑兵奋力的催着马,生怕被波及……
……
李承志有多惜命?
想想他刚穿来的时候,怕被人识破根脚,不要命一般的想逃出李家堡的那段过往……
而今日此时,更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未经历过的险境。
李承志自然要绞尽脑汗的想办法逃命。
虽然后世影视剧中时经常演绎,但真正的历史中,“火牛阵”,“火马阵”之类的战术的应用记载真心不多。
更像倒霉催的一样,李承志穿的还是历史进程也就刚刚一半的南北朝,要是没有契机激发一下,他一时还真不一定能想得起来。
还好,战例虽少,恰好就发生在南北朝之前。
把史书基本当兵书读的李承志,看到《后汉书·杨璇传》时,将其中一段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璇任零陵太守,猾贼相聚。贼众多而璇力弱……璇系布索于马尾,以火烧布,布然马惊,奔突贼阵……
所以,李承志都快把自己佩服死了:幸亏够怕死,不然早躺平了……
布料不但是现成的,而且极易燃:宇文元庆送来的那些财货中,丝绸有近百匹,别说只系马尾,给五百匹备马做套衣服都够了。
发动之前,战骑居中,备马各置两侧,然后前后用绳连接。点火之后,各骑只需丢开备马的缰绳,火马就会脱离本阵,在头马的带领下,整整齐齐的直冲向前……
而此次,李承志只用了一半的备马,剩了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而原本三列的锋矢阵,此时也成了两列……
PS:提前过了个节,一不小心就晚了……
咳……嗯,也祝各位小哥哥小姐姐节日快乐,就像年轻帅气、颜值不输主角的作者君一样,永远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