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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舒胸中块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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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营帐!

众将齐齐肃立,偷眼看着堂上的奚康生。

奚康生却在看挂在墙上的一副字,嘴中还念念有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这是仿的萧辞吧?好字……好诗……好气魄……”

这个“萧辞”的萧,指的就是南梁皇帝萧衍。其所作的《江南弄》等诗,皆是长短句的形式,因属清商曲辞,所以又被称为“萧辞”,也就是“宋词”的起源……

赞了几声,奚康生又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道:“谁写的?”

张敬之拱手应道:“禀镇守,是李承志所写……”

李承志?

奚康生只以为张敬之说的是这字,但依然像是不敢信一般,又转过头看了看。

确实是好字,如银钩铁划,苍劲有力,矫若惊龙,入纸三分……

怪不得他那军旗上的字号,都是他亲笔所书?

可见李承志自负到了何种程度?

都说字如其人,再看这字,字字都如锋芒隐露,倒是与李承志的性情如出一辄……

说到字,连张敬之都倍感惊奇。

刚见李承志时,那一手烂字说是狗爬都算是在夸他:歪歪扭扭且不说,还动不动就缺手断腿,好好的一个字,被他写出来就跟人被打残了一般,想认全还得靠猜?

忘了是被郭存信还是杨舒笑话了一次,李承志就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样,奋发图强了起来:

下令时写字,传口信时也写字,还有一应决策、定计,以及那一本本士卒操典、军法纪令,全是出自其手。

一来二去,这字竟如脱胎换骨了一样?

也是从那时,张敬之就断定:这是做大事的人……

奚康生暗赞两声,口不对心的说道:“字也就一般,我是说这诗,谁写的?”

诗?

张敬之下意识的回道:“也是李承志所写……”

“咳咳……”

奚康生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你说这是他祖李其所写还有几分可能,甚至说是他父李始贤那夯货所作,老夫捏着鼻子也就认了,你竟说是李承志……张奉直,你扯什么鸡毛鸟蛋?”

张敬之抹了一把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奚康生:“镇守,祖居李氏虽是以军功起家,却也是书香门第,更是以《韩诗》传世,李承志为何就不能做出这诗来?”

奚康生虎目一瞪:

“我岂不知祖居李氏的始祖是后汉廉吏李恂?我说的是这诗:

还‘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还‘可怜白发生’?

他李承志才见岁,毛长齐了没有?

对仗不工,词不达意,老气横秋……简直是狗屁不通……”

众人皆是无语,一脸的古怪。

你刚刚才说“好字、好诗、好气魄”的,一听是李承志所做,为何就成了狗屁不通?

只有李韵和张敬之忍不住的对视了一眼,猜出对方眼中的隐意后,竟都不约而同的心中一松。

就连奚康生都已觉的,李承志的锋芒太盛了,不得不压一压?

对李承志而言,这反而倒是好事。

真要觉的李承志刺眼,以奚康生的权势,随便找个由头,一刀斩了也就斩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分明是起了惜才之心,想帮着李承志稳一稳……

还有最后那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诗乃心声,由此便可知,李承志是不是真的有不臣之心……

再看全诗,仿佛就是照着奚康生的生平写的?

用李承志的话说,有如看到毕生之写照,怎可能不让奚康生产生共鸣?

张敬之怎么想都想不通:这诗还是李承志在聚兵迎战李文忠之际有感而发,连夜所做的。确实与他年龄及遭遇多有不符,就连郭守信都以为,是李承志写给李其或李始贤的,以喻其生不得志……

和奚康生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为何临了临了,这马屁却一拍一个准,像是李承志能料事如神一样?

简直绝了……

正自狐疑,听到一阵急奔,又听亲卫的帐外禀报:“禀镇守,李都尉、达奚将军,并胡校尉等,已到帐外……”

“传!”

奚康生一甩大氅,大马金刀的坐在‘胡椅’之上,还忍不住的晃了晃屁股。

别说,还挺舒服?

这李承志也是奇了,怎尽弄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心里嘀咕着,奚康生看到李承志为首,达奚与胡保宗稍后半步,一左一右的跟在李承志身后。

若论官职,越想越是说不出的古怪:一个五品将军,一个七品校尉,竟给一个无官无职,且还未立冠的黄口小儿当陪承?

但此时看来,却说不出的和谐?

才十七岁啊……

众将皆是侧目,心思各异的看着李承志,脑子里本能的浮现出杨舒说过的那句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哪怕李承志脸上的淤肿还未消尽,眼角依然乌青……

若是官居高位,声隆望重之辈也就罢了,或是身世显赫,出身不凡也能说的过云,但偏偏以前听都没听过“李承志”这三个字?

至于祖居李氏,都快掉出士族门阀之列了……

但此时想来,无人不觉的理所当然!

明志于青萍,起兵于微末,以屈屈三百家兵,以星火燎原之势,在仅仅两月之间,剿灭连朝廷都为之震动,连奚康生都觉棘手的大敌……

试问谁能做到?

这堂下哪个不是家世显赫,且身经百战,高傲自负之辈?但扪心自问,哪个敢说,若设身处地,能做到李承志这一步?

那些之前暗嘲过李承志的,更是羞的满面通红,从李承志入帐之时起,便恭恭敬敬的抱起了拳,深深往下一揖……

奚康生暗自一叹:看吧,有本事的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哪怕是他的仇敌……

看了许久,他才慢斯条理的问道:“胜了?”

其实奚康生早就知道,甚至连刘慧汪起火自焚也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早早就搬到营内来。

但左等右等都不见李承志来报捷,他才令亲卫去传召的。

李承志抱拳一应:“禀镇守,胜了!”

“胜了……呵呵呵……胜了……”即便早知结果,奚康生还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舒畅。

五国耗时数年,密谋无数次,集兵近百万,差点让大魏失土三成,丧失丁口数百万的一场大战,就这样胜了?

甚至未劳动朝廷出动一兵一卒,调拔一粒米粮,仅靠关中之地,就将十数万贼寇灭于境内,更将百万强敌拒于境外……

这不是不世之功,还有何能称之为不世之功?

此时想来,竟多亏了李承志?

若不是张敬之与杨舒连番急报,将李承志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让自己误以为他们已被胁迫,被他们狂赞的李承志也是敌酋,从而派细作查探,哪能发现叛贼与外敌早已里应外合,不但策反了大散关守将,更在新平郡城,鹑觚县城埋伏了数万强兵,暗谋将我奚某人引到泾州城下,斩于马下?

这李承志,竟似是自己的福星一般?

奚康生越想越是痛快,再想到“了解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那两句话,竟越看李承志越是顺眼。

此次,难道不是我奚某人解了君上之忧,赢得了不世之名?

壮哉,快哉……

心中虽然悸动,但奚康生面上却半点都不显。稳稳的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李承志说道:“此次解困泾州,你当为首功……说吧,要想如何嘉赏?”

说着微微一顿,又问道:“胡始昌还是有些小气了,才许了你个从七品的萧关都尉?老夫再给你升上半级,请令朝廷,赐你个郡尉如何?”

众将一愣,随即堂下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这是胡始昌小气不小气的问题么?

这也根本不是半级不半级的问题。

而是胡始昌根本没这个权利。

郡尉可是一郡主官?

别说七品,就是八品的县令、县丞、从八品的县尉,都必须经吏部、三省铨选,再由皇帝钦命。

不见你奚康生官居二品镇守,都要请示过朝廷才能将李承志这郡尉坐实,更何况胡始昌?

奚康生手下多少六品、五品,乃至从四品、四品的将军,打破脑袋都想官降几级,或是拿身上的爵位换一换,做一任地方主官做一做。

这就是所谓的清官和浊官的区别……

说高尚些是身份的彰显:哪怕只是八品县令,也是百里侯。

说下贱些:跟着奚康生打仗,就是打一辈子,又能捞多少好处?

但要做了主官: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

这句话虽然出自后面的朝代,但道理恒古不变!

再看看安定胡氏,费了多少银钱和关系,使了多少能耐,才给胡保宗谋了个郡尉?

所以,大魏的地方主官,真心没这么不值钱。

也千万别以为郡尉只是官,比不上爵。

那是其他朝代。

先数数整个大魏有多少七品以上的主官,又有多少七品以上的爵位?

前者就那么百来个,后者多如牛毛,数都数不表……

更何况,大魏朝的勋贵,可是光有封户,没有食邑的。

想想也能知道:大魏立国百多年,给官员发俸的年月,用手脚上的指头就能数完,哪还有余力再给勋贵再发一份?

所谓的爵位,都是有名无实,至多也就是说出好听些。

遍观二十四史,就数北魏玩的最溜:爵不但不如官,还狂封不止?

虽可世袭,却不是罔替,要逐级降勋,再加无相应的食邑,当然就越来越不值钱了。

看李韵的堂弟李遵,官只是从七品,而且还是个浊官,但靠着祖先萌补,爵位却是从四品的泾阳县子……

但有什么用?

众人都以为,即便是不世之功,奚康生许他个向朝廷奏请个五六品的散子或散男也就顶天了,哪知道,奚康生嘴一张,就是七品主官?

不会又像达奚一样吧……

张敬之心头狂跳,如同擂鼓一般,差点没忍住替李承志答应下来。

李承志压根就没想过这其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心里只是想着:只是个七品官?

芝麻大点的玩意……

“属下先行谢过镇守!”

李承志微一沉吟,又朗声应道:“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属下以为,此时行功论赏还为之过早……”

好诗……嗯,不对?

好家伙,你连项羽都看不起……你这是能的要上天啊?

也有反应快的品出了点意思:李承志的意思好像在说,此时还未尽全功?

泾州城下的反贼几乎被你一个人灭完了,就连贼首也被你逼的不得不自焚,你还想尽什么功?

别说诸将,就连奚康生都皱起了眉头。

早就听说李承志是天智神授,不学有术,能常人所不能,懂常人所不懂。

但一说到常识,却动不动就闹笑话……

莫非是不清楚这七品校尉的深意?

果不其然,等他一转头,看到张敬之和杨舒都是一脸愕然,更是又恼又急,恨不得冲上去给李承志两耳光……

看来李承志是真不懂!

奚康生顿时失笑,正准备点一点他,又听李承志一声清喝:“李睿!”

堂内众人听到外面好似有人应了一声,又打开了车门,而后,便听到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大乘法王?”

“刘慧汪?”

“不是说已葬身火海了么?”

“葬身火海的那一个是谁不知道,但眼下这一位,要不是‘病佛’,我敢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

听些这些亲卫的惊人之语,奚康生脸色狂变,“厉声吼道:“带进来……”

只听帐外随之一静,又听几声应诺,帐帘一掀,几个白甲士卒押着一个浑身素白的和尚进了大帐。

和尚脸上一点惊容都无,好似是在做客一般,笑吟吟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奚康生的脸上,淡笑稽首:“奚镇守,别来无恙乎!”

奚康生悚然一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刘慧汪?”

鲜卑阖族上下本就信佛,奚康生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真实的历史中,他也不会在坑杀十数万乱民后,立什么佛窟镇压冤魂。

所以关中有名有姓的尚,奚康生大都见过,就比如眼前的病佛。

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和尚身上那种恬静无惧、云淡风轻,仿佛已看破一切的那种气质。

这要不是刘慧汪,他奚康生敢把眼珠子挖出来……

何止帐外的兵卒?

帐内顿时响起一阵急吸凉气的声音。

刘慧汪不是葬身火海了么,这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这李承志……贼首都已被你生擒,你还要尽什么全功?

胡保宗被惊的直竖,

原来……李承志真的抓住了刘慧汪?

那烧死的那个呢?

此时想来,九成九就是替身……

错不了的,就算模样能骗人,但病佛身上这种悲天悯人,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哪怕嘴里嚼着人肉,脸上、眼中都透着佛性的气质,绝无第二个人能模仿的出来……

一时间,胡保宗悔的五内俱焚。

此时想来,葬入火海的那一个,原来才是替身?

但即便是替身,也是刘慧汪的替身,抓住了,照样是大功一件……而李承志都已替自己谋划好了,却硬生生的被自己错过了?

达奚更是惊的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这个才是真的,而且早就被李承志生擒了?

那他在战场之上,予胡保宗的那番做派,又是什么用意?

他能看出来,李承志当时绝对不是在做戏。

再一深想,竟是想着帮胡保宗把那“次功”给坐实了?

哈哈哈哈哈……胡保宗啊胡保宗,蠢成你这样,也真是世间少见了。

这样的诤朋挚友,竟被你硬生生的拒之了门外?

以后哪个敢说李承志反复无常,无情无义,就去问问胡保宗吧……

奚康生虎目生寒,盯着和尚看了许久,又将目光挪到了李承志身上,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李承志,你那句‘宜将剩勇追究寇’是何用意?嗯,想好了再说……”

“好诗……竟是李郎君所做?祖居李氏果然不愧为《诗经》传世之第……”

和尚猛的接过了话头,赞了一声,又呵呵笑道,“李郎君还能是何用意?只是他不信,和尚就是刘慧汪……”

众人脸色突变,直愣愣的盯着李承志。

不知为何,李承志竟然未做分辩,竟好似承认了和尚的话,就差说:不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李承志疯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要成了替身,你这功劳,至少会减三成你知不知道?

看着那般灵醒的一个人物,怎突然这么蠢了?

“哦,是么?”奚康生冷冷一笑,不但神情肃冷,语气更是阴寒,“李承志,你可曾见过刘慧汪?”

李承志恭声应道:“不曾!”

他话音刚落,奚康生勃然变色,怒声问道:“即未曾见过,那你说的什么胡话?”

李承志谓然一叹,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的迎上奚康生:“禀镇守,是属下孟浪了,他确实是病佛……”

看他似是在承认错误,但奚康生是何等人物,只看李承志直戳戳的眼神就能猜出,他在提醒自己:这个和尚可能是病佛,但绝不是造反的刘慧汪!

只因为干系太大,李承志不敢公然说出口,所以才用了这种方式。

奚康生竟放声狂笑了起来:“李承志啊李承志……呵呵呵呵呵……”

众人只道奚康生在开怀大笑,就只有达奚、李韵、张敬之等寥寥几个熟悉他的人知道,奚康生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无半丝笑意:这分明是要暴怒的征兆……

达奚心中暗道一声:要遭?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清楚楚:张敬之早先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过,说李承志“桀骜不驯”,“百无禁忌”……

此时想来,李承志那句“他是病佛”看似是在承认错误,其实只说了一半,下半句,肯定是在争辩……至少也是在给从父暗示:眼前这个就是假的……

怎就没发现,李承志简直是虎胆?

他心中发急,正要想着如何规劝李承志,猛听不约而同的两声怒斥:“放肆!”

达奚猛一抬头,发现李韵与张敬之一左一右,直向李承志逼来。

他猛松一口气。

张敬之算是李承志的至亲,李韵与李承志虽不是同宗,但两家渊源颇深……这两位都算是李韵妥妥的长辈,想必这两位的话,他总该能听进去一两句吧?

正以为即将是天崩地裂,火山爆发,突听帐外一声急报,随即又进来一个军将。

达奚当然认识,正是奚康生的亲卫幢将。

幢将附在奚康生耳边一阵低语,也不知在说什么。但达奚看到,幢将说话的同时,眼神一直在往李承志、胡保宗、还有自己身上瞟,而看着李承志的眼神尤其怪异,好像看着疯子,又好似带着丝丝钦佩。

看胡保宗时,却带着浓浓的鄙夷……

达奚恍然大悟:看来幢将给奚康生报的,是入帐之前发生在敌营中的那一桩事……

听着听着,奚康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李承志说的不无道理:就凭眼前这个病秧子,站都站不稳,哪来的精力造反?

也确实如李承志所疑:这病和尚就像是自投罗网一般,抓的太轻松了……

再者,今日这一战如此残烈,若非李承志,连自己都已落荒而逃了,又岂是凭一个替身就能做到的?

即便是替身,也绝非一般人物……

奚康生猛舒一口气,冷声问道:“李承志,那一个……嗯,替身,当真未死?”

“十之八九!”

“你待如何?”

李承志猛的往下一拜:“还请镇守给下官些时间,暂莫收兵,也莫要擅开城门……属下便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啊……”

奚康生看着李承志,慢悠悠的沉吟着,好似是在犹豫。但谁都没想到,他突然一转头,双目就如利箭,直刺刘慧汪:“你觉的呢?”

众人直觉说不出的荒谬,心想镇守莫不是失心疯了,这样的问题你问刘慧汪。

但李承志却是双眼猛亮,差点喝出一声彩。

奚康生的那一眼,竟逼的和尚乱了方寸?

虽只是惊骇了一丝,但连自己都能观察到,何况奚康生?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厉害了,我的镇守大人!

李承志暗呼又学到了一招……

“莫要高兴太早!”看他得意,奚康生又冷声斥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可要想好了?”

李承志下意识的一应:“下官想好了?”

奚康生眼神一冷:“若是出了你之预料,又该如何?”

“便拿这次的功劳来顶吧……”李承志顿了一下,又怅然一叹,“若是因此生乱,肯定是不够的……下官再身无长物,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奚康生瞳孔猛的一缩。

原来李承志还真不是一时冲动?

若是冲动,大都是会拍着胸口说:“请镇守尽管责罚……”,或是直接就立军令状了,而不是如李承志这般,先留了个余地:拿功劳抵?

这分明就是深思熟虑过的?

奚康生万分不理解:“为何?”

意思是:值得么?

就算如你所料,真抓到了那一个,也没人会认为,或是相信,那个才是刘慧汪……

能被信徒称之为“佛”,又岂是那么好模仿的?

况且,你这功劳已然到手了,又何必多生枝节?

李承志微一沉吟,低声说道:“属下也知有些冲动,但若不舒心中块垒,总觉惆怅难消……”

奚康生心神微动。

直到此时,他才有些相信,见到被叛贼掏心挖肝,生生活祭之人时,李承志是怒极攻心气厥的,而非是被吓晕的。

也终于有些理解:恨李承志的人都说他奸滑狡诈,反复无常,比其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喜欢他的人却又说,他品性高洁,谨怀握瑜,不但心忧万民,有赤子之心?

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真有这般矛盾之人?

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冷哼,奚康生发了一个鼻音,随即大袖一挥:“那就去吧……记住,若是连替身的尸首都找不到,那就把你自己的抬来吧……”

李承志狂震,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惊惧不定的看着奚康生:你来真的?

难道你就没听出来,我那句“身无长物,只余这条命”那句话,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看他直愣愣的不动,竟真像是被吓住一样,奚康生脸一黑,一声怒吼:“滚!”

看来是真怒了……

李承志急急一拜,扭头就跑。

看他似是夺门而逃,奚康生眼角狂跳,盯着张敬之和杨舒:“也没尔等所言的那般聪慧么?”

张敬之和杨舒一头的汗,竟无言以对?

李承志和李承志,你往日的机灵劲呢?

奚镇守这般明示予你,你竟听不出来?

那么大的火,铁都被烧化了,何况尸骨?

你随便抬一具来,哪个敢说这长的不像刘慧汪?

两人正恨的直咬牙,又听奚康生幽幽一叹:“这都已六七个时辰了,府兵再慢,就是爬也该爬到泾州城下了……

达奚,你也去,持我令信,尽调大军。连你在内,均由李承志节制,再转告他:我给他一个对时……”

一个对时,就是十二个时辰。

奚康生这分明就是已信了李承志的猜测,尽派大军,就是想让李承志掘地三尺。

直到此时,那和尚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这一幕,丝毫不差的落在了奚康生眼里。他也不点破,只是微一摆手:“押下去,好生看押……”

说着又一转头,看着李韵冷笑不止:“元伯,现在予我讲讲,你为何放着陇山不守,跑来了泾州城下?”

李韵的脸色猛的一沉。

杨舒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盯着奚康生猛看。

怪不得他一直觉的李承志和奚康生好像有点相像,此时看来,这如同狗脸一样说变就变的风范,简直如出一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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