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有十数把刀架在脖子里,更有七八张弓半引半放,箭尖直对着胸口、双眼……
两兄弟心中虽然狐疑,面上倒也还算淡然。
跟着李承志耳喧目染,他们早已不是只知道养马的愣头青。深知两军对垒,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两人既没有惊叫,也没有嘶喊,脸上更不见有多少惊容,只是轻轻拨开脖子里的刀,规规距距的跪正,朝着李始贤往下一拜:“家主!”
看兄弟二人不避斧钺,视死如归,胡铎瞳孔一缩,毫无来由的,心中竟生出了一股热浪,嘴里更是脱口而出,狂声大赞:“真好男儿也……”
李始贤气的想骂娘,差点给他一拳:你他娘的是刘慧汪派来的奸细吧?
爷爷我这审没都没审,诈到还没诈,你倒好,竟先夸上了?
别说奸细,这两个便是两头猪,此时怕也已识破了,哪还会说实话?
李始贤恨的直咬牙,冷冷的扫了两兄弟一眼,厉声一喝:“拖下去,砍了!”
胡铎一声惊叫:“为何?”
“为何?”
这两个字,好似是李始贤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看看那两个,爷爷都已下令要斩他们的头了,你看他们脸上可有半丝惧色?
这是断定自己不可能问都不问,就把他们杀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哪有李始贤说的那般玄乎?
两兄弟再老道,也才十六七,哪会在这么几息的时间里,就看出这么多门道来?
他们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没死在乱军营中,没死在李浩的刀下,竟要死在家主的手里?
想想都不可能,家主哪有这般蠢?
这分明就是在诈自己兄弟两个……
两兄弟看着李始贤,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老了二三十岁的李承志。
虽然生的没郎君那般好看,但看这表情、看这语气,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看这做派,是何其的相像:话都不问,先给你来个下马威,让你吓的心神俱颤,屁滚尿流之时,再给你一丝活命的希望……
便是心坚似铁之辈,这忽紧忽松的一轮下来,心神都得松上那么一丝。而后一顿急审,藏的再严实,也得露几分马脚出来……
两兄弟对视一眼,眼中竟都藏着笑意。
不是在讥笑李始贤,而是在感慨:活着真好……
两位主将意见相左,兵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听谁的,面面相觑之下,只能紧紧的看着两兄弟,顺便搜搜身,以防这这两个身上藏了利器,伺机行凶。
但谁都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主动伸出了手,意思是该绑就绑……
李睿边伸着手,边恭声说道:“家主,我二人确实是受郎君之令来送信的……除军情外,并有许多秘辛,要当面向家主秉报……但还请家主先在城头上点三堆火,或是立起云梯,升上三盏灯笼……”
李始贤不做声,只是盯着兄弟二人,试图从他们表情上看出这二人是真奸细,还是假信使?
但胡铎哪里能沉的住气,惊奇的问道:“为何!”
“也怪我兄弟二人莽撞,只以为难逃一死,一时间竟起了同归于尽之意,便放了一把火……
而出营之前,郎君曾与我等约定,若事不可为,便让我兄弟二人在贼营中放火,只要看到火光,他必领兵来救。但若在城上燃上三堆烟,或点上三堆火,更或是升上三盏灯笼,便表明我兄弟二人已入了城,自然安然无恙……”
胡铎一声惊疑,又抬头看了看天:“这般黑的夜?”
意思是,你二人难道是李承志的亲儿子,他说来救就能来救?
而且十之八九是有来无回,你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就为了你二人,值得么?
除非李承志脑子坏掉了……哦,不……是压根就没聪明过来。
两兄弟其实也没有当真,不然也不会真的在贼营里点上一把火。
但怕就怕,李承志来真的……
李睿略一沉吟:“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呵呵呵……”李始贤忍不住的冷笑起来。
这越编越离谱了?
得蠢到何种程度,那“李承志”才会冒着全军覆灭的风险,跑来救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儿?
这哪里给李承志的信号,怕是给刘慧汪,或是李文孝的才对。
无非便是想告诉贼酋,他们已安然入城……
李始贤没吱声,愣是等兵卒搜完了身,将兄弟二人捆的如同粽子一般,确定没了危险,才踱步走了过来。
他其实非常好奇,更有些佩服。
看这二人年纪轻轻,至多也就十六七岁,竟有如此胆色,明知必死,竟依然能面不改色?
还有这心计……虽然还没审,但想想也知道,绝对是一等一……
李家要真有这等后辈子弟,他做梦都能笑醒,哪里会舍得送到贼营中送死?
想到这里,他逾发断定,这是贼人的奸计……
“如何认出我来的?”李始贤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两兄弟先是一愣,而后一脸的哭笑不得。
“家主,我等兄弟真是李氏族人……我父是李同,是家里的马倌……哦对,我大伯李协并堂兄,就在府里听用,家主叫来一认便知真假……”
李始贤心中一惊,冷声一喝:“灯!”
当即就有兵卒提着灯笼,照在了两兄弟的脸上。
何需叫李协来认?
一样的五短身材,一样的孤拐脸,一样的精瘦。整个族中,就他们这一支生的最奇特,就跟猴一样……
他又猛的想了起来,李同的两个儿子刚出生时,又黑又瘦,几乎没个人样。李同一不做二不休,竟以“猿”“猴”命名。
他得知后,差点没被气死。
这是生怕长的不像?
为些,他还将李同抽了几鞭子,硬是逼着给改了名。
李始贤牙疼的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睿,李聪?”
两兄弟狂喜,头点的跟舀米的连头碓一样。
李始贤不喜反惊,一声嘶吼:“李松也反了?”
话音都未落,他突然一僵,猛的往后急退了两步,竟像是要跌过去一般。
胡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急声叫道:“怀德?”
这好好的问着话,为何突然就像是要气晕过去似的?
即便如你所想,那李松反就反了,又何必生这么大的火?
你当我等都不知道么,你李家早就有这个心思了。不然何至于将你兄弟二人压了十多年?
但听到李始贤一声怒喝,胡铎才反应过来。
“我儿呢?”
两兄弟顿时慌了。
这要真把家主急出个好歹来,郎君能扒了他们的皮。
“家主,郎君活的好好的……这白甲军真是郎君一手所建……四叔(李松)也没有从贼,而是在郎君帐下听令,与胡校尉,并为白甲军副帅……”
“放屁!”李始贤用力的一咬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无比希望,那信中所书,并这两兄弟所说都是真的,但一细想,可能么?
“信中称,承志麾下铁骑上千,甲卒半万,还尽佩横刀钢盾,哪来的?”
“尽召铁匠,加急打制的!”李睿小心翼翼的回道。
“打了多少副?”李始贤又急声问道。
两兄弟转了转眼珠,却不做声。
信上写是信上写的,别人看到后,也只以为是号称。但对上李始贤,就不好糊弄了。
倒不是不能告诉他,但这四周这般多的兵丁,好似还有一个是大官,他们怎么敢说?
李睿低声说道:“家主,能否屏退左右?”
“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两兄弟被五花大绑,除了嘴和舌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李始贤自然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见他猛一挥手,一众手下便退到了七八丈之外。
但这还有一个呀?
两兄弟偷眼瞄着胡铎。
胡铎又气又笑:“两个混帐,本官乃陇东郡守,且不日便会成为你家郎君的外舅(岳父),有何可避讳的?”
虽不知李始贤疑心为何这般重,非要认为这两个是奸细。但他已然断定,李始贤应该是猜错了。
不然只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哪来的这般胆气和定力?
乱军中若尽是这等人物,便是来十个奚康生,估计也没用……
李即时贤瞪了胡铎一眼:前几日不是还死活都不答应么?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冷喝一声:“讲!”
郎君的外舅?
李睿李聪看着胡铎的目光,就像是在丢刀子。
郎君这算不算是刚逃出了狼窝,又被坑进了火海?
不过也就是想一想,他们失心疯了才会去置喙李承志的私事。
“胡校尉与郎君亲如兄弟,且是大军副帅,军中内情也是知道一些的,因此胡郡君听去一些也无坊……”
李睿略一沉吟,又朗声说道,“但还是肯请家主,日后若是郎君问起来,请家主一定要为我兄弟申辩一句……”
意思这可是家主你逼我说的,日后郎君怪罪起来,你可不能给我们甩锅。
李始贤气的头顶都快要冒烟了,刚要发火,又见李睿脖子一缩,急声说道:“营中一千铁骑,五千步卒,俱是全甲,且骑兵还是一骑双马……这些甲全是重新锻造的甲叶,而后又用麻布缝制的,所以贼寇才称我等为白甲军……”
胡铎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保宗信中所言,竟然是实数,而不是号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