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去院长家里啊……这么早就过去了吗？”
搭在栏杆上的手撑着下巴, 朱瑞安睡眼惺忪地看着楼下半跪在地上系鞋带的莫奈, 又道：“今天早上研究所还在事吧？不去了？”
“已经跟布朗先生那边说过了，毕竟院长空闲时间不多，我总不能让她老人家等我一个无名小卒吧？”莫奈漫不经心地答着, 他提起一旁的单肩包，又回头笑道：“再说, 我昨天已经把先生他今天会布置的任务做完了啊。”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布朗先生今天会让我们做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朱瑞安顿时一惊，随即有些抓狂：“而且布朗先生那么难搞定的老顽固, 我还从没跟他请假成功过！”
“当然是实话实说, 布朗先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啊，然后顺便先告诉了我今天的任务。”
“然后你一晚上就搞定了？”
“不然呢？”
“……莫奈大爷，我说你好歹有点优等生的自觉, 赶紧别在一年级混迹了啊。”看着下方丝毫不为所动的莫奈, 朱瑞安有气无力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我们学院还是挺有名气的啊？”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事情。
厚实的围巾遮挡住小半张脸，尽管如此, 路上还是有人认出了他。长发的女性机械师与他道早安时, 莫奈习惯性地笑了笑，也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在听她疑惑地询问为何自己走的并不是研究所的方向时，莫奈指了指车站的位置，回答自己外出有事。
但莫奈其实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记得自己在几次下课时碰见过这个女孩。
自己是不是……过得太招摇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莫奈。
无声地叹了口气，莫奈向道路尽头张望着, 直到看到无人列车远远飞驰而来。还未到休息日，列车里一贯的冷清，莫奈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打开通讯器，看着昨日容幼萱传来的虚拟地图。
为了方便教授们休息，帕里奇在专门圈出几块地方作为住宿区，容大师的家就在北上的那一片区域中。那里是机械分院与本部的接壤之地，和莫奈现在待着的研究所遥遥相望，光是靠莫奈的两条腿是决计走不到那里去的。
就连搭乘列车也花了十来分钟。
下车之后还有两百米的距离……恩……在这个路口向右转……前面三十米后进左边的小巷里就是……
跟着地图导航在庭院门前停了下来，莫奈左右看了看，最后在左手边发现了门铃。然而第一个出来迎接他的却不是房子的主人，而是一只金白相间的猎犬，那只健壮的猎犬从一旁窜出不住地狂吠着，如果不是莫奈机敏地向后退了两步，恐怕都要被伸出来的狗爪子挠到了。
“好险……”莫奈伸手挠了挠颊，有些苦恼地盯着那只猎犬，如果那家伙一直守在那里，恐怕自己是过不去的……好在这个尴尬的处境并没有维持多久，房屋前紧闭的大门被人咔嚓一声从里头打开，老人看着警惕的猎犬摇了摇头，只道：
“尼可，安静。”
莫奈只见那猎犬竖起双耳，啊呜一声后便窜到容大师旁打着圈，老人上前帮他开了门，而那原本狂吠的猎犬蹲坐在老人的腿侧，紧盯着莫奈的双眼怎么看怎么戒备。
“这小子今天有点奇怪，它平时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太介意。”注意到莫奈还在盯着猎犬，容幼萱温和地道：“可能只是害羞了罢。”
“不，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毕竟我从小就不怎么招动物喜欢。”莫奈偏过头笑答道，随后在门前脱下靴子。单从眼前的大厅看，容幼萱的住处和平常人家并没有什么差别，恰到好处的温暖在打开门的瞬间就包裹住了身体，他不由舒适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
“院长您平时就一个人住在这吗？”
“并不是一个人，我先生也在。”名叫尼可的猎犬原本是想跟着老人进来，但在被老人拒绝后只得委屈地啊呜了几声，就窜到别处玩去了。莫奈取下斜挎着的单肩包，想了片刻之后再度笑了起来：
“我都忘了……”
“你应当没见过伊桑，他不常来这边，毕竟是外行人，也不好插手我们的事。”老人笑着缓缓道：“他今日倒是在，不过因为和他学生有事商量，现在正待在书房里，兴许一会你能见到他。你先坐下吧，莫奈。”
“院长，我来就好。”
见容幼萱要给他倒水，莫奈先行一步给两人的杯子都满上，老人见此也收回了手，摇了摇头道：“你今日过来，导师知道了吗？”
“恩，已经跟布朗先生请过假了。”
“小布朗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其实是个好心的人。你基础很差，多跟着他些时日，对你自己也有帮助。”
“布朗先生确实帮过我很多，这么说来……总觉得布朗先生和您有点像。”
容幼萱闻言愣了愣，她颇感有趣地露出了笑，却没有再说更多，而是询问道：“你已经确定自己要走哪条路了吗？”
“……您的意思是？”
“即便是在我们这学习，研究的方向也各不相同。”容幼萱缓缓道：“星际通讯，星舰制造，单兵武器，抑或是你与艾米丽正在研究的系统理论方向等等，偏好不同，走的路也不同。甚至也可以有前线与后勤之分。”
“前线？”
“智脑攻防就是我们的主战场，除此之外，应急救援之类的也是我们该做的事情。”老人笑着眯起眼：“严格来说，机械分院就是为了培养这类人才而建立的，虽然现在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些我都没听老师讲过。”
“等到你上了二年级，自会知道这些事了罢。”容幼萱抿了口水，转回刚才的话题：“那么你呢，莫奈？”
“我还从来没接触过通讯和星舰领域，如果您非得这么问……”莫奈摸了摸后颈，脸上随之露出了笑：“我果然还是对武器制造熟悉一些。”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这几年精力都花在了一号身上，其余的作品几乎没有。不过拜老头那些设计图纸所赐，他这几年稀奇古怪的武器倒是真的见识过不少，那些塞满了矮柜的图纸上全是各种天马行空的设计，相比之下莫奈还差得远。
——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这个念头偶尔会在莫奈脑中浮现，但显然他的精力不允许他过多思考这个问题。
“果然。”听到莫奈的话，老人缓慢地点了点头，她放下杯子，正想说些什么，莫奈的注意力就被楼上的动静给吸引过去了。那咔嚓的一声响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却很清晰地传到了楼下人的耳中，出来的是头发花白的伊桑，莫奈起先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不久后却猛地发现跟在他不远处的分明是熟人！
直到走到楼梯中段时，邵君衍才看见了楼下的莫奈，他用两指捏着杯沿，望向这个方向的琥珀色眼眸因为惊讶而睁得微圆，虽然已经不能跟小时候一样用可爱来形容，但果然还是和那时一样容易让人联想到猫科动物。
“莫奈？”反应过来前，邵君衍已经这么唤出口，身旁的伊桑望了他一眼，又看向楼下那个陌生的孩子，微微笑着向也望上来的容幼萱问道：“阿萱，这是你的学生？”
“今天有事找他过来，没想到莫奈还和君衍这孩子认识，而且看上去关系不错，是吗，莫奈？”
“啊……我和阿衍认识也有几年了。”莫奈说罢眨了眨眼，容幼萱随即缓缓笑道：“那真是个不错的巧合，君衍现在就要走了吗？”
“我今天没什么事，并不是那么急着回去。”
“难得有一次你不是风风火火离开，真是稀奇。”伊桑闻言如此道：“既然如此，我想你不介意陪尼可玩一会。”
尼可？外面那个猎犬吗？它和阿衍的关系很好？这么想着，莫奈在听见容幼萱叫自己时才答了声是，随后见老人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来吧，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好。”如此应着，莫奈拿起挎包跟在容大师后面踏上楼梯，他偏头向下望去，正好和邵君衍对上视线，也不知邵君衍在想什么，在他看过去时居然弯唇笑了起来。
——有多少人知道这家伙笑起来有酒窝？
一瞬间，莫奈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个令人费解的问题。他想起他们还在第六区时候的过去，那时的邵君衍眉眼还漂亮得像是小姑娘，现在虽然不会再给人这种错觉了，但是依旧……很漂亮。
一想到过去，很多东西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比如达斯娅，又比如那个饥肠辘辘的夜晚。
莫奈下意识地伸手抚向手中的单肩包，这次他带了一个重要的东西过来。
“因为你说对武器制造熟悉，刚好我这里也有一个委托的项目——从下学期开始。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如果能参与进来，这对你将有很大帮助，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会的。”
容幼萱交给他的是一个卷成圆筒的牛皮纸，上面记录的该是和那次项目相关的信息。莫奈仔细听完对方的叮嘱，在对方交代清楚后，他顿了顿，然后开口道：“院长……”
“恩？怎么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任务是什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不会给他的任务造成麻烦，这些莫奈都有考虑过。
容幼萱看着面前的青年垂下眸，他摩挲着手上的牛皮纸，随后笑道：
“我的母星……很偏僻，没什么人知道，机械师也是很少见的职业。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还是因为我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一个人……这么说也不对，毕竟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了，我从他的笔记上学到了很多，但我想他的遗物理应交给身为他好友的您。”
“你……”
容幼萱的指尖在颤抖着，她仿佛……已经知道这孩子在说谁。
“这大概也是林立大师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