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连植这天起了个早,吃了几根油条,喝了杯豆浆提起鸟笼就准备出门,可刚走到大门口就楞了,手一松,鸟笼子咣当一下摔到地上,连鸟笼子里的鸟儿飞走了都不知道。
原来有人起得比他还早,而且来人凶名在外,正是黑水寨的二当家唐文超。
崔连植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作了个深呼吸,勉强裂开大嘴笑了一笑,只是这副笑容太过牵强,没有一点诚意。
当初走镖被劫,唐文超的狠辣就在老崔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崔大当家,有客远来,不请我进去坐坐么?”唐文超的话很冷,老崔的后背又冒起了冷汗,却又不敢拒绝,忙请唐二当家的入室奉茶。
细论起来,二人算不是朋友,充其量算是黑货合伙人。
一杯热茶下肚,抬起头望向了唐文超。一般人的心里有什么想法总会从眼神中看出点什么,这也成了老崔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老崔摸不透唐二当家的来意,只有从这一点上着手了。
可惜,唐文超的眼神就像毒蛇吐出的信子一样,泛着一阵寒芒,崔连植年纪大架不住,对视了不到两秒就两腿发软,败下阵来。
“崔大当家,唐某来此有两件事,第一是要回上次威远的镖;第二件事就是我们整个山寨都被顺风镖局给洗劫了,大概有十万两银子的损失,如今兄弟们吃不上饭,大只好请大当家的帮忙接济一下。”唐文超开门见山。
崔连植闻言惊惶失措,他还以为黑水寨是要联合自己去报复顺风镖局,哪知是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威远的镖还在这里,老夫马上交出,至于十万两银子,唐二当家,亨通镖局虽然说是小有规模,可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出来啊?能不能给个可以接受的数字?”
“这个你得问问我那些死去的兄弟。”唐文超幽幽地道,这句话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黑水寨此次死了近两百人,又被张翠山“讨”走了五千两银子,而顺风镖局只死了八名镖师,可说到两家俱是损失惨重,纯粹是唐文超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此事老崔早已打探得清清楚楚了,张翠山只取了五千两银子而已,你却狮子大开口跟老子要十万两,太黑了吧?可在这个当口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本来想坐山观虎斗,可现在连幸灾乐祸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被唐文超堵在了自家大门口。
“老夫事先也不知道顺风镖局的大当家如此了得,不过黑水寨的兄弟们有难,亨通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师爷,先取三千两银子,给唐二当家的喝酒。”
“三千两?原来在崔大当家的眼里唐某人只值这个乞丐价。”唐文超冷着脸道。
“镖局最近资金周转紧张,你也知道在生意上苏知府是占了大头的,目前崔某能拿出的也只能是这个数,唐二当家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
崔连植知道唐文超不会善了,只得抬出苏哈托的名头,他虽然屡次失算,但还是摸透了唐文超的心理,土匪再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官府斗。
唐文超虽然是只身前来,可气势比崔连植强盛的不是一星半点,整个亨通镖局没有一个人敢捋其虎须,可一提到钱,崔大当家的似乎是连命都不要了,当下嘿嘿冷笑一声,吐出几个字:“崔连植,崔大当家,你竟敢扯大旗做虎皮,拿苏知府来压我,你挑拔我们山寨与顺风镖局的关系,致使我们两家死伤惨重,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如果没有十万两银子的话,那你最好是祈祷亨通镖局出城走镖的时候别碰上我的人!”
唐文超单枪匹马到此,本来就没打算动武,本想榨出点油水来,可崔连植就是个铁公鸡,摞下狠话之后扭头就走,转身就走,当然没忘了将银票揣到怀里。
此后,黑水寨对顺风、威远、济通的镖车视若无睹,唯独对亨通的生意“照顾有加”。 唐二当家是个讲信义的人,说话果然算数。
“师爷,这事你怎么看?”唐文超走得都没影了,崔连植才从那股战战兢兢的恐惧之中恢复过来,于是跟师爷商量计策。
“老爷,为了这点钱惹上黑水寨值么?”师爷看问题还算透彻,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可是命没了拿钱又有什么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辛辛苦苦打压其他三家镖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多赚些钱财,这姓唐的心可真黑啊!”崔大当家还沉浸在痛失三千两银子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咱们只是求财罢了,可他们黑水寨是要人命啊!带上几根金条去找苏知府,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就说老夫愿意出军费,灭了黑水寨,保济南府一方安宁。”略忖片刻,崔大当家果断下令。
身为下属,师爷也只得奉命行事,只是心里隐约觉得此事难成。
果不其然,苏知府有病在身,诸事交由幕僚江皓打理,江皓收了师爷的金条,打了个哈哈,假惺惺地做了保证:此事绝无问题,包在本官身上。
师爷哪里知道,江皓同样收了顺风镖局的好处,又岂会帮他办事,借口出后剿匪也只是说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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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提崔大当家如何,顺风镖局联合了威远、济通有条不紊地开始了物流业的大整顿。
“各位,这个时代已经不适合单打独斗了,咱们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些,联合起来,实现共赢!”
“走镖千百年来已经定下了不少的规矩,不知道大当家的要怎么个整顿呢?”李善长首先抛出话题。
“至于亨通参不参加咱们不勉强, 咱们三家镖局先成立个商会,将济南府分成三个区,每个区要运送的商品打上商会的标号,运往同一城市的货物统一发送。”张翠山的解说深入浅出。
“如此一来,岂不是不用再分货源的主从?”于洋在这方面也作过研究,于家本是做丝绸生意的,而顺风也有他的股份,自家的货不走顺风的镖心里有些不舒服。
“二弟,咱们得将眼光放得长远些,从地域来看,于家的货归威远镖局押送,可华家的药材却成了顺风镖局的生意,都是咱们商会的生意,镖车能准时到达就没问题了。”张翠山耐心地解释。
“而且咱们三家一致,就不再有屯货积货的劣势,比如说要运向烟台的货,顺风有五百斤,本来押一趟镖需要一千斤以上才能赢利,咱们就只能先积下来,等攒够量之后再押送,可如果威远有三百斤,而济通也有两百斤,三家合于一处,就赶上一千斤的量,可以走一趟镖了。”
说到这里,李善长、管龙之等行家恍然大悟,齐道成立商会有搞头。
“可万一货物一时凑不够怎么办?”济通的大管事管龙之也是个心细之人,看出了其中的不足。
“管兄放心,一旦商会成立,小弟就准备着手开发一些新的行业和物种,咱们押一次镖到外地,再收购一些需要的回来,这个里面油水不少,过不多久你就明白了。”张翠山成竹在胸。
他早就想好了,镖局虽然能养家糊口,可要想做大做强,就得开发新的产业,将商业和运输融为一体,不仅做日常用品的生意,甚至连各地的特se产品也运来出售,至此,镖局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护镖,而是类似于后世的快递一般的新兴行业。
三家镖局统一管理,再互通有无,形成良xing竞争,想不发财都难。
“大当家,您有如此妙绝的经营理念为何不独自实行,而是采取和我们合作的态度呢?”李善长对此有些疑问,闷声发大财不是更好么?
张翠山呵呵一笑:“李兄弟,要知道,想保持一个行业的活力,就需要有竞争对手的存在。这样才能无时无刻不在督促自己进步,以免被对手拉开距离。”
李善长微微点头,似懂非懂,而于洋等人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张翠山呵呵一笑:“通俗一点的讲就是做生意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相比别人还在进步的话,他就等于在退步了。这是世间万物存在的规则。打个比方说,武林中的一个门派,若是致力于俗事,仅仅把练功夫当作防身,而不潜心修炼的话,最终只能沦为二流甚至三流的小门户,而失去在武林中的立足之地。”
年轻人做事干脆,三家联合之后开始走货,一开始利润虽然暂时还不高,可一个月之后市场流通,在货物方面无论便利还是速度都上升了一个台阶。
三家镖局合一之后声势大涨,比亨通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加上张翠山经营有方,商会的生意很快就有了起se,并且有着不断上升的趋势。
对此崔连植不以为意,他有着商业街大半条街的产业,仅这些就足以支撑亨通镖局的生意了,而且米铺和粮行在济南府处于垄断地位,他不信一个外来的小道士就能翻了济南府的天。
他自以为卡住了张翠山的要害,哪知人家根本不搭理他这一套,三天之后,在顺风镖局不远处就有一家粮油店新开张,全是从外地运来的上等货,价格比崔家的还要便宜,谷粒饱满,油稠得勺子都舀不动,生意别提多火了。
反而崔家,米粮缺斤少两不说,论成se也是下乘,跟人家商行比简直不入流,自此无人光顾。
张翠山不念旧恶,还派人送了一张请贴诚邀崔大当家入会。
崔连植看着请帖,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一帮ru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小打小闹,能有什么花样?就说老夫有病卧床,就不加入他们的劳什子济南商会了。”
他没拿这张请帖当回事,哪知半个月后三家镖局的生意欣欣向荣,而自家却屡遭变故,肠子都悔青了。崔连植舔着脸托人求加入,张翠山放出话来:“和盗匪私通劫掠同行的货,这等毫无职业道德的行径,简直就是给物流这一行丢脸,这种人咱不要!”
亨通镖局打着自家的旗号出镖,被早就等候多时的唐文超劫道,亨通镖局三十多个镖师自然不是唐二当家的对手,镖车自然被推上了山。
头破血流的崔同指着唐文超的鼻子,冷声道:“唐二当家,你今天怎么劫了我们的货,改天就得怎么样吐出来!”说完觉得还没够狠,又一字一顿地道:“连 本 带 利!”说罢扭头就走,找他老爹去了。
没办法,崔连植只能寄希望苏知府能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能帮一把故人,于是师爷又揣上几根金条找上了江皓。
江皓打着官腔,礼照收,说是研究研究,最后的旨结论是商人的事不归官府管,你们最好还是私下解决。
“姓江的,我xx你老母!”这一刻,一向自负斯文的师爷终于忍不住爆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