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繁华无限的开封城,如今入眼处俱是断壁残垣,城中已是十室九空,处处透着一副日落西山的衰败之气。据张翠山一路所见,元末时期的苛捐杂税严重的惊人,税收已是征到了数十年之后,比如说,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其税赋就已经交到了四十岁之后,其税收名目也是甚多,若是那户人家一不小心生了对双胞胎,那就惨了,交税得交双份的。出生税、百日税、周税等等,而且有逐年递增的趋势。
开封城的城门口驻守着一小队元兵,正在对路过的行人逐一盘查,无论是刚出生的还是马上就要入土的,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儿,就得交上两个大钱,不然就别想进城。
张翠山身无分文,下山之后盘缠一直由俞莲舟这个临时监护人掌管,他充其量不过一跟班的。这才领略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凄凉滋味。他驻步城外,心里思量着是不是等到了晚上戒备松懈下来的时候再偷偷混进城去。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夕阳西斜,微风轻拂,没了炙热的阳光照晒,尽管只是初秋却也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凉意。
正在张翠山有些焦急的时候,从不远处走过来一男一女。只见那男子约摸四十余岁,极为清瘦,白面无须,脸上却是带着一丝凄苦之色,身着一套洗得发白的长衫,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黑色包裹,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他身后的女子二十岁左右,一身浅蓝色的布裙,身材高挑,却是脸色菜黄,走不上几步就咳上几声,虽然五官还算是清秀,却又透着一股病态,显是沉疴已久,看样子这二人应该是一对父女。
城门负责罚款的元兵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其中一个小头目伸臂拦住这对要进城的父女,高声道:“奉城主之命,凡过往之人,一人需交纳两文的出入税!”说罢他身后的两个士兵将手中的长刀交叉,拦住二人。
中年男子面色凄苦,女儿的肺病已经十分严重,再不去就医就会有性命之忧,加之家中也快揭不开锅了,他一狠心将祖传下来的几副字画取了出来,想到城里的当铺里得个好价钱,回头给女儿治病。
他眉头微微一皱,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那破旧的衣衫里摸出四枚铜钱,正要交给城门守军,袖子忽觉一紧,却是被身后的少女拉住低声道:“爹爹,进进出出就是八文钱,咱们不进城了吧?”
拍拍女儿的肩膀,中年人故作轻松却又是面带苦涩地一笑:“好孩子,等卖了字画,爹就请郎中给你治病,这点儿进城费也算不了什么!”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这一笑更是显得不伦不类,殊无一丝笑意。
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安慰女儿,商贾多黑心,当铺肯定会把祖传字画的价格押到极低,当不出几两银子,可女儿亦是他的心头肉,如今病成这样,做父母的又怎会不心痛,想到这里,又回对看了看日渐憔悴的女儿,中年人的心里开始滴血。
门军收了二人的进城费,正准备放行之际,城门外百余米外一阵尘土飞扬,一队足有百人的骑兵队伍疾驰而至。
为道的骑士身材威猛,只见他虬髯满腮,皮肤黝黑,最为显眼的是额下一道刀疤,顺着鼻梁一直延伸到了下巴,目光凶狠,不似良善。
那中年人原本是站在女儿身前,交完进城费之后一个不合适宜的转身,却被为首的骑士一眼看到了身后的少女,虽说是布衣罗裙,相貌却是清秀,他双目赫地一亮,熠熠升光,se心顿起,当下猛地喝道:“且慢!”
城门守军恭敬地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面色恭敬至极。他本身也是个十夫长,可是在这百夫长的面前,竟是极尽恭敬之意,显然,这位的来头不一般。
“这二人是本将遍寻不到的反元乱党,这厮手中所拿的正是脏物,左右且与本将拿下了!”乱给百姓扣帽子是他的拿手好戏。
百夫长一声令下,其身后两名丘八旋即跳下战马,气势汹汹地持刀朝中年人父女走了过去。
父女二人大骇,中年人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草民只是一介穷书生而已,手无缚鸡之力,连把刀都拿不动啊,又怎么会是乱党呢!“说罢,不顾额头疼痛连连磕头不止,而脸上的表情愈发凄苦了。
“哼!本将英明神武,又岂会认错人!你虽然只是个书生,难道就不能给那帮乱党出谋划策?给我拿下!”最后一句却是对手下说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中年人一看情势不对,也顾不得多想,趁着蒙古兵过来的空当,起身拉起被吓得几乎站不稳的女儿撒腿就朝城外跑去。
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的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百夫长狞笑着,随手点了几名骑兵,一拍马,如同逛自家庭院般地追了上去,显是存了猫捉耗子之意。
城门之外虽有不少汉人百姓,可是这些人却像是麻木了一般,竟是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沉默,竟无一人帮那对父女,哪怕是露出一丝同情之意。
见到此情形,张翠山只恨自己力量弱小,若是只有两、三名元兵劫掠,还可出手助那对父女活命,可奔出了六匹战马,其中还有一个更是百夫长级别的战将,又在城门不远处,纵是贸然出手,怕也只能勉强杀死一、两个元兵,之后白搭上自己的性命而已。
心下一阵气愤,双拳紧握,指尖深深地陷入了肉中,张翠山也浑然不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父女即将殒命而无能为力。
那对父女虽然起步在先,可是两条腿又怎能快过奔马,那百夫长一马当先,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二人,他的目标是那少女,自然不会先下杀手,长刀划过,直取那中年人的头颅。中年人只觉身后一阵暴虐的狂风吹过,就被百夫长残暴的斩为两段。
那少女眼见父亲身首异处,心胆俱裂,惨呼一声,竟是昏死了过去,百夫长长笑一声,伸手一捞,就将少女抱住,他马上功夫娴熟,挥刀杀人抓人,竟是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张翠山在不远处看得是义愤填膺,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恨,双眼通红,不再犹豫,而是阴沉着脸迎了上去。
正逢最后一个骑士打马从张翠山不远处经过,抖手将一石块掷了出去。他限于年岁,力气虽是不及,但是投掷的角度却是精确无比,只听‘呼’的一声尖锐破空声起,这一记石块正中最后一匹战马的眼上。
那马儿吃痛,一声长嘶,抬脚人立而起。张翠山抓住机会,一个垫步,猛地一个纵跃跳到了那骑士背后,那骑士正慌忙勒马,哪里还有暇顾其他,不等这个家伙反应过来,双手握拳,闪电般先后出击,朝蒙古兵的太阳穴重重地砸了下去,这一击,可是用出了吃奶的力气。
那蒙古兵纵然是身手不错,又如何能在暴发的张翠山砰砰两记重拳之下避得开去,闷哼了一声,翻身落马,一头栽了下去。张翠山又是一个虎扑,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抽出他的腰刀,闪电般地朝着喉咙处一划,但见一抹血光闪过,这名蒙古兵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找阎罗王报到去了。
此时前面的四匹马儿还在狂奔不止,而杀人者面不改色,还是那副小正太的纯真模样,三下五除二剥下了这个倒霉鬼的弓箭和小腿间的短刀,翻身上了战马,眼眸中带着一丝决然之意,在马屁股上狠狠插了一刀,朝着百夫长等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百夫长一心去逞兽yu,自然不会让手下之人免费当观众,递过一个你们懂的眼神。这几个属下固然是惧其yin威,亦是懂得察言观色之辈,有意无意间,已是落后其一段距离。
张翠山的马中刀之后奔行极快,瞬间已到了最后一名骑兵身后,使出全力将手中的利刃就掷去,正中其后心。后者忽觉一阵剧痛,还没等他发出惨叫,张翠山紧接着纵到他的马上,却并未抽出腰刀,而是顺着伤口横着再一划,同时另一只手则捂住了骑兵的嘴巴。
一箭射出,却不料那家伙亦是从战场上拣回条命的主,忽觉脑后一阵冷风袭来,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他心知不妙,猛地伏身于马背上,那长箭如同黑夜中的毒蛇一般带走了他头盔上的红樱,去势不减,深深地扎进了战马的头里。
元兵被战马甩下来之后,还没等站起身来,张翠山已是借马蹬一纵,顺势一记勾拳狠狠地打在他的下巴上,他含怒出手,竟是一拳将元兵的下巴给打碎了,得手之后兀自觉得不够解恨,又是一记摆肘,重重地扫在元兵的太阳穴上,后者顿觉一阵头昏眼花,鼻血长流,趁其未恢复过来,张翠山抽出腰刀,只听“扑哧”的一声,长刀捅进了元兵的心窝,直至没柄。
那元兵虽然彪悍,却也没能躲过张翠山如暴风骤雨般的三连击,鲜血如泉涌般激射而出,他瞪大了双眼,仰天而倒,那铜铃般巨大的双眼久久不曾闭上,他至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栽在一名小儿的手里。
张翠山亦是狼狈无比,刀长臂短,他抽刀慢了,被那元兵的血溅了一个正着,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免得阻住了视线,身后传来一声巨喝:“小子,纳命来!”却是那前面的几名元兵发现同伴被杀,一提缰,挥刀奔了过来。
当先一个身高膀阔,手中的长刀舞得是虎虎生风,犹如那择人而噬的猛兽,张翠山见此情形,竟是丝毫不惧,猛喝一声,跃上马背,左手持箭,右手擎刀,纵马迎了上去。
那元兵见张翠山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浑未放在心上,高举战刀,带起一阵劲风,朝张翠山狠狠地劈了下去,
就在那元兵自以为得手之际,脸色忽然变了,映在他眼前的只剩下一匹马,小儿已经不见,眨眼间失去了对手。
蒙古人是号称是马上的民族,对战马自然是爱惜无比,既然对手不在马上,这一刀却是劈不下去了,咬牙强行收回长刀,可那蓄满了的力道无处可发,当下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的难受。
心下暗叫一声不妙,待得回刀护身,忽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脖子一凉。
张翠山在二人尚未交锋就收回了兵器,俯身于战马的一侧,趁二马相交之际,纵身跃到这家伙的马上,不等这厮回神,但见一道白光划过,长刀那大块头的颈间一划,前一刻尚且神勇无比的元兵,那一缕幽魂就飘飘悠悠地到地府向成吉思汗报到去了。
随后跟过来的元兵见数名同伴相继丧生于一孩童手下,那肯善罢甘休,蒙古人性情彪悍,猛地一拍战马冲向了张翠山。
二马的距离越来越近,眼见已不足一丈,似乎在下一刻,两匹马儿就会撞到一处,那元兵毕竟心虚,他心道纵是能杀了眼前的小儿,二马的冲力只怕也要重伤自己,一抖手中的缰绳,拐了个弯。
这时,一道白光从对面反射了过来,这元兵只看到一道刺眼的光芒在眼前晃过,接着胸口顿觉一股剧痛传来,低头一看,一柄利箭已经插在左胸的心脏部位,深入半尺,整个世界瞬间在他的视线中变成了灰色,他不甘地发出了一声嘶吼,坠马而亡。
张翠山利用光线之优势,置身于背阳的一面,掷刀又杀一人,不过眨眼功夫,就只剩下那百夫长和最后一名随从了。
那少女亲眼看到父亲被百夫长所杀,心神大震。她本来就有病在身,又受了极度的惊吓,登时闭过气去,百夫长在马上上下其手,浑不知怀中少女已然香消玉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