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一夜未眠,却是毫无一丝疲态,今天是大年初一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推开大门,忽地听到某一处院落里一阵练拳之声,铿锵有力。
大冷的天,马厨子只着一件单衣,一套罗汉拳耍得虎虎生风,汗水已经湿透衣襟,练完一趟拳之后又举起百十斤重的木桩。
张翠山瞧得有意思,凑过去打招呼:“小马哥可真勤快啊!”
“晶晶喜欢功夫好的男人,我可不能被卢文则那小子给比下去了!”马强一边说着又将木桩高高举起再蹲下。
“这是谁教你的?”张翠山当年亦是举着石板过来的人,深知其苦。
“崔镖头!”马强正待将木桩再次举起,这一开口岔了气,差点没被木桩压扁,张翠山眼疾手快,一把抄了过来。
“大当家,你也是个练家子,不知道别人练功的时候不能打扰么?”马强的口气里充斥着几分不满。
“是我的不是,你慢慢练。”张翠山虽然身为顺风镖局的一把手,但在自己人面前丝毫不摆架子,爽快地道了个歉。
“你都练功了,那大家伙的饭谁做?”张翠山也是嘴贱,人家挥汗如雨,他还在一旁不咸不淡地打着岔。
“材料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饭!”马强知道有这个讨人厌的大当家在,自己的功夫是不用再练下去了。
放下木桩,洗了个手,闷闷不乐地进了厨房。
镖局大多都是年轻人,有赖房的习惯,早饭只有他们两个人吃。
生火,下料,马厨子左手挥着勺子,右手还在比划着罗汉拳的几个招式。
“小马哥,你这功夫练了多久了?”张翠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个不停。
“三天了,可惜怎么练也不顺畅。”马强虽然学武的资质一般,但韧劲却是不小,三天的功夫就将罗汉拳打得有板有眼,可他还是不满意。
“已经不错了,想当初我练一套武当长拳可是用了个把月才融汇贯通的呢。好好练,等有时间了跟我切磋一把。”张翠山给马强打气。
马强不再言语,给张翠山盛了满满的一海碗大米饭,而自个只盛了小半碗。
“这么少?”在张翠山的印象中,小马强的饭量虽然不及自己,但也差不了多少哇。
“最近减肥,半碗足够了。”马强显然不想把谈话再继续下去,碗筷配合得奇快,一味闷声吃了起来。
张翠山讪讪一笑,也是一阵猛嚼,放下碗筷之后,看似随意地说了句:“你慢慢吃,我等下得去趟汇丰票号。”
一直酷酷的马强顿时装不下去了,赶紧把最后几口饭扒拉到嘴里,连碗也顾不得涮,凑过去问:“大当家,俺也想去拜会郭老爷子了,跟你走一趟行不?”
看着这个胖子两眼发光,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张翠山心下暗笑,这小子相中的郭丫头不就是郭叔的闺女么?
“拜会郭老爷子是假,是想郭家大小姐了吧?”周若水一边说着也进了厨房。
一见未来的主母来了,马强赶紧再张罗饭菜,洗了个土豆削皮切丝,周若水喜爱吃素,尤其是醋溜土豆丝。
“小马哥,我刚才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呢?”张翠山穷追不舍。
马强实在不会撒谎,一张圆脸憋得通红,若得张、周二人哈哈大笑。
“大当家就帮帮忙吧。”实在是受不了两个人,小马厚着脸皮承认了,好在还一边切着土豆丝,在走神的情况下土豆丝还是均匀如一,可见其刀功实是了得。
张翠山板着脸深思了片刻,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兄弟,不是我不帮你,要知道郭掌柜的在济南府可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我跟他商量的都是大事,有旁人在场,不方便啊!”最后一句话他拉长了腔调。
“别呀!大当家,你就说我是一跟班,您去拜会郭掌柜的肯定得准备礼物是吧?像您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事怎能亲自跑腿,怎么着也得有个小弟在一旁服侍吧?”马强赔着笑脸又是打拱又是作揖。
“这样不好吧?”张翠山眯起了眼睛,都快忍不住笑意了。
“有啥不好的,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个跟班的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周若水也来帮腔,这话说得是义正言辞。
“那好,郭叔最是喜好杯中之物,等下买点好酒好茶带过去,顺便再给他老人家拜个年。”既然有周若水说情,张翠山见好就收,没再为难马强。
“好咧!”能给拜会未来老泰山,马强一扫之前的沉闷,兴冲冲地换了套衣裳,跟着张翠山出了镖局的大门。
“你小子给我争气点,走路、说话注意着点,别丢了咱们顺风镖局的面子。”张翠山一路叮嘱着马强。
“放心吧,我就是您的贴身保镖,这几天的罗汉拳不是白学的!”马强一边说着挺起了胸膛,要不是小肚子先凸出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到了郭府,守卫毕恭毕敬地给张翠山行了个礼,连通报的环节都省了,这位可是老爷府上的常客,不兴这套。
“郭叔,小侄这里给你拜年了。”张翠山进了大厅,冲着一脸喜庆的郭震锋双手一拱,撩起长袍就要行大礼。
“大当家,这可使不得。”郭震锋抢上几步,将张翠山拦住,山东人过年的时候要给长辈磕头拜年,可是张翠山身份不一般,郭震锋哪里敢受他这份大礼。
张翠山也不勉强,笑嘻嘻地落座,朝马强使个眼色,后者嗡声道:“晚生马强,见过郭老爷子!”说罢九十度作了个揖。
“这位小兄弟不必多礼!”既然是张翠山带来的,郭震锋也不敢怠慢,当下伸手虚扶。心道这位自称保镖的身手如何看不出来,可这块头可是够大的,倒是和顺风酒楼那个经常帮厨的伙夫有几分相似。
狂减了二十余斤的马强身形略显挺拔,和当初已是判若两人,郭震锋一时之间竟是没认出来。
“大当家的该不会只为拜年而来吧?”郭震锋知道张翠山一向务实,大包小包的前来拜会可头一次。
“还是郭叔了解我,翠山今日前来还真是有点事要和您商量。”张翠山抿了一口茶,将准备裁军的事宜讲了出来。
郭震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五府之地的各大世家不在少数,摊些军费倒是算不是什么???”
“这事小侄本来还不想开口,可是年底济宁府受了雪灾,这一趟差点儿把老底都搭进去,你大侄子我这也是没办法呀!”张翠山一见郭震锋还有下文,先诉起了苦。
“本地的几大世家莫不和你交厚,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济南府倒还好说,小侄只怕其他几府没这么好说话。”张翠山苦着脸道。黑水军在烟台、威海、青岛等地驻入不久,民心未稳,推行这一政策又怕失了民意。
“可以循序渐进嘛,如果不愿分担的话,那就把战时多出来的那份交由他们支出好了。”黑水军战时军饷加倍,郭震锋是知道的。
“这样也好,上次打退察罕军,相信过为多久蒙古鞑子还会卷土重来,能省出点军费,我也好缓口气。”
“商会运行得怎么样?”郭震锋毕竟是商会的股东之一,对自己的收入一向关注。
“战乱不止,聊城、德州、清河等地的百姓流离失所,供货不多,咱们商会的收益少了一成。”说起商务,张翠山皱起了眉头。
二人又聊了几句,张翠山喝了口茶,却是没有告辞的意思。
“翠山,吃完午饭再回镖局吧?”郭震锋说这话的意思是要送客了,可是碍于张翠山商会大当家的地位不好直接开口。
“不急,茶还热着呢,再喝两口。”张翠山也知道该走了,可是他还没有想好说辞,毕竟做媒他是个外行。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郭震锋也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了起来。
“尽管开口,以咱爷俩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见张翠山还在犹豫,郭震锋尽显豪爽的一面。
张翠山瞄了马强一眼,小胖子目不斜视,跟个木头人似的,可是后背 早就湿了。这家伙也知道有些令张翠山为难,心里着急着呢。
“郭叔,郭家妹子是不是到了及笄之年了,许了婆家没有?”
郭震锋想不到张翠山年纪轻轻怎地还关注这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小女过了年就十七了,倒也该是找婆家的年龄了。”
郭震锋知道张翠山和周若水相好,他这么问自然是不是为了自己,黑水军的年轻才俊固然不少,但郭子兴、刘伯温、程峰都成了亲,单身的只有唐文超和胡威???噢,还有个段默。
“我有个兄弟对郭妹子情有独钟,翠山想摄合一下他们,您老意下如何?”张翠山没有说是何人,马胖子的外形太差,实在是拿不出手,等关系再好一些再提也不迟。
说到这里他身后的马强已是紧张之极,站立不稳,浑身打颤,手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
“是军中的哪位兄弟?”郭震锋想给女儿打个有才学的,像李善长和于洋这种,至于军头之类的还真看不上。
“小伙子勤奋好学,人长得也精神,下一步我准备把他派到战场上再厉练一下,保准不会有辱郭家的门楣。”张翠山大吹法螺,把马胖子吹上了天。
“是吗?孩子还小,过几年再说也不迟。”郭震锋心道你说的怕还是个无名之辈,要不然怎不提出姓名来,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个死胖子,想到这里多看了马强几眼,这一瞅越发觉得眼熟,认出了真身,只是碍于张翠山的面子,没有点破而已。
“也对,是张某太心急了,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张翠山心道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向郭震锋告辞,拉着马胖子狼狈出了郭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