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卢斩衣便离开了,孙骆涯对此并不感到任何的意外。昨夜他们两人已经将能说的话都说了,孙骆涯主动从卢斩衣那里扣除了一条命,用来抵还惠儿的命。对此,卢斩衣没有拒绝。而且卢斩衣也坦言,说他自己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会去杀那个铁面人。而且他也不介意,铁面人死在他人的手上。
在抵还了少女惠儿的一条命以后,卢斩衣还需要还给孙骆涯两条命。昨夜,孙骆涯就给出了卢斩衣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是有关十六年前的那场除魔大会。如今这个人身在荆州,不过孙骆涯早些年就曾听说过,说是这个人自从与魔教教主孙希平一战过后,便终身瘫痪,就连站立起来也都极为困难。
这个人,叫若怀林。
他曾是荆州铸剑山庄的庄主,更是十六年前的武林盟主,以及当年那场除魔大会的发起人。
孙骆涯要杀的人,第一个就是这个若怀林。
昨晚卢斩衣还特地与孙骆涯坦言,说是若怀林如今坐在轮椅上,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都不如,即便不用他卢斩衣出手,你魔教少主自己也能够亲手杀死。
当时孙骆涯便哭笑不得地说:“我又不傻。以若怀林现如今的身体状况,保准他的下半辈子都会在铸剑山庄内度过。再者,以若怀林曾是铸剑山庄庄主的身份,他的身边,肯定不会缺少那些剑术精湛的庄内弟子。此外,我也听说若怀林在瘫痪以后,收了一名关门弟子。据说这名弟子是女弟子,可她剑术出众,而且在剑道一途的天赋,远要比山庄内的许多剑道天才都要好上许多。况且,我还听说这位叫做宋静初的女子剑客,其剑术已经能与天清峰的副掌门李尘曦不相上下。虽然说,现如今的若怀林只要是个人都能杀,可他要是这辈子都躲在了铸剑山庄之中,那想要去刺杀他的人,想必在进入山庄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少。”
孙骆涯如此执意要杀若怀林,卢斩衣也无可奈何,只好凭白无故地白捡一条命一样地答应下来。
孙骆涯除了让卢斩衣杀人之外,他还让卢斩衣保护一个人。
一杀一保,他们也就算是彻底两清了。
走出房门,孙骆涯便带着昨夜洒满了药粉以及扎满绷带的身子,走出了院子。
院子就如昨日白天时一般无二,破败简陋,院子内的那间停尸房的房顶也是塌陷了大半,不过孙骆涯对此毫不在意。他径直走出院子,然后直行三百米,接着向右拐,继续前行五百米,可以看见几座崭新的坟包。
孙骆涯听卢斩衣说,这几座坟包是西域那位白衣女冠,以及他的侍女惠儿姑娘两人一起帮忙埋葬的。
一共六座坟包。
坟包不是很高,四周用较为圆润的大石头围绕,很是简陋,就连墓碑都没有竖立。即便是最简易的木板也都没有用上。
孙骆涯在这六座坟包前坐下,然后也不置一词,就单单只是坐着。
到了正午,这位在昨夜上药包扎以后便换了件干净黑衫的年轻人,就独自返回了那座破败的小院。与他来时一样,未置一词。
回到了院子,孙骆涯走进了自己休息用的那间房子,他从放在暖炕上的行囊里头,取出了一块干饼和一囊清水,外加上几颗沾了盐巴的猪肉干。
在简便地吃过了一顿午餐之后,孙骆涯便从炕头拿起了一根青竹玉箫,以及一柄长刀。他将玉箫别在了右侧的腰间,长刀则是悬挂在左侧的腰际。至于那柄剑鞘雪白的长剑,在他从炕上拿起后,斟酌了片刻,仍是背负在了身后,同时,他整理好行囊,背在了长剑之上。
对于自己的这个古怪造型,孙骆涯不觉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望了这间屋子最后一眼,没有任何的留恋,走出了院子,离开了此地。
十天后,孙骆涯牵马行进了位于中州边陲的一座小镇。
小镇的名字与中州的都城名字只差一个字,叫乐安。
孙骆涯一靠近乐安镇,就见到了身穿甲士的官兵驻守在这座小城镇的城门口。共计六名官兵,左右各三人。这六名官兵站在城门口,正在一一排查过往的行人,要对行人的包裹进行搜查。
等轮到孙骆涯的时候,很显然,他腰间的长刀以及后背的长剑都引起了这六位军爷的注意。
不过孙骆涯倒是很圆滑的偷偷塞给了其中一位军爷一块碎银子。
军爷伸手抛了抛碎银子,掂量着斤两,脑海里更是在估算着这块碎银子能买几壶酒喝。
孙骆涯见他没有立即让道的意思,他也不想与当地官府有太多的纠缠,主要还是怕麻烦,更何况,他见到了城门内的其余六名军爷,这才又从腰间扣出了一块碎银子,搪塞在了军爷的手中。
军爷看着手里的碎银子,撇了撇嘴,道:“进去吧,别惹事。”
孙骆涯笑着朝军爷抱了抱拳,之后才牵着马进入城门。
十多天的时间,远不足以孙骆涯在中州的边境赶往都城,再者,这一路行来,孙骆涯也不着急赶路。每逢入夜,他就会停止赶路,找一处高耸的小山坡,或者是爬上树干坐在枝头,遥望星空。
卢斩衣虽然与他名言说他如今已是入了望气术的门槛,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就得勤奋一些了。
正因为如此,孙骆涯才会在夜晚停马遥望星空,在清晨大日初升之际,瞑目以观红日。
十多天下来,孙骆涯再次闭眼观看大日初升,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紫气大龙了,不过一丝一缕的紫气他还是能够看见的。
他记得卢斩衣与他说过,紫气东来化天龙,是圣人来临的征兆。这恰好印证了孙骆涯以前在古籍上看到的那篇“圣人过关,紫气东来”的描述。
虽然再也没能见到紫气大龙,这让喜龙的孙骆涯有些失落,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坏事。难道圣人来临就是一件好事吗?
即便过了这么多天,孙骆涯依旧记得当天自己在紫色雷龙的面前,连从地上站起来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孙骆涯可不觉着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吸引中原圣人来杀人越货的。可偏偏中原的圣人没来,来的却是西域的道门圣人。
不过好在那一次有那位在人间已经自行兵解两百年之久的道门圣人张道一出面,才将那道雷龙给斩碎。
要不然,孙骆涯真不觉着自己会不会已经成为了某只野狗肚子里的食物。
对于张道一的恩情,孙骆涯选择记在心里。
暂且不说日后的龙虎山遇难,他会出手帮忙。即便是听人说张道一的不好,他孙骆涯定会替张道一与这个人讨要个明白。
孙骆涯牵马进城,先是去补充了干粮和清水,然后他去了小镇上唯一一家私立的马厩。
孙骆涯一直待在自己坐骑的身边,直到它被喂饱了之后,这才吩咐了一声,希望他们能将这匹马洗一下身子。
将马暂时留在马厩的孙骆涯,一手轻按着腰间的青竹玉萧,然后便在街道上转悠了起来。
由于行囊里的银子和银票充足,孙骆涯先是去了裁缝铺子买了两套干净的黑衫,然后装进了行囊。
在此之后,孙骆涯路过一处酒香扑鼻的酒肆,他与店掌柜要了一壶,然后便在酒肆里慢慢悠悠地喝着酒。当然,他也没忘与店掌柜要了一碗酱牛肉。
吃过了肉,喝过了酒,孙骆涯在付了店掌柜八文钱以后,便一手提着酒坛子,离开了酒肆。
在他步履平静地路过小镇上唯一一所**时,孙骆涯竟是难得的听见大门紧闭的**之上,有诸多甜美口音的女子,在喊着:“公子,上来坐呀!”
“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
“公子,你是带把的还是不带把的?”
孙骆涯不明白这些忙活了一晚上的**女子大白天不睡觉,在窗口勾引过路的男子算怎么回事?
不过孙骆涯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也是当他在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时,被楼上的姑娘们丢下的帕巾给提了个醒。
孙骆涯拐出这条热闹的街道,躲在一条幽暗的僻静角落,取下行囊,并从中取出了一张面皮。
他将中原大地仅有的两张传神面皮中的其中一张覆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片刻后,一位长相普通的男子,腰间各自别萧佩刀,背后负剑,手提酒坛,慢步走出了人迹罕至的巷子。
他每行走几步,就给自己灌一口酒,直到酒坛中的酒饮尽,他这才将酒坛随手放在了路边的一座小摊前。
自从敷上了传神面皮,遮盖住了自己的那张如女子般阴柔的容貌后,孙骆涯果真就发现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再有人时不时地偷看他几眼。
尤其是那些身形魁梧的男子,每当孙骆涯想起自己会被这种壮汉给偷看,他都不由地倒翻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不过好在他戴上了这张面相普通的面皮,这才使得街道上的路人眼光大多放在了街边的摊贩上,以及那些个长相好看的姑娘们身上。
孙骆涯身上银子不少,不过他对路边的摊子提不起兴趣。
这一路走来,他见过了太多的小摊子,可十有八九的摊子都在售卖首饰和胭脂水粉。
这明摆着就是赚女人的钱。
可绕是如此,小镇里的女子,不论有无娶妻生子,或是待字闺中,她们对于胭脂水粉的喜爱,实在是太过热切了。
孙骆涯之前也在一座售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子前驻足,原本他是想着给家里的两位大小妮子买的,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如今他就算买了,也没地方放。倒不如想着过几天进京看望小姨和舅舅她们以后,再托她们给角鹰山送去些上等的胭脂水粉。
还有一个原因促使孙骆涯不买胭脂水粉,是因为每年年关,魔教分坛都有上贡胭脂水粉,而且都是较好与名贵的那两种。如果是给自己的媳妇儿孙雅儿,以及解燮那小丫头用的,孙骆涯想着就不该用地摊货来敷衍她们。到时候进京了以后再说。
在一番权衡之后,孙骆涯离开了小摊,继续在小镇里转悠。他去过了一间铺子简陋的铁匠铺,那里的铁剑只卖五十文钱一把,比起中州都城卖价为三两银子一把的铁剑,不知要便宜上多少倍。
孙骆涯为此还特地进入了铁匠铺子,亲手去感触过铁剑的材质与品相,这与他小时候在京城摸过的铁剑是一样的材质。由此可见,中州都城里的物件要比起小城小镇里的物件,不知要贵上多少倍。光是寻常的铁剑,就相差二两银子之多。
铁匠铺子不是很大,铺子里的铁匠是一位白发无须的老人。老人年岁大约有了一甲子,不过他仍是老当益壮,不论是从面相还是体魄上,丝毫看不出老人有丝毫的老态。
老人裸露着上半身,身前拦着一条粗皮围裙,用来隔绝他在敲打铁条时而溅射出来的炽烈火星。
老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由于铺子里的温度奇高,使得老人的身体上时刻浮现着一层油渍。
孙骆涯站在铺子口,望着老人以他那瘦小的臂膀轻松挥起铁锤,然后重重落砸在被火焰烧烤至深红的铁条。
重锤落下,响声清脆悦耳,火星更是四射飞溅。
白发老人挥动铁锤时的那股拼劲,让身为旁人的孙骆涯都有点感同身受。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位白发无须的老人才能够长有那一片叫男女都为之疯狂的精美腹肌。
孙骆涯在铺子外停留了片刻,正要离开,却听这位白发无须的打铁老人开口喊停道:“等一下!”
“不知这位公子后背的这柄大罗金仙剑,从何而来?”
孙骆涯问声转会过身,却是见到了这位已经不再挥吹敲打铁条的白发老人,此时正手握铁锤,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名长相普通,腰间却是各自别萧佩刀的男子。
最后,最让这位打铁老人为之在意的,还是这名别萧佩刀的年轻人背后,那柄剑鞘雪白的三尺青锋,从何而来。
孙骆涯望向铺子里停止敲打的白发老人,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别人送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