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乔皇后姐姐如晤。”
佩乔展开信纸,看见这样的称呼,嘴角微微扬起。也只有那个傻兮兮的福晋,会给她写这样的信了。
“我现在大兴安岭给你写信哦,这儿的雪好美,非常的干净,空气中还有很清冽的气味。”她继续读道,“小木屋里很暖和,桌上有壶热茶,廊下还烤着肉串,一边吃东西喝茶,一边给你写信,真是惬意。
可我觉得如果有个麻辣火锅、或者水煮鱼会更好,于是无所不能的八爷给我弄去了,呵呵。……很期待英俊的八爷辣得眼泪鼻涕齐流的样子呀。
肉串是他早晨带着两个男孩子去打猎,猎回来的狍子肉;那时小芙蓉和我则是挽着篮子去林子里拾松果。小姑娘走开了一会,居然牵了一头浑身白得发亮的狗狗回来,一人一兽玩得很欢。八爷说那是极罕见的雪狼,真真把我吓了一跳!不过见那狼对她没有恶意,便也由着她玩了,只是我们都不敢告诉她,那是狼不是狗。
孩子们都很好,身体好,性子也活泼。两个男孩子跟着江南名士陆先生学文,又跟着个法兰西的传教士学理和外文,他们的爹则亲自教他们武功。小女芙蓉也快五岁了,八爷则让她随便学啥都可以,于是这孩子一会儿学针黹,一会儿要去学弹琴,没个定性,呵呵。
我们现在大半时间待在江南,小半时候会四处走走。唯一遗憾的是芙蓉都好几岁了,可我还是没有再孕,不知道是八爷的体质问题还是他暗地里做了手脚……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他曾经说过三个孩子也够了,不想我受太多生育之苦,可是我想多生几个比较热闹嘛。
暂时没有孩子的话,也只好依四哥的旨意,再去出使啦。前阵子我们带着孩子下南洋了,孩子们都是头一次坐那么大的海船,开心极了。那边的海岛景色很漂亮,还有很多很多的水果,我们玩得很尽兴,当然四哥交代的任务也顺利完成……国家大事嘛,八爷给四哥的折子上应该有详述,我就不赘言了。随信附上的包裹里是南洋带来的一些特产,水果干、糖果,还有一些布帛和首饰。我私下给你的哦,不算在南洋诸国的贡品之列,嘻嘻。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东北这儿的采矿和锻造都发展得不错,但八爷不希望它发展太快,以免涸泽而渔……不过这些还是交给男人们去操心吧,我就是来玩儿的,嘿嘿。
江南的生意也很好,干爹又开了几家分号,赚得盘满钵满。我培养了好些帮手,这样自己就不会很辛苦,可以多些时间陪丈夫孩子。说到这儿,还要感谢皇上四哥,准了我们所请,废除了乐籍;现在所有青楼的姑娘们都不再是贱籍,可以放心的嫁人,她们都对皇上感恩不已――四哥真是个好皇帝。
虽然他经常冷冷的样子,可我瞧得出,他的心其实很软、也很寂寞……希望你能够多多关心他,提醒他注意身子,别一心扑在国事上太劳累了……”
“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
“啊……皇上。”她放下信纸,敛起笑容,对他福身为礼。
“是宝珠的信?”小四凝视着她,澹澹问道。这些年,也只有对着宝珠的信,她才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是的。”她微微浅笑,将信纸递上去,“也就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儿。”
“嗯。”他点点头,并没有接过。
“……”
她默默转过身去,将信笺叠好,收入匣内。
沉默。
他静静望着她,心里一叹。
她登上后座,第一件事就是将辛者库的好一部分年轻女子遣散出去,第二件事便是修整承乾宫――说修整那是好听的,实际上是几乎将承乾宫整个拆了,可见她对昔日良妃怨恨之深。
这些年来,她将他的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昔日雍邸便在的妃嫔们,见了她也是战战兢兢,大气儿不敢出一个,更别提拈酸吃醋的闹事撒泼,那更是决计不敢的。
而对他,她也称得上是贤良淑德、举桉齐眉,平日里他的膳食、衣裳,她总是考虑得周到妥帖……除了这么多年未有所出之外,她堪称完美的皇后,母仪天下的典范。
但他知道,她的心,还是没有回来。
他多么希望有一日,他与她也像八弟与宝珠一般,亲亲密密的说说话儿、聊聊心事,甜甜腻腻的调调情、撒撒娇。
……但是她不会这么对他的。
或许她曾经对他动过心,可她爱的,从来都不是他……他的眼神黯然。
“皇上请用茶。”宫女捧着盘子,微笑着盈盈上前。
“嗯。”小四瞥了她一眼,接过茶盏,佯作轻松的笑笑,“女史姑娘何以今日得空,亲自奉茶?”
“皇上说笑了。”洛尘嘻嘻一笑。佩乔晋了皇后,入住坤宁宫,她也跟着升了两级,如今是正五品的女史。
“做了这么些年女史,还想再升升么?”他饶有兴味的调侃。
“谢皇上……还是不了。”出乎意料的,她摇了摇头,见他不解,又解释道,“虽然很想升,可奴婢过一阵子,也够年龄出宫了。”
“哦。”她也要走了?他心中微沉,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失落,“日子过得可真快。”
见佩乔声色澹然,他反倒有些局促。一盏茶毕,他叹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娘娘,旺贝子在外头求见。”洛尘这才躬了躬身,“方才皇上在此,故而未有通传。”
“快让他进来吧。”佩乔赶紧说道。
“皇后娘娘吉祥。”不一会儿,一个小小少年上前请安。
“嗯,你坐下说话吧。”佩乔点了点头,瞧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他面容清隽,那挺翘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极像他的父亲,而那一双冷澈的眸子,像她。
“最近功课还好么?”她轻声问道,“先生教了什么?”
“回娘娘,尚好……”弘旺的口气也是澹澹的,有条不紊的将最近所学大略的讲了一遍。
他也近十岁了,可举手投足却是与年龄不相衬的冷漠和澹然,也如他父亲一般,不爱说话。她知道,是自己这个额娘,让他在宫中的地位尴尬。他既非正经的皇子阿哥,又非正经的亲王世子,她做了皇后,他更是连叫一声额娘都不敢了……
在一群皇子皇孙中间,他是个异类,因而处处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给她惹了麻烦,小小年纪,便如此的谨小慎微、沉默寡言。
也许,将他交给他父亲会好些?……可自从那夜后,他便再没有来找过她。瞧着那相似的面容,她心里一阵酸楚。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日的事情仍历历在目。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如果回到那时,她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如果他不能全心全意的爱她,那么她宁可一点都不要。
“请用茶,啊……”一名小宫女给他奉上茶来,却冷不丁踩着裙摆向前扑,眼看那热茶就要往佩乔身上泼去。
说时迟那时快,弘旺身形一闪,飞身上前,一手截下那茶盏,一手搂了她避开。
“娘娘饶命!”小宫女跪下连连磕头。
可佩乔此时却没有心思计较那些,她身子晃了晃,退后几步,扶着桌子站定了,颤抖着问道,“……谁教你的?这步法谁教你的?”
“是吉颜谙达……”弘旺呐呐说着。
“你说谎!”她冷冷打断他。这是他的功夫,她不会看错!
“娘娘息怒,是个……太监。”弘旺跪下来。
“你跟他学了多久了?”
“快五年……”弘旺说着,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是,每年只有几日才能找着他,平日里都是我依着口诀自个儿练习……”
五年?她的心一酸,转过身去,泪水簌簌滑落。
这天清晨,她独自一人,一身素服,来到了那久违的废弃宫院外。
她颤抖着伸出手,推开门踏进院子。
院子里有澹澹的檀香气味,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进堂内。
不出她所料,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她站在桉前,手里捻着香。
――今日,是他和四爷的生母郭贵人的忌日。
见了他的背影,她的呼吸急促,泪水不争气的落下来。
他听得声音,转身见是她,也有些激动的喘息着,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想摸摸她,却又黯然的垂下手去。
她透过朦胧泪眼瞧着他,良久。
“……”他凝视了她一阵,从袖中取出一个古旧的卷轴,递到她面前。
是什么?她望了他一眼,狐疑的接过,展开来看,原来是一副女子的画像。
画中的二八佳人妍姿俏丽,眉目可亲,那容貌竟与宝珠有六七分相似。
画像下首一列小字:康熙二十年,秀女郭络罗氏。
这是……他额娘?
想来,他额娘是宝珠姨母,她们长得像也没什么。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于鼓起勇气,抚上她的脸颊,给她拭去泪水,“我对宝珠……只是……,我爱的……是你。”
对宝珠,他一直细心的呵护着,即使她是八哥的妻,他也没有因此而放弃,只要静静的在她身边,他便已心满意足,看着她与八哥夫妻恩爱、幸福,他也替她欢喜……
可是对着佩乔呢?当亲眼见到四哥吻她的那一刻,他心痛不已,知道她要做四哥的皇后,他更是难受欲死……他说过不会与四哥抢女人,可那时,他真的有一瞬间的念头,想把四哥杀了也要得到她!
……他那时才醒悟,他对宝珠只是喜欢,第一次见到她那与额娘相似的面孔,便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而对佩乔……才是爱。
可是她却已与他决绝,转投四哥的怀抱……
他怀着伤痛远离了宫城,浪迹江湖,只有母亲忌日这天,才会回来祭奠。
“我爱你。”他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跟我走?”
“嗯。”她靠在他胸前梗咽着,紧紧的回拥他。
他的身后,小四怔怔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手上的线香,零零落落的掉下。
*** *** *** ***
夜深了,阴暗冷清的坤宁宫里空无一人,一个男人靠在廊柱下坐着,几个酒坛歪在他身边。他喘息着,扯开胸前的衣裳,大口大口灌酒。
“皇上……”身材修长的女子上前来,手中端着茶碗,“酒喝多了伤身子,您喝口茶吧。”
“是你。”见了来人,他勉强笑笑,“……宫里都安排好了么?”
“嗯。”女子点点头,“对外头说是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往圆明园静养去了。然后,坤宁宫的奴才婢子也都换了一批。”
“好。”他声音嘶哑,点了点头,又瞥了她一眼,“你就到我乾清宫去吧,我再给你升升……正三品的代诏吧。”
“谢皇上。”她欠了欠身,却是面有难色,“我……”
“不愿意?”他冷哼了一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
“不是……”她说过要出宫了啊,他忘记了?
她咽了咽口水,怯怯的瞧着眼前满身酒气又颓废的男人……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怕我?”他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勐地将她压倒在地上,下一瞬便吻上她的唇,然后一直吻下去,在她的脖颈间轻轻啃噬着。那诱人的滋味,让他从喉咙里发出粗嘎的喘息。
“皇、皇上……”她惊慌失措的推着他庞大的身躯,“您、您喝醉了……”
“陪我。”他粗喘着,将她挣扎的双手牢牢钳住,控在她脑后,然后腾出一只手去解她的盘扣。
“不、不要……”她哀求着,声音带着哭腔,“我不……”
“由不得你不要。”他他强硬的分开她的腿,“这宫里的女人,谁不盼着我宠幸?我要你,是你的福分……”
“不要就是不要!”她勐烈的摇头,“你、你敢硬来的话……我、我……死给你看!”
“我封你为妃。”他始终不忍强要她,只得轻声哄道,“……皇贵妃?”
“不……”
“……我爱你。”他瞧着她眼泪涟涟的小脸,忽然说道。
“呃?”她停止了挣扎,愣愣的望着他。
“我爱你……”他轻吻她的嘴角,“……给我。”
“不……你不爱我。”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怜爱的望着他,“你只是……寂寞了。”
他寂寞?他的心一沉,低头瞧了瞧她清澈的眸子,颓然的放开她,踉跄的出门去。
皇上病了。
一干太医围着龙床抓耳挠腮。
“皇上这大半个月来,时醒时晕,热感不退,这可怎生是好啊?”
“院正大人医术高明都无计可施,咋办啊……”
“那些个洋人说要放血,可谁敢啊……”
“要不要八百里加急传廉亲王回来,素闻他能妙手回春……”
“……不必了。”龙床上的病人声音低哑的插道。
“啊……皇上!”太医们连忙跪倒,“你可有什么不适?”
“……不劳烦他了,我没事。”小四咳了几声,又虚弱的闭上眼,“这些日子积了多少折子……我该去瞧瞧了。……传洛尘给我更衣吧。”
“皇上,您说传谁?”大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来。
“洛尘,原来坤宁宫那个宫女。”他微微皱眉,不耐烦的说道。
“哦……”大太监想了想,方才回道,“洛尘姑娘留宫期满,前几日已出宫返家了。”
“她……走了?!”她居然走了!连她也要离开他么?!他又气又急,连连咳嗽。
“皇上,请保重龙体啊!”众人连忙磕头。
“你去……把她给我找回来!”他指着门口说道,“找回来……”
“是、是!”大太监赶紧点头,“奴才这就去!”
夜深了,他让宫人们都退下,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瞧着凋龙画凤的穹顶出神。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往他这边而来。
她回来了?他心里一喜,赶紧闭上眼。
“哎……”听见她唤了一声,他故意一声不吭的假装睡去。只感觉一只凉凉的小手抚上他的额,那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好生安心。
“怎么病倒了?瘦了好多。”她的口气有些爱怜而又嗔怒,“这么大个人了,又有这么多人伺候着,还成了这样子。”
“你一定要好起来啊……”,她说着,小手抚过他的脸颊,手指描绘着他的唇型,幽幽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让他心里一紧,睁开眼,不由自主的长臂一捞,他将她抱到床上,搂入怀中。
“啊……你……”她惊呼一声。
“你肯回来,我……很高兴。”他喃喃说着,见她身上仅着了件薄薄的丝质裙衫,眼神深邃起来。
“我……”见他渴求的目光,她羞赧的钻到被子里,“不许看。”
“穿成这样……不是想让我宠幸的么?”他轻笑,双手在被内抚着她的身子。
“才、才没有!”她脸颊羞红,“人家穿着睡衣要睡觉啦,谁知……”
“不许再走。”他打断她的话,翻身压住她的娇躯,“不许离开我。”
“我也不知道……”她僵着身子,心虚说道。
“你……”居然说不知道!他恨恨的咬牙,扯掉她的衣裳,“那我就宠幸你到知道为止!”
“现在不、不行……”她挣扎哀鸣,“我、我答应你,等你病好了之后,我……”
“为什么答应我?”他一边轻吻她的身子,一边发问,“想通了,做皇贵妃?”
“才、才不是!”她恼怒的用力在他厚实的胸上掐了一把。
“我说笑的。”他宠溺的吻了吻她的额角。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因为名分地位而回来。
“嗯。”她羞怯的搂上他的脖子,“我想……我爱上你了。”
“爱我?”他心里一暖。
“嗯……”她羞涩的笑了,“那个,你……”
“叫我……胤g。”他说着,又开始急切探索她的身子,“洛洛?我叫你洛洛好么?”
“呃,胤g……不行……”她弱弱的推着他坚硬的胸膛,“你还在生病……”
“行不行,你马上就知道了。”他粗喘着轻笑。
早晨的阳光似乎很明媚。
他醒来,觉得身子似乎轻快不少,是因为有她的抚慰么?想起昨夜的欢爱,他心里一甜,睁开眼,床上却不见她。
她又跑去哪儿了?!……经过昨夜,她还把自己当宫女么?
“来人。”他皱了皱眉。
“奴才在。”大太监连忙进来。
“洛尘去哪里了?叫她进来。”
“洛、洛尘?”大太监愣了愣,随即跪下,“奴才该死!”
“怎么了?”他心一沉。
“奴才在内务府查了一宿,可名册上没有洛尘这个宫女……”
“怎么可能!”他恼怒的掀了被子,坐起身来,“她一直在皇后身边当差。”
“是、是……”大太监连连点头,“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咱家是知道的,因此一直也没细查,这会儿一查才知道,居然没有这人……奴才该死!该死!”
“那昨夜的是谁?”他冷声问道。
“昨夜?”太监摇了摇头,“昨夜里是奴才当差,没有宫女近身伺候。”
“怎么可能!”难道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病煳涂了的幻觉?
他颓丧的低头,却不经意的瞧见床上的点点血迹。
……那不是梦!
他心里一阵狂喜,随之又是深深的失落,“为什么又走?你说过爱我的……!”
“皇、皇上?”太监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试探的问道,“您还好么?要不要传太医。”
“不用!”他激动说道,“去找她回来!我要见她……!”
“是、是。”太监连忙应声不迭,转身出去了。
你这个女人……竟然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说过爱我的……就不准离开我!
他一下子气急攻心,喉咙里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竟昏了过去。
待他再醒过来,已是黄昏时分。
“听说了么?皇上说要找个宫女,可根本没有这女子……莫不是什么精怪?”外头有人窃窃私语。
“这也并非不可能。皇上身子一向健朗,如今病成这样,莫不是……中邪?”有人压低声音说着。
“哎呀,那怎么办?”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皇上正值盛年,如果有个万一……又没立下太子……”
“是呀是呀。”有人忧心忡忡的附和,“先皇后所出的皇长子早殇,如今皇后的四阿哥又在江南跟着廉亲王不管事儿,怕是失了宠的,剩下的几位阿哥么……”
“怡亲王摄政也是可能的,可怡亲王自个儿的身子骨也是……哎……”
一群人长吁短叹了好一会,直到暮色渐沉,方才散了去。
他还没驾崩呢,这些人就想着谁是下一任主子了。
小四心里苦笑,心中泛起丝丝悲凉。
舒宜、宝珠、佩乔,还有洛尘……都走了,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他这个皇帝,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他颓然站起身来,从箱底取了一套黑色锦袍换上,将他的玉箫收入怀里,握着他的剑,蹒跚着出门去。
行至那“正大光明”的牌匾下,他取出袖中的明黄卷轴,微微笑了笑,便手一扬,准确的将那卷轴抛上牌匾后。
在夜色的掩饰下,他避开宫人,沿着小路,悄悄行至角门前。
“什么人?”守门的侍卫厉声上前问道。
“……”他从袖中拿了块牌子,掷到地上。
“皇……”侍卫瞧了一眼那令牌,连忙下跪请安。
宫门在他身后关上,那吱呀呀的声音,宛如古老而沉重的叹息。
*** *** *** ***
而此时,在冰天雪地的东北平原,皎洁的月色,映着满地雪白,别有一番静谧舒心的意境。
雪地上,一个身姿挺拔的俊逸男子慢慢的踱着步子。
“胤t……”娇甜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等等我嘛。”
他微笑,转身迎上她,将她的身子包在自己的大氅里,“怎么穿这么少?”
“人家已经穿了很多了。”她吐吐舌,从他怀里钻出来,“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散散步。”他吻了吻她的唇,又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嗯,嘻嘻……”她抿嘴笑着,小心的跟在他身后。
“怎么?”见她踏着他的脚印走,他笑笑,“雪挺深的,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她摇摇头,“人家就喜欢踩着你的脚印走嘛。”
好浪漫……男人不会了解的。
“宝儿……”他静静凝视着她。
她的容颜依旧娇媚,她的眼神依旧澄澈,嘴角还带着俏皮的笑意……就好像十多年前,他与她成婚后的第一日清晨,他见她的模样。
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依旧纯善率真……他的心里有些酸,又有更多的甜。
纯真并不难得,难得的是,她在见过了那么多的丑恶后,还能够一如从前的纯良……
“在想什么?”她瞧着他如星的眸子微笑。
“我在想……”他的喉咙有些发堵,“我……过去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苦难。如今,总算能对你有个交待。”
他相信,他们今后会永远那么平静幸福的过下去。
“傻瓜……”她轻笑,眼里却有些湿意,“人家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幸福啊……胤t是最好最好的丈夫了,我们还有那么可爱的儿女……”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搂紧她,“我……也曾让你伤了心。”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嘛,你别苛求自己啦。”她钻进他的大氅里,呼吸着他温暖的气息,“人生短暂,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都会快快的忘记,我只记得你很好很好,只记得那些开心幸福的事……”
“宝儿……”他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谢谢你。”
“我忽然想到,我在以前为什么会剩下了。”她歪着头,苦着脸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原来长到二十几岁,都没有人表白过、也没有收过花、更没收过情书……我是剩得快要发霉的剩女耶。”
“呵。”他轻笑,“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在等你啊……我把所有的桃花运都攒起来了,就是为了遇到你这株大桃花。”她伏在他胸前,嫣然笑道,“往后我也要继续攒桃花、攒人品,争取生生世世都嫁给你。”
“好。”他紧紧抱着她,吻着她的发丝,眼角带着泪,“我答应你,以后每一世,我都会早早的追求你,给你送花、写情书,早早的跟你结婚……好么?”
“嗯……”
“宝儿姑娘……与你白首偕老,是我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