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好了吗?”
远处的周逸轩掐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为何夏妤还不回来?他有些急了,看了看树林的深处,想着刚才的人影,也就释然了。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往里面走了走,远远地,瞧见了站在夏妤跟前的高大身影,那个从两人离开京都的时候就跟在身后的蒙烈。
“王爷!”夏妤没抬头,瞧着蒙烈那双沾了很多泥土的黑靴子。
蒙烈低头瞧着她,看着她深陷的燕窝,瘦小的模样,骨瘦如柴的她皮肤干瘪,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双颊凹陷下去,那张圆圆的脸蛋儿上找不到一丝皮肉了。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可他似乎能透过狐裘看到那双手臂上的残破不堪。
记忆之中,夏妤的手臂上插着五六根取血用的管子,更有的地方整个被挖去了白肉,一块窟窿堵不住那一直流淌的血水,她便只用棉布和厚厚的棉花封住。站在他跟前的时候,双腿虚弱无力,倚靠着那只机械手臂才能勉强站稳,双眼上布满血丝,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可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夏妤还是将他从鬼门关上抢了回来,带着沉重的伤口和无比虚弱的身子,靠在那里低头写着她最为无情的话。
蒙烈的心在滴血,走与不走,他都成为一个罪人。
最后,他成全了她,放她离开,叫这个女人享受她一直盼望着的自由。
可是……
这样的自由换来的是什么呢?
“夏妤!”
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两个字。
“王爷,你为何在这里?我与哥哥正要赶路,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们要离开了。你回去吧!”
蒙烈没有回答,只伸手攥住了她那脆弱的手腕,低头看着她的眉眼,“夏妤,你为何这样执意要离开?我何曾禁锢了你?”
夏妤瞧着被他握着的手,怔了怔,“王爷,请自重,我已经不是夏妤,也不是你的王妃,男女授受不清,你还是松开的好。”
“我不,我绝不放你走。你不能走,你知道南方多么遥远,这一路你会送命的。”
夏妤冷笑一声,扣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腕拽了出来,说道,“王爷,我的生死我自己知道,用不着男女来操心。从前不用,现在不用,以后更不用。”
夏妤不再看她,扭身离开。蒙烈没有再去拦她,而是默默的跟在身后,瞧着那个佝偻着的身影,每迈上一步都会用掉她身上的全部力气,五步之外,夏妤微微喘了口气,扶着身边的树干停下来望着那边正翘首以盼的周逸轩,笑着对那边的周逸轩说,“哥哥,等等我就来。”
蒙烈站在她身后,瞧着瞧着,眉头打结的低吼了一声,两步走上前将她抱起,脚步不停的往前行。
夏妤老实的在他怀里,没有挣扎,只看着那个纤细的下巴说,“谢谢,不过我还能走。”
蒙烈闭口不说话,目光直视前方,当走到周逸轩跟前,直接绕过他,将夏妤放在了车上。
周逸轩站在车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着要如何的时候听得蒙烈说道,“赶车,我们走!”
周逸轩愣了一下,问道。“王爷,我们去哪里?”
“刘家。”
周逸轩的身子又是一僵,跟着点点头,拽着马鞭子说,“知道了,您小心着,路上颠簸。”
马车内,夏妤背对着蒙烈躺在马车内,身后犹如一对儿泛着冷光的冰刀正对着她,那双眼透着无力和无助,可更多的还是担忧。
马车缓缓的移动着,在不算凭证的道儿上跑的飞快,车板晃动之下,人又开始昏沉起来。
夏妤却带着这一丝昏沉异常的清醒,睁大眼睛看着车板的一角,从被放到车上之后就没换过姿势。
蒙烈一直正襟危坐,瞧着那个倔强而淡薄的脊背。
两个人一路无言。
当马车走上陡峭的山坡上的时候,终于被一个石子打破了沉默。
“小心!”蒙烈惊呼。
夏妤的身子被车板颠簸的直接跳了起来,失去重力的她等待着身子落下的市州撞在车板上沉重的一响,却在马车平稳的时候看到一双手伸到了自己的身体下。
她歪头瞧着他,轻轻的将身子挪蹭到里面,对蒙烈说,“王爷自己照顾自己好。”
“我会将你送到刘家,之后回来。”蒙烈突然说道。
夏妤没有反应,继续躺在那里享受着路上的无聊。
蒙烈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也不恼火,想了一下继续道,“这一次我不会放你走了,刘家的事情办好之后你在刘家不要走,等我派人过来接你。”
夏妤依旧没有吭声。
“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会这么做。”
夏妤依旧沉默着。
“夏妤,闹够了,王府终究还是你的家,不管你如何生气都要回家。”
家?这个字眼对于夏妤来说真的好沉重。从她来到这里,备受仇恨和四周的危险之下,夏妤从来都是将自己的脑袋挂在腰带上,等待着死亡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本以为,她与这个强迫被拴在一起的男人会有一段很好的过往,哪怕最后不成也会各自带着自己的回忆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却没想到,在夏妤将蒙烈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时候,她拖着自己将死之身,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活的这样疲惫,她想死,想就这样交代了自己的一声,之后带着从前那么多未完成的宿命到阴曹地府报道。
可是啊,地府不收,她必须这样赖活着。
带着没有任何生机和希望的活着。
每当如此,她都会想到从前,那个不惜万里之遥连夜赶路也要在京都的山坡上翘首以望,送她书信,送她宋东西的男子。
从前的那些甜蜜到今日竟然都变成了不该有的沉痛。
心口里的那团火越来越旺,叫她浑身不自在,焦灼难耐。
“王爷……”
时到今日,她该告诉他她在乎的是什么了。
蒙烈微微抬头,应道,“你说吧!”
“王爷,你可知晓我想要的是什么?”
蒙烈低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是呀,他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