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司马锦霖回到寝宫一夜未眠,满脑子回荡着的都是摄政王。明明摄政王已经退出大家的视线,明明他的党羽已经被自己铲除殆尽,可是摄政王仿佛在人们心中扎根了一般,越是想要拔出扎得越深。
一夜思索,司马锦霖不信他拔不掉这根毒牙。
于是,翌日一则消息震惊朝野,眨眼震惊整个大爻,宛若晴天一道霹雳,震煞所有人。
摄政王死了,曾经权势滔天战功赫赫的摄政王,半月前锒铛入狱的摄政王,死了。
皇帝早朝时宣布的消息,摄政王于昨夜自裁于天牢之中,皇帝感恩于韩家一门忠烈为大爻做出的贡献,亦念在摄政王韩忠忻昔日保卫大爻有功,十年前护驾有功,故,将功抵过,不再追究他近十年来的罪状,且按王侯之礼下葬。
一时之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便炸开了锅,而司马锦霖却不想多看这些人或震惊或不敢相信的嘴脸,直接退朝回了御书房。
摄政王一死,直接断了那些人的念想,哼,企图让摄政王回去?绝无可能。同时,也彻底断了韩忠忻的念想,他想丢下自己离开,休想,算是牢笼,他也得陪着自己。
而众臣除了震惊之外,无外乎于恐慌。小皇帝不顾先帝遗旨一意孤行,只怕是有违天道,而如今摄政王已逝,倘若边关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得知摄政王的死讯,只怕会引动一场血雨腥风,关键是,摄政王不在,再没有人能镇得住那些人。
再者说,摄政王之死,到底是自裁还是其他,其实昭然若见。首先不论摄政王为何在这么久之后才选择自裁,是摄政王本人,从来都是不可一世的霸主,战场上的杀神怎么可能选择自裁这种弱者行为?
于是,不仅那些昔日追随摄政王的人暗自愤慨,是那些中间派固执派,都暗暗心惊。伴君如伴虎,此话不假。
司马锦霖宣布韩致远的死讯一事,不排除冲动的原因,但他也不是鲁莽无脑之人,确实经过昨夜的深思熟虑。原本是打算在他十八岁生辰大典之后,他名正言顺的亲政掌权,至少不会落得个违抗先帝遗旨的名头,但长久的积怨终究在昨日被韩致远几句话激得失去了耐性。
而且,如今他兵符在手,禁卫军也在秘密训练中,他并不是全无准备,至于胜算,其实摄政王才是他手中最大的王牌,从一开始他便算定了这一点,他相信这张王牌比之兵符好用几十倍。
但,或是日久生情,还是实在喜欢那个人带给他的宠溺护亦或者他带给他的那种灭顶的欢愉,司马锦霖清楚自己的内心,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用这张王牌。
然,此时的司马锦霖有些烦躁,倒不是担心其他,而是昨日闹得那般不愉快的离开,昨夜也没有回去,加之突然宣布他的死讯,让他假死以断众人念想,相信以他的手腕和聪明,已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图。所以,此时的司马锦霖,心里有些忐忑,有些不敢对上韩致远那双包含深情的眼。
于是,他坐在御书房一阵烦躁,其实,一夜未见,他有些想皇叔了。可在这时,只见小德子匆忙来报,说是曹大人刘大人以死觐见。
司马锦霖眉头一皱,并不觉得两人是为摄政王而来,因为这两人曾是摄政王忠实党羽,但后来迷途知返,才被司马锦霖重用,甚至,在铲除摄政王其他党羽的时候,他们二人功不可没。
但以死觐见?这是为何?虽然,此时的司马锦霖除了他皇叔谁也不想见,但他总不能真叫他们死在御书房门前。
但,闯入司马锦霖眼前的两人,不是以往恭恭敬敬的臣子,反而一脸愤怒悲痛,那模样,仿佛恨不得撕了他一般。
司马锦霖只见两人血红着双眼瞪向自己,心头一跳,见两人突然毫无征兆的冲向自己,手中寒光一闪,司马锦霖顿时心头狂跳,身体不自觉的迅速往后退去,好在下一秒,两人被突然出现的暗卫制止住。
“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夫杀了你!”
“狗皇帝!狗皇帝你不得好死!”
……
两人面色狰狞的被暗卫按跪在地上,却不断挣扎着怒骂小皇帝,司马锦霖望着地上两把锋利的短刀,面色阴沉。
两人皆为摄政王旧部,可归顺自己之后也算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但摄政王一死,他们居然敢不顾生死刺杀天子,这是如何惊天动地的胆量?又是如何的忠诚能让他们做到这一步?
霎时,一股阴霾瞬间弥漫整个御书房,司马锦霖只觉得,一股背叛带来的耻辱瞬间充斥他的全身。
但他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司马锦霖阴沉着脸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两位卿,朕想知道原因。”
小皇帝的声音森冷而充满杀死,两人却面不改色,甚至更加愤怒。
“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曹大人愤愤道,“枉王爷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这般对他,你根本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司马锦霖眉头一跳,忽然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卿这话从何说起?”
“不值啊王爷,”那刘大人哭天抢地,“不值啊,王爷你怎会看上这般残暴冷血之人,不值得啊。”
“到底何意?”司马锦霖莫名有些烦躁,只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却又非常重要。
那曹大人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只觉王爷当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到头来还连王爷都载了进去。而后又觉得王爷实在够傻,瞎了眼才会对这样的人掏心掏肺,还傻傻的不告诉他。
两位大人越想越是为王爷不平,于是终于将藏在心底多日的秘密一股脑儿的抖了出来。
你可知王爷他从未有过谋反之心?
你可知王爷他这些年为大爻尽心尽力?
你可知王爷他对你情根深种?
你可知王爷他早知你想除他?
你可知王爷明知你想除他还在暗地帮你?
你可知是王爷让我等效忠于你?
你可知王爷一直在安抚自己的人不要伤害你?
你又可知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都是王爷在后面默默帮你?
……
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刀插入司马锦霖的心脏,让他站立不稳,他们每说一句,司马锦霖的心疼一分。而当曹大人最后一句饱含愤怒悲痛的话嘶吼出声之后,司马锦霖的心,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你可知,王爷早得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
轰的一下子,宛若一道惊雷在司马锦霖的脑中炸开,身体止不住的一阵摇晃,双脚不受控制的噔噔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司马锦霖脑中一片空白。
如果是前面那一条条让司马锦霖震惊到无以复加,那最后这一条却是彻底将他惊得脑中嗡鸣,不治之症?这怎么可能,他的皇叔明明天天陪着他没有一丝异常的。
不对,司马锦霖突然猛的瞪大双眼,记忆中某些被忽略的画面突然再次跃入脑海,并且如此的清晰可见。
那些紫青色印记!司马锦霖猛然升起一阵慌乱,前所未有的慌乱,而后猛然不管不顾的扒开小德子往外跑。
怎么可以?怎么会这样?皇叔会离开他?他绝不允许。司马锦霖突然发现,他根本不能忍受没有韩致远的日子,在这一瞬间,至少所有的怨恨猜忌都成了无所谓的东西,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些东西跟韩致远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司马锦霖发了疯似的在皇宫走廊里狂奔着,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要亲自问问他的皇叔,算这是真的他也不允许,他绝对不会让皇叔离开自己身边。
然而,令司马锦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韩致远的影子。
“皇叔!皇叔你在哪里?”司马锦霖慌乱的搜寻着韩致远的身影。
“皇叔!”不知为何,小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的哭腔,心里更是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请皇上赎罪呜呜呜~”
司马锦霖浑身一颤,见那几个平日常与韩致远混在一起的宫女太监满脸泪痕的会跪倒在他面前。
“朕的皇叔呢?”司马锦霖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夹杂着些对未知事情不好预感的恐惧。
却不想,几人一听更是哭得厉害,小皇帝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王爷他,王爷他走了。”
“你说什么!”司马锦霖猛的一把提起小太监的衣领,双眼充血,“你再给朕说一遍。”
那小太监被吓得不轻,又哭得厉害,但还是鼓起勇气道,“王爷说,他会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生活。”
司马锦霖心头一松,方才关心则乱,满脑子都是不治之症,一时间听到他走了,竟是吓掉了他半条魂。
然,还没等司马锦霖缓过神来,听几个小太监突然冲上来哭道:
“求皇上救救王爷吧,奴才求皇上了……”
“皇上求求你了,王爷他,他得了非常重的病啊。”
……
司马锦霖刚刚回暖的心再次凉了下去,这一问才知,原来他们都知道韩致远生了病,甚至偷偷请了太医来看过,可唯独自己不知道。
那一瞬间,小皇帝又慌又怒又急,甚至有些六神无主,可待到亲自从太医口中确认之后,司马锦霖是彻底的慌了神。
“皇上,臣从未见过如此玄妙的病症,似毒非毒,似病非病,找不到源头,任何药物皆无用,可是,王爷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且恶化速度越来越快,臣无能,救不了王爷啊。”
老太医自责的匍匐在地,小皇帝却是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脑中嗡鸣作响完全失去了思考问题的能力,满脑子都是韩致远的模样。
有他宠他的,他搂着他亲他,他抱着他哄他,还有龙床上带给他无尚欢愉的他……失望的他,悲痛的他……全是他,尤其昨日自己发脾气时他眼中的悲痛和无奈,挥之不去。
而这时候,韩致远身上那莫名的紫青色印记,被他多次忽略的印记,更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一瞬间,前所未有的自责充斥着司马锦霖的脑海。
“皇叔~”司马锦霖不自觉的呢喃出声,声音却是无措又慌乱的。
“找到他,”司马锦霖怔怔到,“朕一定要找到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