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江南山丰水美,莲叶田田千里,陆瑰云一行人不着急赶路,便走走停停,晃悠了小半个月才到达金陵老家。
金陵依旧是幼时记忆中的金陵,烟柳垂堤,繁华似锦,好像要比以往更具生机活力。炎热的天气也挡不住人们出游和做生意的兴致,沿着秦淮河岸传来摊贩们的吆喝声,有华衣丽服的妇人家带着黄髫稚子,也有古朴衣冠的老年夫妇互相搀扶,更有青春靓丽的少年们结伴同行。
时和岁丰,民安物阜,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大雍现在的太平盛世恰如其分。陆瑰云还认真替孟池羽考察了民情,发现政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皆颂朝廷之德,都言当今圣上比先帝在时更懂任贤选能。
她遵守先前的约定,将所见所言所感都写在信里寄给皇帝,同时也将一些民生政策的建议告诉他,比如应该考虑提高商人地位社会,使商业更加繁荣,再比如对于有病患的家庭,可以适当减免些征税,减少民生负担……
皇帝每天都盼着她的信,有时候连着接到几封,他总是微笑着读个几遍,想回信时又怄她走得太远,故意拿捏着姿态,过几天才回一封短短的书信,大抵不过是“朕已阅”、“朕知道了”、“朕以为并无不可”之类。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世间无数好风光,她最想要一同观赏的人,是他。
良辰好景赏心乐事,她都希望能与他在一起,可惜他身于皇帝便注定了是属于天下人的,不可能被她一人独占。有时候看着紫阳公主和二哥恩爱的背影,陆瑰云露出会心微笑的同时,也会想,若小爷只是个普通商贾,或者寻常官吏,说不定她会幸福得多。
可爱一个人,就得成全他。小爷肩膀上担着天下,有着治理出太平盛世的抱负,她就成全他吧,用写信来代替陪伴。
陆家一家人准备迎接公主驸马的到来,没想到宝贝女儿陆瑰云也跟着一道来了,有些手足无措。原本景芳园只布置了公主驸马的住处,临时再修个园子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将旧宅子收拾出了个撷芳院来给她住。
一家既出了个皇妃,又出了个状元驸马和公主儿媳,可以说是光宗耀祖,满门生辉,祖母陈老太太已经九十高龄,都亲自倚门来迎。
陆绍炀先下马,扶着孟棠儿下了马车,上前同祖母、父亲、嫡母、生母请安,又与大哥陆绍明和三弟陆绍景打招呼。
曾是兄弟,如今身份已有差别,陆绍明和陆绍景一同行礼:“恭迎公主和驸马。”
孟棠儿见过陆绍景,却是第一次见陆绍明,笑道:“不必多礼,这位便是大哥吧?”
公主管自己叫大哥,陆绍明忙跪下惶恐道:“小臣不敢。”
孟棠儿忙去搀他起来:“大哥快起来吧,我既嫁与绍炀为妻,在家里便是你的弟妹,不必如此见外。”
“祖母!爹!娘!大哥三哥!”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陆瑰云下了马,一路小跑过来,欢脱的样子还像从前的少女。
黄夫人见到女儿,眼睛顿时就亮了,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我的云儿唉,你怎么来了!”
“怎么,您不想见我啊?我可是巴巴地走了好多天路呢。”
“想见想见。”黄夫人一时泪模糊了眼睛,又问,“你……你可还好?”
皇帝废后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举国皆知,黄夫人有此一问,想必也是担心她在宫里受欺负。陆瑰云连忙笑着安慰母亲道:“娘我挺好的,您看我这不是好模好样回来了么。”
“嗯。”黄夫人点头,似乎有话想说又止住。
一家之主陆龟年轻咳一声,道:“在门口站着做什么,都进门说话吧。”
陆瑰云搀着黄夫人,陆绍炀搀着老祖母,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花厅。陆龟年请孟棠儿坐主位,孟棠儿不敢,又让陆瑰云坐,陆瑰云也推辞,最后干脆主位空着,大家依着长幼次序坐在两边。
进了花厅,陆绍明媳妇卢娇和陆绍景的媳妇裴惠也来了。陆瑰云还是第一次见三嫂,见过礼后,特意多瞧了几眼。
裴惠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闺秀长相,鹅蛋脸,柳眉杏眼,说话细声细气的。她没见过这么多“贵客”,有些怯生生的。陆瑰云看了她那不着调的三哥一眼,调侃道:“你怎么不和我介绍介绍?”
陆绍景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可介绍的,你不见过了吗。”
“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娶了这么漂亮水灵的媳妇。”陆瑰云半损半夸。
“再漂亮再水灵也不如我妹妹。”陆绍景没正形地笑道,“不然怎么她没进宫当娘娘呢。”
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小姑娘躲在卢娇身后,唤了一声“姑母”,一声“二叔二婶”。
“这就是咱们的思宁了吧!”陆瑰云蹲下身,取下腕上的一个青花玉镯,套在小姑娘的手腕上,“都长这么大了,姑母还没见过呢。”
卢娇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娘娘?”
陆思宁按母亲教过的礼数,跪下来叩了个头:“臣女多谢昌妃娘娘赏赐。”
“还是叫我姑母吧。”陆瑰云拉起小姑娘,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看侄女这么可爱,又想要个女鹅了。
紫阳公主这是头回随陆绍炀回乡探亲,备下了丰厚的见面礼,命侍女取来分给众人。千年人参,瓷器,如意,古画儿,金银首饰……处处彰显着皇室的尊贵。
除了陆瑰云和陆绍炀,得到礼物的众人连忙行礼谢恩:“臣等多谢公主殿下赏赐。”
老太太腿脚不利索,动作慢,没跪下去就被陆绍炀按住了。
孟棠儿忙道:“快起来,都是家里人,不必计较这些个虚礼。”
接风洗尘宴后,女人家们去后院一块儿嗑瓜子聊天,男人们继续留在花厅说话。
陆龟年问陆绍炀:“驸马爷这次能在家多久时间?”
陆绍炀站了起来,赔着笑脸:“爹可别这般叫我,儿子不敢。蒙皇上圣恩,此行有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