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爷得信后暴怒。
“曾启贤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连子女都护不住!曾默那老不死,当年他非要让王氏进门时他是怎么与老夫做的保证!”
“这一家人简直欺人太甚!”
云老太爷盛怒之下当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京城。云武拿着云老太爷的书信怒气冲冲地到了曾家。
曾启贤被人匆匆地从外边叫了回来。他也没想过事情会演变得如此严重,面对妻弟以及岳父的指责他心里像是憋住了一般难受。
云武与云文的简单粗暴不同,他没有迎面就冲曾启贤挥拳头,更没有恶言相向,他冷淡地看着他,犹如是在打量着一个陌生人。
“这就是你对云家的交代?”
“你可还曾记得你当时求娶我姐姐时是如何跟我们云家保证的?我姐姐下嫁于你多年,上敬公婆下睦弟妹,为你生儿育女甚至还丢了性命,可你竟然要让远哥儿改姓王?姐姐若是知你如此对待她的子女她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面对云武劈头盖脸的质问,曾启贤羞怒交加,这件事他也觉得很冤。对于莫大师的那一番话他是曾动心过,可后来他也后悔了,就算那日王雪娥没有扑过去打破那碗符水,他也会喝止这件荒唐无比的神鬼之说。
可让他没想到从他的一念之差起,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先是曾家里流言四起惹得原本亲近他的几个儿女疏远了他,后来更甚,竟然传要让远哥儿改姓王!他很是震怒,几番稽查却无功而返。如今这话竟然还传出了府外,弄得满城皆知!
这就好像是一个圈套,牢牢地把他拴住了。
“我说过的话我自是记得的,你姐姐对我的那份情意我也未曾忘却过。”
曾启贤道:“云武兄放心,远哥儿是我曾家儿郎,我是绝对不会让别人打他主意的!”
“此等谣言实在是太可恶!等我查出是谁在背后乱说,必定重重惩罚!”
曾启贤额头青筋暴跳气愤不已。
云武听闻他没有这个意思脸色稍霁,可他仍没有给曾启贤好脸色。
他斜睨曾启贤一眼,冷冷道:“狠话还是等查出背后之人再说吧,我这次来不是来听你的保证的。既然你保护不了几个儿女,那么让远哥儿他们几个跟我走吧,等他们长大了我再送他们回来。你放心,我们绝没有要跟你抢儿女的意思,他们仍是姓曾,是你曾家儿女。”
这是要旧事重提了?
上次云文来闹了一场要带几个外甥走,如今云武也来这一招,曾启贤一张脸全绿了。
曾老太爷看完云老太爷的书信急忙忙地也赶了过来,正碰上僵持着的二人。曾老太爷好言相劝,废了一番口舌才将云武的情绪稳下来。
毕竟是长者,云武还是要给曾老太爷几分面子,不过他却依然没有松口。
曾老太爷心里恼云家多事面色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这件事毕竟是曾家理亏在先,有些话他不好说。
可无论怎么说,曾老太爷都是不会同意将三个孙子孙女放手让云家抚养,双方各执一词。云武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他这一趟来只是为了传达云家的态度,话传到了他今天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云武一走,王家的人就来了,领头的是外院的一个管事与夏氏身边的一个嬷嬷。
王家的意思很简单,让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尽快处理好这次的谣言,对于此事他们王家绝对没有过要动曾博远的意思,王家这次平白受冤,王老太爷看在王雪娥的面子上不会与曾家计较,希望曾家好自为之。
曾老太爷气得脸都歪了,尤其是王家那嬷嬷高扬着脸颐指气使地转述王家的意思时,他简直恨不得将这两人立马给撵出去。
可他不能。
王家无辜?
他曾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好吗!如今他曾家已然彻底地沦为了上京里的笑柄!云家王家倒好,一个个跑来责问不说,话里话外把罪责全推到他身上,只有他里外不是人,他们全是受害者,全是受害者!
也不想想,若不是王家来的刁奴设计害人,而云氏留下来的那两个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大房里整日斗得鸡飞狗跳的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王家的人走后,曾老太爷大发雷霆。
他把曾启贤王雪娥夫妇叫到书房,狠狠地将王雪娥训斥了一顿。
王雪娥跪在地上默默地承受着曾老太爷的怒气,她眼角的余光瞥向坐在一旁的曾启贤,期盼他能开口帮她说句好话。后者则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圈椅上,眉目微颦,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雪娥眸光一黯,仿佛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将她心中燃起的那一点希冀浇得一干二净。
曾老太爷发完火之后便下令彻查此事,那些乱嚼舌根造谣的人一个也不可以放过!
消息传到青禾院的时候曾念薇正在书房里练字,一旁的远哥儿闻言放下了笔,目露不安地望向她。
曾念薇感到了他的视线,她放下狼毫笔,示意香草端来清水伺候远哥儿净手。
香橙端来另一盆水伺候她清洗,手上不小心沾染上了的点点墨迹在清澈见底的清水里渐渐软散开来,铜盆里清凌清凌的水很快就变成了乌色的一片。
“四姐姐......”远哥儿神色忐忑。
曾念薇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露出和煦的笑容。
她把案几上的糕点移到他面前:“这是小厨房新想的法子做出来的绿豆酥,味道很不错,远哥儿尝尝?”
远哥儿欲言又止,眼底神色焦急可他却不好拂了四姐姐的好意,他捻起一块绿豆酥放进嘴里,食不知髓地咽了下去。
曾念薇静静地凝视他,缓缓道:“远哥儿可知道岭南书院?”
远哥儿目光一亮,焦躁一扫为空。
“岭南书院?就是福州的那个岭南书院?”
曾念薇点头。
远哥儿想了想道:“先生曾说起他这一生最大的憾事便是当年没能入岭南书院,先生还说那是天下学子最是梦寐以求的地方呢。”
他双目熠熠生辉掩不住期盼:“四姐姐提起岭南书院是何意?”
曾念薇顿时展开一个笑容。
岭南书院可以说是天下门第最高的学府。它招收学生无与贫穷富贵、天潢贵胄或是平民布衣,它只看重个人资质。能进岭南书院的人莫不是天资聪颖便是必有过人之处,而从岭南书院出来的人也会得到世人的肯定,就算以后不入仕,也会受到世人的尊崇。
世上学子皆盼入岭南。
曾念薇记得很清楚,岭南书院院长韩图厚正是云老太爷的门生,他是云老太爷为数不多的文人门生。昔日云老太爷曾出手救过落难的韩家,韩图厚为报恩因此投入了云老太爷门下。
远哥儿资质不错,若是云老太爷出面,那么这事八九不离十。
她曾想央了父亲将远哥儿接到外院,原本她以为这样可以让远哥儿远离王雪娥的视线,可她错了,一直以来最大的变数不是王雪娥,是父亲。
她认真想过了,如今之下只有把远哥儿送到岭南书院是最妥当的选择。
能进岭南书院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想看到大房蒸蒸日上。
如今万事俱备,欠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所有人都阻止不了的契机。
很多时候狗急了也会跳墙。
她等着。
有些事就得一击即中。
事情一如曾念薇所料,哪怕是曾老太爷使出了雷霆手段也没能查到谣言是从哪里起的头。曾老太爷一气之下将抓到的几个碎嘴的婆子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发卖了出去。
一时之间曾家上下人心惶惶,下人们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其实曾老太爷心中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可他没有证据便只能按捺下来。
雷声大雨点小。
这件事随着陆续打卖出去的好几批丫鬟婆子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许多人一直吊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安稳归位。
经过这件事情,曾启贤原本因曾博宇而对王雪娥的怜惜少了几分,加上年关将近,衙内事务多,曾启贤经常一连好几日都歇在衙里。
曾博宇痴傻依旧。不,应该说更甚。
初初他只是神思呆滞,可近来连生理也完全不能自制了,动辄便大小便失禁。王雪娥便将他拘在屋里,极少让他出去。不过她倒是不拘远哥儿来看她。相反,她乐意得佷。
远哥儿每日去朝阳院曾念薇都会让香橙绿意一并跟过去,寸步不离。
腊月初的时候,上京的钟鸣寺有一场庙会。庙会由无尘大师主持,为即今夕祷告为来年祈福。上京里各个世家都会到场进行祈福,曾家自也不意外。
来的人不少,为了维护秩序,许家和简家都有抽派人手帮忙维护,整个会场闹而不乱,井然有序。
曾念薇几人跟在王雪娥身后往祈福的大殿去,一行人在穿过游廊正要拐弯踏上台基时前方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妇人的训斥声。
“......一群没用古代狗奴才!出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要好好看着小少爷不要让他乱跑,不要让他磕到碰到。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当差的!这么多人竟然还让小少爷撞到了脑袋!”
妇人的声音尖锐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是活腻了想试试脑袋搬家的滋味儿!”
妇人语音刚落便传来一片乱哄哄的求饶声,其中夹杂着孩童的哭喊声。
乱成一团。
王雪娥见状脚步微顿,正思量着要不要绕路而行。
另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以我说啊,这些奴才就应该狠狠拖出去打一顿,竟然害得令哥儿磕破了脑袋。姐姐知否?听说啊曾家那傻儿就是因为磕到脑袋才变得痴傻,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哟,听说现在生理都不能自持,这上头刚吃下去下头便泄出来了呢......”
她嫌恶地啧啧两声,随即似是想到什么惊讶道:“啊!妹妹忘记了令哥儿也正是磕到了额头!姐姐还不赶紧寻大夫去,这若是令哥儿也痴傻了那颗怎么办哟?”
她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头王雪娥如遭雷击,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她心中又羞又怒,翻天的浪潮滚滚,一波一波地将她淹没,衣袖下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皮肉里直到掌心传来一丝痛意她才稍稍寻回了理智。
王雪娥还没来得及带几个子女走开前面便拐出来一行人。
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年轻妇人迎面而来,为首的年轻妇人面色冷峻,紧紧跟在她身旁的乳娘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童。
竟是许家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王雪娥身边走过,那为首的年轻妇人更是瞥了不曾瞥王雪娥这边一眼。直到她身边的嬷嬷对她耳语了几句,她才瞥来一个厌恶的眼神。
“真是晦气!”年轻夫人冷声道。
王雪娥整个人都僵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