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芳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她望了一眼曾博宇,对曾念薇道:“还是四姐姐觉得,身为嫡姐,我连教导幼弟的资格都没有了?”
曾念薇没有理会曾念芳的挑衅,她目光瞥向一旁的丫鬟婆子。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没看见十一少爷坐在地上?地面寒冷,若是十一少爷因此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怎么担当得起?”曾念薇缓缓道。
一旁的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摸清了局势,几个丫鬟婆子快步走过来抱起瘫坐在地上的曾博宇,哄了起来。
曾念薇见曾博宇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这才眉目稍展。
她望向曾念芳:“十妹妹若是这么闲,不妨多多为母亲诵经。虽然母亲不在了,想必母亲也是希望见到家中姐慈弟爱、和和睦睦的。只有这样,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才能瞑目不是?”
曾念芳面上的跋扈就脱了一层。
曾念就又道:“如今仍在热孝,父亲和远哥儿为母亲的丧事四处奔走,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不能为父亲分忧不说,若是让父亲回来看到十妹妹将宇哥儿欺负成这般,不知父亲要作何感想?”
曾念芳面色微微地发白,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曾念薇不欲再与她多说:“十妹妹若是没事,那就回自己的院子多多为母亲诵些经,少四处走动,免得将宇哥儿惹不快了闹出大动静来。这事儿,若是捅到祖母那儿去,可少不了一顿训斥。”
提到曾老太太,曾念芳面上就多了丝恐惧,她嘴硬地辩驳:“我,我哪有欺负宇哥儿!我,我这是教导他罢了。身为嫡姐,教导不懂事的幼弟,有何不可?”
曾念薇瞟了一眼曾博宇怀里死死抱着的那只肥兔子,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着曾念芳。
曾念芳开始还梗着脖子僵持着,渐渐地就有些心虚,态度就软了下来。
她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曾博宇,摆袖就要离开。她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刚迈出了一只脚,可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缩了回来。
她转过头来,面上的不忿和恐惧已然消失不见,眼底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芒。
“大姐姐今年已经十二了吧?过了年,就十三了。”曾念芳紧紧地望进曾念薇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里头看见些动容,“母亲去了,按制是要守孝三年的。这么一来,三年后,大姐姐都十六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道:“十六才开始议亲,这是不是有些晚了呢?听说,三婶婶已经在为三堂姐物色人家了呢。”
曾念薇不动如山。
她斜睨了一眼曾念芳:“那时大姐姐才及笄不久,如何能说得上晚?不过也是了,长幼有序,大姐姐的婚事一日没着落,十妹妹就动不得。”
曾念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十妹妹如此心急,不如我这就去跟祖母言明,好先给十妹妹定下来,可好?”
曾念芳眼底的幸灾乐祸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这事儿私底下说可以,传出去关乎姑娘家的品行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她的脸面如何放?这府里,就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曾念薇紧紧地望着曾念芳的精彩变脸。
有些事被压得死死的,可不代表别人就都忘记了。
王雪娥最终是因为什么被彻底放弃的,该知道的心里都记着一笔账。一旦有这种曾念芳恨嫁的话传出去,众人心里只会更加认定了,有其母必有其女。
曾念芳悻悻地走了之后,曾念薇安抚好曾博宇,便带着人回了青禾院。
曾念兰听到消息后来了一趟,曾念薇挑了关键的说与她听,旁的都没提。
一听是曾念芳故意找茬,曾念兰就皱了皱眉头,不过,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曾念兰走后,曾念薇倒是郑重地思考起曾念兰的亲事来。
的确,世家女子的亲事,一般都会早早地就定下来,及笄后就会出嫁。若是过了孝期再议亲,那姐姐就十六了,议亲、定亲,到出嫁,没个三年两载怎么走得完?那样的话,姐姐约莫十八才能出嫁,依世人的目光来看,那真是老姑娘了。
三房正在给三堂姐曾念秀物色人家,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姐姐的婚事,不是急就能办来的。
曾念薇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想。
王雪娥没出事前,杜氏带着杜芳梅、杜红梅动辄就往外跑,想必也是为两人的亲事忙碌。不知道,杜家那两姐妹有没有与顾家搭上线。
日子似水,无声无息。
南安得了曾念薇的特意嘱咐,到了江州不久,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
虽然早有预感,可他带回来的消息还是让曾念薇震撼了下。
白家在江州声望还不错,尤其是那白老爷子,颇得民众拥护。可这白家却是子嗣艰难,白老爷子人到中年才得了白展飞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含在嘴里怕融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日子久了,这白小公子就养得纨绔不堪。聚众闹事不说,常常为了玩乐与一帮混混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二舅舅云文就是个火爆性子,这样的事儿被他撞上了,开始几回还会看在白老爷子的面子上放过他,次数多了,云文也忍无可忍了。
有一次,白小公子当众调戏一良家女,正巧被云文撞见了,云文就将白小公子揍了一顿,一怒之下就放了话,说他若是再不悔改,他就再也不会顾及白老爷子,势必会给他一个好看。
这事儿没几天,白家就出了事。
上下几十近百条性命,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这件事兹事体大,牧王的人手将现场保护得很好。南安追上了程氏的人,曾到白家老宅去看过,尸体上刀痕纵横,乍一眼看过去,似是有人为了泄愤而杀得人。可牧王,还有云家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仔细检查下来才发现,所有的致命伤都是脖子上的那一刀。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一下子就瞧得分明,凶手,这乃是一刀致命,见血封喉。
至于尸体上其他的刀痕,多是为了迷惑视线后来才添加上去的。
南安为了不吓到自家主子,没有将话说得太露骨,可曾念薇却仍是能想象出那尸横片野,几乎血流成河的画面。
曾念薇想着,心里不自觉地就翻滚起来。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她忍了又忍,腾地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好一会,她才缓了过来。
香草和绿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这可是几十条人命啊,谁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香草性子直,憋不住话。
“这些人,实在太冷血了。他们这般做,不就是想陷害舅老爷于死地吗?这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死得不明不白的,这可让人从何查起!”香草跺脚,着急道。
是啊,几十条性命一夜死光,凶手却早就逃之夭夭了,任谁摊上这样的事儿,大都会一筹莫展。
可是,这叹息的话,这种情景,曾念薇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曾念薇忽然灵光一闪,各种零散的画面倏地从脑海里闪过。
许家!
是许家!
上一世的许家,不也如此吗?上百条人命,一夜丧命,苦苦追查却无果,最后不了了之!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地乱跳。
她从来没有将白家的事,与当年许家的惨案放到一块儿想。可现在看来,这作案之人的手法,根本就是如出一辙!皆是一夜之间被灭门,就连手法都是一剑封喉!
曾念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大雪纷飞的寒冬,她额头上却有大颗大颗的冷汗不停地滴下来。
绿意最先发现自家姑娘的不妥当,她忙制止了还欲再说什么的南安,让他先下去了。
曾念薇默认了绿意的做法。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什么也听不下去了。这个发现实在太骇人,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
她脚步沉重,一言不发地回了青禾院。
香草和绿意都觉得是她是被南安所提的那血腥的画面骇住了,夜晚的时候,绿意寻了些安神的香点上。
寒冬的夜晚,漆黑如墨。
外间亮着盏八角紫纱玲珑灯,暖黄暖黄的光芒透过帘子的空隙,稀稀细细地落进来。内屋里,一层一层的素纱静静地垂着,半分未动。若是仔细些,尚能闻到一抹淡淡的香气,柔柔萦萦,有些甜腻,却是极为催眠。
榻上,曾念薇缩在清湖绿雪缎丝绒被里,双眸璀璨晶亮,眸中的光亮。就连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鼻息之间,淡淡地萦绕的是甜腻的安神香,曾念薇目光清亮,神思清明,却是半分睡意也无。
上一世,连许家那样的门第,遭了如此灭门惨案,连一丝蛛丝马迹都不曾查出来,更何况如今的云家,云老太爷远在齐州,府中除了脱不开身的三舅舅云武,剩下的就是妇孺孩童,要怎么去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