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若是老爷不高兴,想要训斥妾身出气,妾身没有话说,可老爷是否也应该考虑下场合。好歹妾身也是当祖母的人了,自也要脸面的。老爷中风以来,妾身日日侍奉在侧,关心问候,悉心照料,没功劳也有苦劳。老爷这么没头没闹地下妾脸面,岂不让人寒心?”
曾老太太瞥过脸去,对曾老太爷很是失望。
曾老太爷面色不动,他哼了一声。
“行了,别在我面前耍面子。既然你已经做些那等让人寒心的事,就休得怪我没给你留面子!”曾老太爷愠怒道。
曾老太太心下一凝,强自镇定道:“老爷此话何意?妾身所做何事让老爷寒了心,妾身不明,还请老爷说明。”
曾老太太又道:“妾身知道,府里大小事不断,尤其是大房里的那些糟心事,让老爷不得安心,成了如今这番模样。老爷心中不意,妾身晓得,可老爷可千万不要被那等猪油蒙了心的小人趁机谗言,坏了你我夫妻情分,连带对几个儿子都生了分。”
“这样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曾老太太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曾老太爷说着话的源头,斟酌道。
曾老太爷却是因为她这一番话彻底寒了脸。
“休要狡辩!我原本念着与你的情分,有些事只要没有铸成大错,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可你这老太婆却是越来越过分,越老越不懂得为人之道!”
曾老太爷因为愤怒,脸色涨得通红,又带着几分黑紫,看上去很是吓人。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王雪娥那贱人所用的胡蔓藤雪丸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要我提醒你了吧!”
胡蔓藤雪丸来自南方,极为罕见。可只要有心,又有银钱,什么东西买不到?而曾老太太与曾老太爷去年正是从南方回来。
曾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着曾老太爷。
曾老太爷吼完那一番话已是疲惫至极,他不再欲与曾老太太委蛇,摆摆手,让她出去。
人老了,体力就跟不上,自从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之后,就更容易疲惫。他此时心神俱疲,需要好好休息。
曾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她没有即时离开,若是她就这么走了,可就落实了这么罪名。
曾老太太飞快地调整了心绪,道:“是谁在老爷耳边乱嚼舌根!这按照老爷这般说法,莫不是说胡蔓藤雪丸是妾身给的,是妾身要害大哥儿?老爷!这般戳心窝的事情,妾身是万万不会做的!”
“妾身冤枉!冤枉啊!老爷,您要相信妾身呀!”曾老太太红了眼眶,委屈道。
曾老太爷闭了眼,不想再听她申辩,他大声唤着积光。
积光是曾老太爷的长随,跟在曾老太爷身边几十年,对曾老太爷忠贞不二,甚得曾老太爷信任,比一般的管事都要得脸。
曾老太爷的话刚落,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就快步走了进来,正是积光。
曾老太太没有想到曾老太爷这么不给她面子,张口就叫了人,积光进来的时候曾老太太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拾脸上的狼狈。
积光却是极有脸色,目不斜视地走到曾老太爷跟前,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落到曾老太太身上。
曾老太太心里恼怒曾老太爷的冷情,也有些心将自己从胡蔓藤雪丸的事情中摘出来,可她却是不愿在一个下人面前失了脸面的。
曾老太太没有再犹豫,转身退了出去。
好一会,榻上的曾老太爷才睁开双眼,他望了一眼床边服侍的积光,眼中满是老态。
“这次,多亏了你啊,积光。”曾老太爷道。
一旁伫立的中年男子神情不变,毕恭毕敬道:“老太爷谬赞了,小的跟着老太爷多年,没少得老太爷照顾。而小的也是看着大老爷长大的,有些事小的既然知道了,第一个自然是要禀告与老太爷知道的。”
曾老太爷嗯了一声,重新阖上了双目。
与身体上的不便相比,曾老太爷心上更是无奈。
娶妻不贤,家宅不宁啊。
这一切的祸事,源头都是他啊。
曾老太太则是又惊又怒。
她一回去就着手调查是哪个不要命地竟然敢在曾老太爷跟前说这种话,她查来查去,最后还是觉得积光的嫌疑最大。毕竟,积光跟在曾老太爷身边的机会最多,而且这件事兹事体大,曾老太爷又不是那三岁孩童能随便唬弄,所以这话,必是自他亲近之人口中说出,他才会相信。这样一盘算下来,最大嫌疑人自然是积光。
可是曾老太太想不明白的是,积光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这一点,曾老太太查来查去都没有查出蛛丝马迹。之后,她还几次想要在曾老太爷跟前将自己从中摘出来都没曾老太爷轻言带过了。曾老太太无奈,只得将此事按下不提,此后说话行事更是小心了。
曾博远回来的第二天,许家三郎许天一上门来吊唁。他依礼给亡人上了香,又说了安慰的话,他在曾家停留了片刻才回去。
许天一的到访,曾家众人万万没有料到。
随着曾启贤的晋升,不少世家都曾上门吊唁。阳城余家,甚至连庆宁侯府萧世子都曾来过,可这是许家呀,权势滔天的许家。如今嘉庆帝垂垂老矣,大半个朝堂都掌握在首辅许老太爷手中。
多少人削尖儿了脑袋与许家攀关系,却苦与无门。
瞧着许天一与曾博远熟络的模样,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曾念薇却是心下复杂。
现在的许家是权势滔天没错,可再如何逆天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满门一夜暴毙?就连眼前贵气凌然的许三郎许天一也逃不过这厄运。
想起许家人悲惨无比的结局,曾念薇倒是宁愿远哥儿远离许天一些。对她来说,许家就似是那天上的云,太远太飘渺。
可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瞧着曾家众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巴不得远哥儿与许天一相交,就连父亲曾启贤也觉得,许天一对远哥儿来说是个助力 。
曾念薇却找不到话来辩驳,她总不能说,许家以后是会满门暴毙的,如今关系再好,到头来都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她若是这么说,恐怕先被当成妖孽的就是她了。
曾念薇想着,心里忽然一动。
不对啊!许家并不是满门暴毙!那许家二房不就因为外出而躲过了一劫吗?当时候若是让寻了由头将许天一也叫出来,他会不会也逃过一劫?
曾念薇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许家二房是逃过一劫没错,可她却没忘了许家二房最后被后来的许世子整死在牢狱之中的结局。
不管各个缘由如何,许家这一趟浑水,曾念薇是没打算让远哥儿趟进去。远哥儿与许天一虽然早就认识,可远哥儿开始对他印象却不好,两人真正结交是因为在岭南书院,师从同门,渐渐地两人就成了朋友。
如今王雪娥去了,远哥儿身为嫡长子,是要守孝三年的,这样一来,他就去不了福州了。而许天一自然还是要回岭南书院求学的。曾念薇心里就想着利用这段时间让远哥儿渐渐地远离许天一这个人。
不是她狠心,也不是她见不得远哥儿交友,只是许家这趟浑水太深,她鞭长莫及。若是到时候远哥儿被卷进了许家的事,那她再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王雪娥正式下葬那天,曾启贤面色沉重,带着几个子女,整个过程沉默异常。
虽然他对王雪娥没有什么感情,到最后他甚至厌恶了她。可这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丧妻了。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京城里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他命中克妻,他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可到底也知道那么一些。这么一来,他更是不好受了。
他面色虽然不说,也不全信,可他还是会偷偷地想,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的是因为他,害得云氏早逝,如今也害了另一个女子,那......
他越想越不敢想,这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消瘦下来。宽大的衣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让人见了就忧心。
曾念薇担忧不已,却又找不到话安慰他。
她心里恼怒,让人去查这谣言的由头。
天成十二年,注定不能安稳。
腊月十三一大早,燕国上下都沸腾了,而朝堂里一片慌乱。
齐州沦陷了!
这无疑是个震天惊的消息。
嘉庆帝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齐州一夜之间被攻下,数万民众被屠杀,血流成河。
这样的事,这对一个想要流芳百世的皇帝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原本还因福王和牧王僵持不动的朝堂,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老皇帝更是将满朝的大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福王和牧王都被骂得灰溜溜的。
老皇帝大发雷霆,下面就有人顶不住了,不少大臣都将云老太爷推了上去。
老皇帝似乎这才记起有这么一个云家,连夜下了诏书,将阳城的云老太爷连夜召进入宫,亲封他为征西大将军,余家明与张超为左右副将,率领十万大军即刻启程前往齐州平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