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庙会,有人将它看成小科举,实则上也可以称之为一次文斗会,虽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状元榜眼探花,可世人心里都会约定俗成地选出拨得头筹的那人,而那人经过在如此盛事中脱颖而出,前途自是无可估量。
曾家大老爷曾启贤拨得头筹,得了皇帝青眼的消息传来,曾家上下一片欢腾。
曾老太爷听到消息时仲愣了片刻,随即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禁不住地微微颤抖,嘴唇上下翕合几下,忍不住就湿了眼角。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长长地输出一口气的同时满是欣慰。
“......曾家,总算没有在本侯手里没落,大哥儿如今得了圣上青眼,不久的将来,必定也能重新振兴家族。”他很是动容,“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么一天,值了,值了!以后到了下面,总算能给老祖宗们一个交代了。”
“父亲,说这什么话呢!父亲向来安康健硕,必是长命百岁的。”李氏笑道,“更何况,大哥是父亲亲自教导出来的,大哥能有此一天,父亲可是功不可没的呢!”
李氏这话说到曾老太爷心坎上去了,曾老太爷很是受用,看向李氏的目光更善几分。
李氏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开口提那件事。
她们一行人回到侧殿之后,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王雪娥一事她是目击者,不但她看到了,还有丫鬟也看到了。她还好,尚能保持冷静,可那丫鬟就不行了,一路上惨白着一张脸,明眼人一件就知道有猫腻。她本打算让人将这丫鬟先送走,可她带来的几个心腹,几个已经跟着王雪娥一道回府了,还有两个留在西厢那边善后,她手里已经没有可用的人手。可将人交给他人,她又不放心。无奈之下,她只能借口先走,将丫鬟带了回来。
谁知她还没到,曾启贤拨得头筹的消息就先传了回来。曾老太爷嘴上不提,心中却极是重视此事,早早就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因此那边发生何事,马上就有人快马加鞭地给他递了消息。
曾老太爷喜出望外,一高兴,当即就给全府的丫鬟婆子们都赏了红包。主子们得脸,自己有赏钱拿,下人们自也都喜滋滋的。
李氏回到曾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阖府欢喜一场的一幕。
她笑在脸上,心里却沉甸甸地似是压着一块儿大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曾老太爷、曾老太太正沉浸在喜悦里,她不好就这么拂了他们的兴致,可兹事体大,不是她能捂得住的。如今可好,她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李氏很是后悔,她就应该让人一回来就将这丑事给报上去,这样的话,等好消息再传来的时候,二老或许会因此消气不少。可如今这情形却是反了,这样一来,承受二老怒气的,就先成了她一人。
李氏向来淡然,此时眉间却不自觉地染上了烦躁。
曾老太爷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氏见曾老太爷已经有所察觉,她咬咬牙,视线在厅堂里当值的丫鬟婆子面上扫了一圈,就让人清了场子,就连曾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也被她寻了借口支了出去。
曾老太爷正在兴头上,见李氏如此,虽然心里有些不悦,却也没发作出来。
等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李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像竹筒倒豆子般将王雪娥的事一股脑儿给抖了出来。
曾老太爷原本脸上还没什么动静,越听李氏往下说面色越是阴沉,等李氏说完,他的面色已经寒如冰霜。
没有人说话,整个厅堂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曾老太爷寒着脸不说话,曾老太太嘴角倒是闪过一抹讥讽,还没让人察觉便飞快地消逝在唇边。
李氏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身子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空荡荡的厅堂里安静的可怕,李氏几乎能听见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
大喜事的兴头还没过,她就爆出了这么一档见不得人的丑事,李氏战战兢兢的,生怕曾老太爷一个就迁怒到她身上。
她正想着,上头忽然就横飞过来一个蓝底白胚的茶盅,来势凌厉如刀锋,从她耳边擦过飞过,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柱梁上。
当啷一声,瓷器破碎,残片四分五裂。
曾老太爷痛心疾首。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连连道。
李氏满是忐忑,她观着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的脸色小心道:“父亲、母亲,看见此事的除了儿媳,还有一个丫鬟。儿媳已经让人将那丫鬟看住了。
她顿了顿,道:“大嫂......大嫂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曾老太爷暴怒地打断,曾老太爷瞪着双眼怒道:“快快住口!什么大嫂,你大嫂早就已经死了!此等下作的chang妇,曾家可没有此等下作的chang妇!”
李氏话一凝,忙顺着曾老太爷的话改了口:“是,是,儿媳一时口误,父亲莫要生气伤了自个儿身子。儿媳已经做了主,将,将那人关在了荣青堂里,吩咐了人守着,半步不让她离开。”
李氏道:“这事儿如何做,还得父亲、母亲拿个准头。”
曾老太太就道:“这种不清不白,失了妇德的无耻之妇,就应该抓出去沉塘,沉塘!”
曾老太爷毕竟上了年纪,大喜大怒之下整个人有些缓不过来,他方才挺直的背脊弯了下来,瘫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顿时老态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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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启贤得了圣眷,连带着跟在他身旁的二老爷曾启言也被高看了几分,夫君得脸,杜上自然也跟着添光,她意得志满地带着几个姑娘们回来,才发现府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杜氏满腹疑惑,几个姑娘们也费解。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请杜氏往和乐院去了,至于几个姑娘,则是被勒令各自回了院子。
众人虽然困惑,可也没多问什么,毕竟是曾老太太的命令,大家不敢不听。曾念薇面色如常,跟在众人身后回了青禾院。
和乐院气氛是剑拔弩张,杜氏一路走来发现人踪影稀,平日里总候着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纷纷换上了曾老太太和李氏身旁最得脸的人手,无不低眉敛目,神色凝重。
饶是杜氏也心里一突,知道这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儿了。
杜氏敛了笑意,向领路的周嬷嬷打听:“老太太这么着急让过去,嬷嬷可知为何?”
周嬷嬷知道曾老太太待杜氏向来不同,也没有拿乔。她肃了肃面容,道:“老奴只是个跑腿儿,哪里会知道什么?三夫人已经过去了,老太太让老奴来请二夫人,这个中何事,二夫人走一趟就不知道了?”
瞧着语气,应该不是她的事,杜氏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才想到:三夫人在,老太太又让人来请她,那大夫人呢?杜氏记得,大夫人王雪娥说是身体不适,早早回来了。
这次南山庙会王雪娥本是没机会去的,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临前说动了老太太,才得了这次机会。可有些人就是拿乔,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有些小不适也要撑着啊,这半途离场算什么?害得她在旁人面前好生费了一番唇舌解释。
莫不是,老太太也看不过王雪娥这般拿乔,发作了?
念此,杜氏心里一动,眼里光芒闪烁,她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步。
可她到了和乐院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所料的更加骇人。
庙会散了之后,曾启贤和曾启言便被人拉去了饮酒庆祝,直至夜半才回到府上。
曾启贤是次日才知道偷人一事。他犹自沉浸在终于仕途一片光明的喜悦当中,初初一听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呆呆地,有些摸不清头脑。
众人的目光很是复杂,不知道是喜是怜。说喜吧,可他头顶明晃晃地扣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说怜吧,曾启贤可是才得了皇帝青眼。
曾老太爷望着大儿子,心里直叹气。
杜氏一个没忍住,冲茫茫不知何事的曾启贤道:“大哥!您没听错,大嫂在西厢私会汉子,被三弟妹撞了个正着!”
杜氏这话可是真真戳心窝子,是个男人都人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一旁的曾启言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妻子,示意她别多嘴。
杜氏就住了口,心里却是控制不住的激动。
王雪娥这次,可是真的要栽了!
这事儿虽然张扬不得,可却是要给个说法的。天色尚朦胧,却是早已有人拿了帖子敲开了魏家和王家的门。
魏家二房洪氏初始对曾家的不约而至还有些不悦,可见过了曾老太太特意派过去的人后,脸色刷地就白了。
她匆匆地到了儿子院子,这才发现下人们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院子、厢房到处一片狼藉,乍一眼还以为是遭了贼。可地了乱扔的古玩碎瓷片、各式珍宝和满地的酒罐瓶子提醒着她事实并非如此。
眼前这一幕,熟悉得让洪氏额头青筋暴跳,果然,她在魏敏河书房里发现了烂醉如泥,正瘫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儿子。
洪氏又急又怒,可又舍不得责骂儿子,她吩咐了人好好照看魏敏河,带着人急匆匆地到了曾家,而这头,曾家也早已遣散了下人,正在厅堂里等着她。
洪氏满身戾气,前脚才迈进门,就劈头盖脑地就来了一句:“是哪个贱妇?竟然这么不要脸,青天白日的,竟公然勾引我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