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少年玄色锦衣,身姿笔挺地骑着高头骏马,静静地就在不远处。
少年乌发高束,白玉般的脸庞,俊美异常。他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眸色清冷,看不出丝毫情绪。
此人,竟然是许天柏。
曾念薇心里一噔,很是讶异。
许天柏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丝毫未曾察觉。也不知,方才那一幕他瞧去了多少?
许是因为自己的狼狈他人窥视了然,曾念薇心中闪过一丝羞恼。不过,她很快便将那抹异样的情绪给压制了下去。就算被许天柏撞见了又如何,她与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曾念薇不是第一次见到许天柏了,只是,她从来不曾觉得他们两个会有何交集,因此也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许天柏,许家长房嫡子。他九岁那年,承国公跳过三个儿子,直接为这个长房嫡孙请封了世子。这件事曾遭来不少人猜议,纷纷揣测着承国公这一举意在何为。个中缘由,
至今无人知晓。
曾念薇也未曾往这方面深想过,不过她倒是很清楚。上一世,福王牧王争帝,许家的态度模棱两可。之后,福王在齐州之乱中拨得头筹,一直压牧王一头,后来牧王奋起追击,朝堂再次陷入僵局。一时之间,剑拔弩张,人人自危。
正在此时,许家突然遭祸,除了外出上香的许家二房,整个许家,包括许家的所有主子,全部突然暴毙。一夜之间,许家上下上百条人命,全无活口。
此事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而就在此时,一直是牧王最强有力的拥护者的许家,在仅剩的许二老爷的决断下,毅然掉头支持福王。牧王一派,这才算是真正地衰败下来。
新皇上位,半路掉头的许家虽然不如其他功臣一般加官进爵,可因最后的从龙之功,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在世人争论纷纷下,许家爵位依旧,富贵依然。
这么一想,曾念薇蓦然记起,那个与云家两位表哥表弟、与远哥儿曾有过交集的许天一,正是在那一场灾难中一命呜呼。
曾念薇忽然有些懊恼,当时她怎么就没想起这件曾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事,若是她提前记起,那么,她必然不会让云墨之、云墨奇以及远哥儿与许天一走得太近。
许家的那场灾难,实在太过诡异了。当年,得之噩耗的许二老爷匆匆赶回来时,见到的只是一具具冰凉的尸体了。悲痛欲绝的许二老爷请求新帝彻查此事,新帝允然,锦衣卫查了半年,却是丝毫头绪也无。后来,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曾权势滔天的许家,近乎灭门的惨案,到最后竟然连些许蛛丝马迹也不曾查出,世人一片唏嘘。
曾念薇那时正因为得以嫁与萧逸欢喜不已,因此听到这件事时也只是有些震惊,并未多想。
可这件事,还没算完。
四年后,当这件事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时,传说中早已死于非命的许家世子许天柏突然归来,娶了明阳公主,成了当朝最有权势的驸马爷。这并不是最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最让人胆颤的是,这位新晋的承国公、新驸马,以雷霆之势用莫须有的罪名将许二老爷一家全都铃铛下狱,最后血流成河,甚至连尚未满月的小侄子都未曾放过。其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简直令人发指。
曾有世家欲拉许二老爷一把,到最后,与许家二老爷搭上边儿的世人,统统被许天柏灭得一干二净。世人纷纷指责他不仁不孝,冷酷无情,可这不丝毫未曾撼动明阳公主的一片痴心,明阳公主对此不曾言一语,而新帝向来至疼明阳公主,因此对许家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对此都不曾发话,底下的人更是缄口以默。
世人瞧在眼里,暗下纷纷唾骂许天柏是裙下之狗,借明阳公主的势党同伐异,只是后来这些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再后来,不知是迫于形势,还是许天柏的雷霆手段折服了世人,总之再也没有敢出声非议许家的人了。
曾念薇对许天柏的印象,停留在萧逸曾多次表现出来的对这位新晋驸马的不屑。不过,曾念薇如今也知道萧逸的话不能全然信之。单凭能打动当朝最为最尊贵的明阳公主, 许天柏便自非是等闲之辈。
曾念薇念此,再望向眼前许天柏的眼神便多了份探究。
少年的许天柏,面容清冷俊美,神情疏离孤傲,身上虽然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可他身上未曾背负着血海深仇,那一双清眸清冽淡然,尚未染上戾气,不似从前,从前的许天柏,经过了家破人亡,整个人像是被魔鬼洗礼了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仿佛从从罗刹地狱中走出般的戾气。
顾子弦见曾念薇盯着许天柏直直地发愣,重重地咳了几声。
“哎!我说,你这小丫头,什么眼光?虽说小白有那么几分姿色,可有本少爷颜色不比他差好吧好吧,你要不要这么露骨?瞧瞧瞧瞧,你那一双眼睛,都快黏到小白身上了。”顾子弦顿时就嚷嚷了起来。
曾念薇在观察许天柏的同时,许天柏也审视着眼前狼狈的女子,他原本就清冷的目光被顾子弦这么一说,霎时便凉了下来,冷冷地睨了顾子弦一眼。
顾子弦尚还嘟囔着的话被他这么一瞧,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嘿嘿地讪笑了两声,噤声不语了。
小白小白,本来就是小白嘛,还非不让人叫。顾子弦心里腹诽。
小白?
曾念薇闻言心中忍俊不禁,不过她面色丝毫不动。只有顾子弦这么这么叫许天柏了。也不知若是顾子弦知晓许天柏以后会做出的那些事,还敢不敢如此毫无禁忌。
曾念薇不知顾子弦心中的嘀咕,不过经顾子弦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一下子想得太过入神,失态了。
反正她方才的狼狈也被他瞧去了,也不在乎是不是再多这么一回。曾念薇定了定心神,淡定地从树丛中站了起来,从容优雅地将附在身上的枯枝落叶拍掉。她目光淡然,举止动作不慌不忙,仿佛从来未曾有过惊惶与不安,她漫步尽心地,似乎只是随手掸去身上的灰尘罢了。
不管怎么样,曾念薇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是回归原位了。
有了许天柏与顾子弦的出现,就算那黑衣男人再回来她也怕了。无论他们两个的初衷如何,既然两人此时出现了,那么两人自然就不会丢下他们不管。而许天柏与顾子弦出行,自然不会孤身寡人。
果然,片刻之间,从森林深处很快便涌现了一批小厮护院,正是他们带来的人,其中顾子弦的小厮跑在最前头,满头大汗苦不堪言。
他虎着脸,三作两步飞快地走到顾子弦身旁,生怕一个没留神,自家的主子又跑得没影儿。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南安等人便寻了过来。
张嬷嬷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直到看见曾念薇平安无事她猜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曾念薇惊马奔出去不久,李嬷嬷带着曾家的护卫便急忙赶了上来,这才将那五个山贼给彻底制服。其他人还好,绿月右肩被砍了一刀,伤得挺深,已经先送回去医治了。
张嬷嬷没有问曾念薇与许天柏他们是如何遇上的,她再三向两人道后便让人扶曾念薇上了带来的马车。
香草与绿意一见曾念薇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她们跟在张嬷嬷身后向两人道谢,飞快地过来搀扶曾念薇。
||“姑娘,姑娘这一下可真是把婢子们吓得魂飞魄散了!”香草哭红了鼻子,抹泪道,“姑娘再也不要如此冒险了!只要婢子在,哪怕是拼了命,婢子也不会让那恶人伤了姑娘的!”
香草真是怕极了,搀扶着曾念薇的双手怎么也忍不住地发抖。
曾念薇冲她露出个安慰的笑容。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她道。
一旁的绿意虽然也心有余悸,可她沉稳不少。
“|姑娘这么做真是太冒险了。”万一没遇到许公子与顾公子,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香草道。
绿意眼角余光瞥了四周一眼,制止还欲说话的香草,“不过,姑娘福大命大,无论遇什么事,都会化险为夷的。这可不,还是没事了?”
香草收到绿意的眼色,知道此地不宜多话,她用力点了点头,便不再出声,扶着曾念薇上马车了。
张嬷嬷是曾念薇的管事嬷嬷,她在曾念薇上车之后再次向许天柏与顾子弦道谢。
“两位公子出手相救,这份大恩奴婢一定禀明了家主,到时,家主再亲自上门给二位道谢。”张嬷嬷道。
顾子弦高高扬着脖子,不予知否。
许天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等并未做何事,尔不必客气。”
张嬷嬷就道不敢。
曾念薇坐在马车上,听见许天柏的话,明白他这话并非客套,他是真的这么想的。或许对他来说,若不是碰巧了,又有顾子弦这个揽事儿的,就算她曾念薇被那人折回抓了正着,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张嬷嬷,走吧。”
曾念薇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从容平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