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不知怎的,关于那天朝堂中发生辩论之事一下子就在广州城传开了,这下子士子们终于确定了朝廷是真的要改革科举,一个个像打了鸡血,群情汹涌。
广州会馆,士子们的聚集地,馆内人头攒动,吵嚷声一片。
要说单单只是废除八股文,还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关键是朝廷竟然又突然增加了一门考试科目--算科。
四书五经、大明律法、经史子集本就是大明科举考试内容,他们没有异议,可这算科在读书人眼中不过是小道,他们平时根本不屑一顾,如今朝廷却堂而皇之将其安排到科举中,这让他们怎么考。
他们中大多数对算科仅仅是微微涉略罢了,这还是抬举他们往高了说,稍微深奥一些的算题,如雉兔同笼,也许就能让他们头昏脑涨。
科举关乎士子的一生命运,半点大意不得,更别提如此大的改动。
“朝廷废除八股取士,这是要绝了我等的仕途啊!”有士子乍听此消息,面露悲切,呼天抢地,哭得好不悲伤。
不少士子受此影响,一个个心情低落,不时开口咒骂道:“八股文都废了,这还算什么恩科?朝廷那些大臣都是干什么吃的!”
“说得不错!这些朝廷大臣依靠八股取士步入仕途,如今反而要废除八股文,有道是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都是一群狼心狗肺之辈!”
一群人尽情发泄心中的苦闷,这其中不乏那些钻研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八股文的老秀才、举人。
他们苦学多年,只为了一朝金榜题名。
可是,如今有人突然告诉他们,他们学了几十年的东西白学了,任他们涵养再好,也会开口骂娘。
“要说这朝中也不是没有忠臣,何阁老一心为咱们这些读书人着想,带头坚决反对,只是无奈朝中奸佞太多,他们沆瀣一气,何阁老独木难支啊!”这时,人群中有人适时开口道。
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数人附和,“若满朝大臣都如何阁老明事理,何至于此!”
“不错,想那陈子壮本是何阁老的学生,却连读书人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顾,如此无耻之辈怎能位列朝堂?他有何资格?”
“还有那丁魁楚,先前不过一两广总督,更兼之为官贪婪无度,结党营私,一小人尔,哪里有宰辅之才?”
“说得不错,何阁老五朝元老,学识渊博,通达时务,能文敢言,岂是他丁魁楚能比的。”
......
人群中,七八个士子,你一言我一语,挑动着馆内士子的神经线。
有头脑清醒的士子闻言,脸色大变,喝道:“诸位慎言!朝廷首辅人选岂是我等能置喙的!”
“呵呵!看来这位兄台还是丁魁楚的支持者。”有人开口讥讽道。
此话一出,刚才开口之人瞬间成人群中的焦点,不少人对他怒目而视。
那日朝堂辩论中,丁魁楚的所作所为早已在士子中传遍,倘若当时身为首辅的丁魁楚能与何吾驺站在一边,朝廷废除八股取士一事未必能成,他们对丁魁楚的恨意,不亚于陈子壮等人。
“休得胡说!”那人冷哼一声,黑着一张脸,不再言语。
......
会馆东南角,林正茂与张子聪两人坐在一僻静角落,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守直?”张子聪望着正在会馆中央高谈阔论之人,惊讶道。
林正茂苦笑一声,点点头道:“不止他,你看他一旁之人是谁?”
张子聪扭头望去,待看清那人面目,不由皱眉道:“守直怎么和黄智诚搅和到一起了?”
“哎!看样子守直是被人当枪使了,我等虽有功名在身,但在朝堂大臣眼中,咱们不过一介小人物。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置喙当朝首辅,守直怕是有麻烦了!”林正茂叹气道。
张子聪亦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三人毕竟来自梧州,相识一场,无奈道:“稍后,你我再劝劝他吧!”
随后,两人便聊起了此次科举改制之事。
林正茂感叹道:“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说到做到,看来科举改制势在必行了。”
“是呀!雷厉风行!更何况今上自梧州之时便就筹划此事,我想复旦学院的学生们应该乐疯了。”张子聪深有同感。
两人一入广州,便听到了此次科举,朝廷要改用百分制试卷。
那些初次听说百分制试卷的士子可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林正茂、张子聪二人却十分熟悉,那不正是复旦学院平时测验的试卷吗?
朱由榔在梧州之时,便已说过要开恩科,废除八股文,林、张二人在意识到朱由榔不是在开玩笑后,为此没少研究复旦学院。
此时会馆中,马守直、黄智诚等七人舌灿莲花,引得不少士子阵阵欢呼,似乎快要成为他们的领头人。
何吾驺府邸,关捷先笑脸盈盈,难掩喜色道:“不出阁老所料,民间士子们都反对朝廷贸然废除八股取士,群情汹涌啊!
下官已经安排了一批人在士子中煽风点火,如今广州城中,读书人凡是提起丁魁楚、陈子壮之流,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阁老,如今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要不要让他们现在就去行宫前向陛下罢考示威,让陛下也看看废除八股取士是多么蠢的一着棋。”
何吾驺高坐正堂之上,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律精光,掷地有声道:“再等!”
“还等?”
关捷先敛起笑容,眉头紧锁道:“阁老,恐迟则生变,下官听说丁魁楚已经命人上书皇上,要严惩一批士子。”
“就怕他不动!”何吾驺面不改色道,“宫中可有旨意?”
“不曾有旨意传去。”关捷先摇了摇头回道。
何吾驺面露凝重了,沉声道:“咱们这位陛下不简单啊!还真是小瞧了他!”
关捷先不解其意,询问道,“阁老的意思是?”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遑论天下士子,朝廷若真的动了士子,只会激怒士子们的怒火。
这把火一点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可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