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大殿中, 跌落的碎石被一弧银光流的防御罩尽数挡在外面,半点尘埃都落不到林尽染和秋洛肩头。
林尽染轻抚着秋洛的发顶,口吻夹杂着重逢的喜悦和淡淡的无奈:“你又到处乱跑, 害为师好找……”
他话音未尽,台阶之下的楼雁,或者说伪装成虚云宗弟子的灵虚散人, 彻底撕破了假面具。
他盯着林尽染的背影,咬了咬牙,从袖中祭出一盒黑匣子,翻涌的黑雾裹挟着起彼伏的嗡嗡声,突然四散开。
成群结队的血蜂龙如同过境的蝗虫, 卷过周围其他几名宗派弟子, 在他们惊恐的尖叫声中,密密麻麻的蜂尾钉入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
不到片刻功夫, 血肉竟被吞噬殆尽, 化为一架架白骨,手臂还维持着挡住脸的姿态, 好不凄惨。
些血蜂到了滋养,膨胀成令人头发发麻的黑雾, 卷起恐怖的飓风朝着林尽染二人席卷而。
秋洛脸色微变,拉过林尽染的手,下意识上前半步,青竹剑横在胸前:“师父, 小心背后!”
林尽染居高临下, 冷眼睨着群蜂背后的灵虚散人:“雕虫小技。”
他背后,银色剑气化作漫天清凉剑光,将昏暗的洞壁映照亮如白昼, 剑光飞旋如龙,眨眼同呼啸而的血蜂群绞杀在一处。
一黑一白的攻势在半空中激战,无数血蜂的尸体被剑光绞支离破碎,下落如雨。
“嘿嘿,沧溟剑宗林真人,今天的事贫道记住了!”
灵虚散人并没有与林尽染硬拼的意思,只血蜂阻挡了对方的攻势,脚下的传送法阵已然布置妥当。
他举起手掌往头顶一拍,竟然直截了当这具躯壳自断了经脉,神识脱离傀儡身躯直奔本体而去,逃走的速度之快,饶林尽染也追之不上。
唯有临走前色厉内荏的狠话,还飘荡在空荡荡的水晶大殿上空。
秋洛见他遁如干脆利落,不由无语:“这就吓跑了?”
林尽染皱了皱眉,对方留下与他缠斗反而能将敌人彻底留下,如干脆地逃跑,指不定什候会躲在暗处反咬一口,才最麻烦的事。
“算了,这灵虚散人本身的实力不怎,投机取巧的本领倒不,不要管他了。”
秋洛将狼藉的大殿收拾了一番,面光回溯玉璧已经在林尽染劈开地宫,被震裂了,灵气散逸流失,已经失去了光回溯的效力。
倒楼雁和其他几名倒霉蛋手里的聚魂石,纷纷被秋洛手里块晶石吸引,重新合二为一,形成了一块完整的聚魂石。
秋洛仔细看了看掌心寒意四溢的冰蓝晶石,松了口气,这趟送算没有白。
既然了,也算与上极真人一场机缘,秋洛将老前辈坐化的尸身就地掩埋,再按照手札里记载的机,将地宫藏着的宝贝尽数搜罗了一番,堆满了小包包,这才心满意足地跟林尽染一道离开。
※※※
沧溟剑宗。
蒙蒙烟雨如水墨画卷在窗棂外徐徐流淌。
浮游殿的炼丹房里传出一阵带着灵机的药香气,秋洛替林尽染收拾好炼丹炉,将新鲜出炉的丹药一粒粒收到玉瓶里。
回头看林尽染正拎着水壶,颇有兴致地给盆红莲幽花浇水。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师父,凝清丹我给你收好了,每日一粒,就算不破除心魔心障,于修补神识,凝神静气也不错的。”
林尽染指尖撩着红莲幽花暗红的花瓣,淡淡颔首道:“为师知道。”
秋洛再三观察他,见林尽染周身灵机充沛,法力更胜以往,行为举止也都很正常,在山上走火入魔的状态,仿佛已经被深厚的修为尽数化解。
再加上这炉凝清丹,想必师尊体内的魇毒要不了多久,就以祛除了。
秋洛松了口气,至于他在光回溯玉璧里看见的记忆,师尊既然忘记了,想不起更好。
他瞥一眼花盆里的红莲,也不知道不炼药的缘故,花瓣都快被拔秃了,不过无妨,只要细心培育,反正还能重新长出。
等秋洛离开,林尽染打开盛放凝清丹的玉瓶,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托在掌心。
浓郁的药香充斥鼻尖,他拈起一粒,犹豫片刻,并没有服,而将之重新封装回玉瓶。
“魇毒……心魔又如何?”
道跟他貌如出一辙的黑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仿佛从都不曾存在过,些幻和幻觉也渐渐离他远去,再没有什魔物以蛊惑他,扰乱他的心神。
他又回到了掌控一切的状态。
林尽染法力温养着这盆殷红如血的奇花,唇边泛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意。
※※※
自灵虚散人手里脱险后,秋洛老老实实在宗门里呆了好长一段间。
之前闹过的谓“魔物”,再也没有出现,些被魔物伤的弟子们,也在师长的疗养和药材供应下渐渐恢复了神智。
但些弟子们也没有一记住“魔物”的貌,只混混沌沌,就不省人事了,即便恢复了神智,也说不出以然。
秋洛当然知道谓魔物指的谁,不过既然师尊已经恢复正常,宗门也没有损失,这件事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
不久后,又一届新入门弟子拜师典礼。
秋洛对这种无聊的仪式并没有什兴趣,自光回溯玉璧看到自己精心培育、准备送给师尊的花,被穿书者拿去送给顾长飞,他就一直耿耿于怀。
连日,他都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试图再培育一株新的异花。
大师兄离卿寻到秋洛,见他正躺在花圃前的竹椅里,手里捧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神色古怪,一会大一会难过,一会唉声叹气,一会又火冒三丈,竹椅旁边还摊开着好几大摞书。
“小师弟,你没事吧?”离卿担忧地望着他,看他的眼神,仿佛生怕小师弟失了智。
秋洛从书里抬起一双黑眼圈,顺便头顶一朵相亲相爱的并蒂莲拔起,随手栽进花盆里,懒洋洋打了哈欠:“什事啊,大师兄。”
“你在做什?”离卿不经意瞥了一眼,书上一行小字引入眼帘:
【“虽然你我不亲兄弟,但我们终究为世俗不容,会被世人耻……”】
【“我已经有了……”】
离卿被短短两句对话丰富的信息量惊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师弟,你在看什?”
秋洛贼兮兮地拿给他,后面居然还有插图,画的惟妙惟肖:“民间狗血恋爱话本子,大师兄感兴趣吗?”
这些话本全从上极真人的地宫搜罗到的,没想到堂堂修真大能,背地里还有这种癖好。
秋洛一边在心里谴责,一边看津津有味,还有好几本狗血师徒虐恋,被他珍藏起,准备睡觉之前,窝在被窝里头虔诚地仔细阅读。
离卿无语,耳根都红了:“你不好好修炼,看这种东西做什?”
秋洛理直气壮道:“我在修炼啊,只不过我修的心境!大起大落的情绪有助于我的植物天赋技能进阶。”
离卿:“……算了,你高兴就好。对了,你知不知道今日新入门弟子拜师典礼上,掌门师尊又新收了一小弟子。”
秋洛正要重新捧起本恋爱话本继续看结局,闻言一愣,手里的话本啪的掉落在地。
他整人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你说什?”
离卿叹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安慰道:
“小师弟,掌门师尊心血潮,也不你我能控制的事,你千万不要忧心,师尊他老人家还会疼爱你的。你千万不要因起了芥蒂。”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也许,师尊注意力往其他徒弟身上挪一挪,对秋师弟反而好事。
秋洛缓缓皱起眉,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我要去看看。”
他飞快起身,丢下话本子,一溜烟跑了,快离卿都不及反应:“小师弟——”
※※※
浮游殿。
直到亲眼看见林尽染正坐在偏殿里,认真指点着一陌生的年轻弟子入门心法口诀,秋洛一颗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心,才彻底沉落谷底。
他扒在偏殿门口,抿着嘴冷淡地看着里面师徒相宜的画面,门槛仿佛高了好几丈,让人根本迈不过去脚。
偶有洒扫的童子,和其他弟子们从门口经过,瞥见他,彼虽都没有说话,暗搓搓的、心领神会的眼神交流,无不在诉说着同一件事——掌门最宠爱的小弟子好像失宠了?
也不知秋洛在门口看了多久,他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林尽染温和端然的侧脸,从前只会专注看着自己的目光,刻却尽数给了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新弟子。
秋洛扣在门框上的手指越收越紧,心里不知什滋味。
不就多收了新徒弟吗?师尊亲传徒弟本就有好几,有什值大惊小怪的?
他在心里如劝慰自己。
越自我安慰,他和林尽染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清晰地浮上心头。
禁闭崖上满身戾气和怨怼的师尊,对他千依百顺百般宠爱的师尊,四处寻找他刻担忧安危的师尊,为了和他游玩精心打扮仪容的师尊,还有些大逆不道的梦境里……种种旖旎……
秋洛有些失神地垂下眼帘,也许些乱七八糟的狗血话本看太多了,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乱七八糟的呢?
或许自己想的太多了……
“掌门师尊,人秋师兄吗?”新入门的弟子方雨,生眉清目秀,年纪与秋洛相仿。
他打量着门外的秋洛,他脸上丝毫没有刚入门的胆怯,反而不闪不避地投注以视线。
林尽染高坐在灵台上,淡淡瞥了新弟子一眼,这才目光转向秋洛:“进吧,站在外面做什。”
秋洛抬了抬眉梢,也不:“我无事,只看看新的小师弟。”
“弟子还有事,先退下了。”他顿了顿,硬邦邦地换了称呼,“掌门师尊。”
林尽染看着秋洛扭头跑路的背影,心里仿佛被什刺了一下,仔细感受,刺又软软的,像新生的小刺猬,无意识挠人又疼又痒。
他嘴唇微微抿起一线弧度,座下的新弟子方雨看了看他,忍不住道:“秋师兄平都这不拘礼数的吗?”
林尽染敛了,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不见任何愠怒之色,只淡淡他望着。
“自作聪明。”
方雨心中一凛,被这目光看心里发怵,莫名的威压如芒在背,他嗫嚅着伏低身子,连声告罪,好半天却不见任何回应。
再抬头,玉台上哪里还有林尽染的人影?
※※※
秋洛的院子里有一树百年梨花树,他常喜欢在树下练剑。
今日,他却兴致全无,只玩着从地宫带出的聚魂石,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以然。
“上极真人的手札说聚魂石以凝聚神魂,怎凝聚法,又不说清楚。”
秋洛尝试着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晶石上,殷红的血液飞快被聚魂石吸收进去,除了颜色混了丝丝斑驳的血色以外,并没有什反应。
秋洛心一横,又滴了好几滴血。
没想到,一股强横的吸力突然从聚魂石上爆发出,他一身灵力流水般倾泻而出,竟然被吸了七七八八!
秋洛赶紧蚕丝帕子将聚魂石包起,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体内一阵被掏空的空虚感:“怎这邪门?”
聚魂石静静呆在丝帕中,股寒气消退了,反而仿佛了有了生命般,透着一股微弱的暖意,与他的神识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秋洛刚晶石收起,空气里忽而飘一丝梨花香冷的酒气。
他抬起头,退后两步,只见头顶的梨花老树枝桠间,一袭青衫衣摆垂落下,松松束起的长发飘摇在风中。
林尽染折了一枝梨花,法力一催,雪白的花苞从容绽放,他踏着纷扬的花瓣缓缓到秋洛身前。
他牵起秋洛划破的只手指,微微蹙眉,送到唇边浅浅含住,湿润的舌尖轻轻舔去最后一丝红痕。
“又乱。”
林尽染漆黑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和专注。
秋洛心头一热,立刻手抽了回,故意板起脸:“掌门师尊驾临,弟子有失远迎。”
林尽染抿嘴了:“你在这生什闷气?”
“弟子没有。”秋洛丢下他,钻进花圃里继续打理他的花花草草,“弟子忙着呢,掌门师尊要缺人解闷,就去找你新收的乖巧小徒弟好了。”
他头顶忽而一凉,伸手摸了摸,却林尽染从他头上拔掉了一根绿油油的瓜囊子。
秋洛一脸无语地回过头,见林尽染咬了一口瓜,表情微妙:“有点酸。”
他看着林尽染还若无其事将瓜囊收进乾坤袋,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奇葩癖好还能不能好了?
林尽染轻柔地抚上他的发顶:“今天入门的方雨,我见他行迹疑,身上有古怪,才收做弟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的。”
秋洛耳朵尖了,没有回头,头顶钻出一朵小花苞,晃悠悠的:“这种事交给长老们就了,何必掌门师尊屈尊降贵……”
秋洛话音未尽,忽觉股梨花香气扑上侧颈,夹杂着浅浅的酒香。
温热的气流拂过耳垂,他耳边响起林尽染带着意的叹息:“我还喜欢你叫我师父。”
小花苞颤悠悠地绽开粉色的花瓣,秋洛终于回过头,抿了抿嘴,矜持地道:“你平不滴酒不沾的吗?师父。”
林尽染含拨弄着小花,随手摘下一片花瓣,衔进嘴里,浅粉色的花瓣越发衬托出嘴唇的殷红湿润。
“偶尔浅酌一点,也有妙处。”
秋洛隐约觉外出回后的师尊似乎与以往改变了不,具体哪里又说不上。
林尽染手指划过秋洛的腕脉,感受到他体内空虚的灵机,眉宇微微一:“你的灵力哪儿去了?”
秋洛轻咳一声:“出了一点小意外,再修炼回就。”
林尽染眼尾挑起一抹酒意微醺的薄红:“既然如,不如为师今晚教你双修法门,如何?”
秋洛蓦然睁大双眼,太过震惊以至于话都说不利索:“什、什双修?双什修?”
林尽染双眸弯起意,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你想到哪里去了?”
秋洛头顶的小花谢了:“……”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