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苇今天一到就发现机位不同,工作人员变多了,到处都是电线和人。
她化好妆穿好戏服就去站位子了,今天有她的戏,室内室外都有。
副导在场边指挥,看到她就从手里拿出拍摄计划给了她一张,说:“思思,今天要辛苦你了。这一场有点麻烦,一会儿可能等的时间久一点。你测了光就去旁边找个地方坐着等。”
柳苇答应下来,拿着拍摄计划看。灯光组和摄像组的助理们已经定过一遍机位了,现在就是要让主角们站进去看一看合不合适。
她被领到位子上站着,一会儿陆北旌也来了,也是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
两人在场上碰到,柳苇赶紧先打招呼:“陆哥好。”
陆北旌咬着一盒奶在吸,点点头:“早。吃过了吗?吃了什么?”
柳苇心想今天陆哥心情真好,竟然还跟人说话。
不是说陆北旌高冷,而是认识久了才发现,他其实挺不爱说话的,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平时遇见工作人员都是点头打招呼,有人找他都是有事说事,没事别bb。
她之前还想跟陆北旌搞好关系,毕竟要同组很长一段时间,梁导特意提醒她和唐希,说陆哥不喜欢没事闲聊哈拉。
梁平:“找他说没营养的话,越聊他越烦,就别理他,别理他就行。”
柳苇就懂了,这是一个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人。
所以今天陆哥竟然亲自找她闲聊,太阳肯定从西边出来了。
柳苇赶紧说:“吃过了,田姐做的鸡蛋羹,还有一个炒南瓜,特别好吃。”
陆北旌笑一笑,春花灿烂。
“田姐的手艺非常好,她以前就是做健身餐的,我是从央视把她挖来的。”陆北旌特意亲近人,柳苇很快找不到北了,两人越聊越开心,柳苇就不停哈哈哈,跟吃了笑豆似的。
旁边灯光助理过来测光,举着测光笔站旁边半天,好不容易等他们俩说过一个段落,连忙插话:“陆哥,我测个光。”
陆北旌点点头,把脸对着光:“测。”
灯光助理就拿测光笔在他脸附近停了一下,等数值出来就说:“好了,陆哥。”他再对柳苇说,“思思,你也测过了,可以去下一个地点了。”
摄像助理就过来把这两主演给牵到下一个机位,按着耳返跟监视器那边的人对:“位置对不对?对了?好。”
灯光助理再跟过来再测一次。
柳苇跟陆北旌聊了一会儿就很自来熟了,说:“我在这里才知道还有这个东西。”
陆北旌反应很快,说:“测光?这个该测,一般的剧组灯光都要有这一个环节。不然拍出来演员的脸不是红就是绿,要么就黑得跟非洲人似的。”
柳苇:“是因为人脸反光吗?”
陆北旌点点头:“每个人肤色不同,每天太阳也不一样,天阴天晴,有没有云。一拍几个月,怎么保证你的脸在屏幕上都是一个颜色的?就是每一镜前都测一下,要是太阳变方向了再测一下,根据数值调整拍摄。我们这个电影也就一个多小时,观众看你一会儿脸白一会儿脸黄一会儿脸黑,那就笑死人了。”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柳苇哈哈哈笑起来。
陆北旌:“对了,你以前进的什么组?拍过什么戏?”
柳苇不敢说陆哥您真是贵人事忙,这都忘了,答道:“就是你们去找我时我拍的那个《姜姬》。”
陆北旌:“对,我想起来了。你是演姜姬的,你是女一?”他有些惊讶的盯着她看。
是她的演技让陆哥震惊了。
柳苇诚实的说:“不是,我是女四。”
陆北旌看起来更惊讶了。
柳苇为了挽尊,说:“其实我的戏份比女三还要多。”
陆北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那还不错。”
两人在室外走完位再去室内,室内简单,灯光打好了光线也不会再有变化,不过这是程序。两人都在自己的位子上测了光,然后才休息等正式开拍。
柳苇去休息了,陆北旌去找梁平了。
梁平坐在监视器前检查今天的拍摄计划,看到他过来屁股也不抬一下,说:“我听到你把思思给逗得一直笑,收敛点啊。”
陆北旌坐下说:“我刚想起来,柳思思之前还拍过一个三流剧,能不能把里面她的部分剪了?我打听过了,她是女四,应该挺好剪的。”
梁平:“还等你想起来?我早就记着了。”他让副导他们都走开才跟陆北旌小声说。
梁平:“我找那剧的导演打听过了,思思虽然是女四,但她的戏份很不好剪,她几乎没有独角戏,全都是跟其他演员一起演的。”
多正常啊。就柳苇那演技,敢让她独演一镜吗?
陆北旌皱眉:“就是那个给你看思思视频的?那现在怎么办?”
梁平小声说:“我跟那谁商量了一下,看能不能卡一卡这个剧的证。”
剪柳苇就会把其他人也一起剪了,剧很可能需要重拍,这笔钱从哪里来?还有重拍很多人的档期可能都有影响,剧本说不定也要重写,梁平怎么想都觉得没有那么硬的关系跟那个剧组说上话让剧组照办。
既然不能剪,那就只能不让它播了。
这也是正常的竞争手段。陆北旌在圈中打滚多年,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的电影是最重要的。
陆北旌:“那你们看着办吧。”他临走时又交待一句,“她前头那个剧绝不能播。”
梁平:“思思还有个综艺,已经播过了。”
陆北旌不看综艺,闻言眉头又是一紧:“她在里面出场几分钟?是什么人设?有没有cp?”
梁平摇头:“出场时间不长,三四分钟吧。也没有cp。”
陆北旌就知道估计是人设有问题,再问:“什么人设?”
梁平嘬了嘬牙,复杂的说:“吃货。”
陆北旌险些以为听错了,“她公司什么毛病?给一个新人安这个人设?”
他当时选柳苇时只关注她本人的素质,确实没有考虑过太多——再说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现在人已经领回来了,四舍五入算是自家人,他们现在收拾烂摊子那也是给自家孩子收拾。
陆北旌和梁平都有点护短,看自家孩子是好的,都是别人带坏的她。
梁平现在就巴不得柳苇一出道就在自家公司,把以前的经历全都扫除的干干净净,让柳苇重新以一个新人的面貌出道,一出道就是电影新人,搭的还是陆北旌。
多炸啊!
梁平真是操起了当爹的心,说:“已经播了的就没办法了。不过这个综艺不火,播出时间也很晚。我看了一下,网上没多少人议论,我已经让人把综艺的剪辑都给撤了,正在跟综艺那边谈把柳苇的母带给买过来。”
当初拍综艺的带子全买过来,再签个合同,从此这段黑历史也等于封起来了。
陆北旌听梁平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了,问:“你已经在跟嘉世谈合同了?”人还没挖来呢,综艺带子已经买了,外面的剪辑也撤了,就算是为了电影宣传,这也做得有点太多了。
梁平:“没呢,我等你把人给骗来,不就不用花一分钱了吗?”
知道这不可能,梁平又拿他开玩笑。陆北旌翻了个白眼回去了。
收拾好的片场当然是陆北旌先用,柳苇坐旁边候场,心甘情愿,完全没有一点不平,这多正常啊,她还可以近距离欣赏陆哥的演技。
这一拍就是一上午。
到了十一点,陆北旌下来了,副导喊柳苇上去,摄像助理、道具助理、灯光助理全围过来了,柳苇就像个布景坐着,灯光助理测光,摄像助理调机位,道具助理对道具摆设。
中午光线太强,灯光助理和摄像助理商量一下,喊道具组把屋顶上的帘子放下来挡光。
帘子一放下来,柳苇坐的地方光线就突然暗了一点,再测光就可以了。
柳苇就看助理们和工作人员一道把场上的东西都收拾整齐再下去。
机器已经就位,人也清场了,场上就只剩下柳苇。
柳苇坐直了点,因为这就意味着要开拍了。她回忆着拍摄计划上的要求,这一场还是没台词,难道真的一句台词也不给她,后面找配音做旁白?
台词老师留下的视频她也是天天看的。
柳苇有点小小的不服气,想今天拍完要不要去找梁导说说情,也给她两句台词说一说,验验她的功课,她其实真没有那么差的。
一个工作人员上来拍了下巴掌,喊:“休息!”
柳苇一下子愣了。
休息?
场子都准备好了,休息?不拍了?
这时田姐从旁边过来了,端了一个食案。
柳苇马上要站起来接:“田姐,我来!”
田姐:“你别动你别动,我给你放下就行。”
田姐放下食案,正中一个烤得金红油亮的烤鸡让柳苇瞠大双目。
柳苇咽口水:“道具是吗?”
这肯定不是让她吃的,冷静!
田姐:“不是啊,这是给你吃的。这是只小鸡,才一斤多,烤完还不到一斤呢,你吃一只腿可以的。”
柳苇的口水已经疯狂分泌,叉着手就伸出去准备撕鸡腿!
田姐:“你等等啊,陆哥跟你一起吃。”
柳苇抬头,智商回来一点点:“啊?为什么?”
田姐随便找了个理由:“那边没地方了。”
柳苇接受了,没去思考以前陆北旌在房车里吃,今天是怎么没地方的。“好的。”她说。
田姐就走了。
监视器前,梁平、副导、陆北旌都在,一起看监视器。
副导按着耳返:“收音可以。”
梁平看田姐退出镜头外,一指陆北旌:“上。”
陆北旌就大步走过去了。
其他工作人员全都躲在柳苇的视线死角,所有人都在骗她,让她以为这真的是吃中午饭的休息时间,其实机器仍在动,还在正常拍摄。
监视器中,陆北旌入镜。
副导盯着监视器,指示摄像机那边:“陆哥过去了,各机位注意!”
梁平屏住呼吸。
这一幕没有台词。不是编剧没写,而是梁平没用。他要陆北旌现场带着柳苇现编台词把这一幕拍下来。
因为柳苇与陆北旌的戏份在前期就是谈恋爱,怎么谈呢?有相遇有分离也要有日常相处。
现在相遇有狗拍了,分离可以等柳苇跟陆北旌更熟一点看能不能让她哭出来,实在不行就让陆北旌一个人悲痛欲绝演分离。但日常相处不能省,是一定要拍一点他们相爱的画面的。
这也是爱情电影的套路。校园就一定要骑自行车,都市就一定要看跳舞看大海看夕阳,古代剧的套路也有,就是洗澡。
但梁平设计了柳苇洗澡的戏,后来又删了。毕竟是自家孩子,第一次登银幕,还是要清纯一点,演一点清纯戏。第一次就脱,意头很不好,观众也会对她产生某种思维定式,认为她很好脱。
梁平本来打算直接拍两人的银幕初吻,但编剧说这样还是少了一个环节。
编剧:“就算用狗定了情,我当你借狗言情了,但下一步人就在一起亲了,你说他们俩相爱了?你不觉得这中间少了很大一段东西吗?你好歹让他俩一起骑骑马啊。”
梁平虚心受教,但马已经还给马场了,只好骑马改吃饭。
希望这顿饭吃完就可以结束这段孽缘了吧。
收音话筒是固定在梁上的,音收得很清楚。
梁平戴着耳机,听着那边的声音。
柳苇:“陆哥。”
陆北旌:“没事,坐,在车里吃太闷了,去梁导那里吃他又拉着我说事,我就让田姐把我的饭放这里了,不打扰你吧。”
柳苇:“不打扰不打扰!陆哥坐这里,今天吃烤鸡!”
声音很是欢乐。
梁平和副导都一边盯着监控画面一边听收音。
陆北旌:“没事,我坐下面,道具都摆好了,我再给碰乱了,给道具组添麻烦。”
监视画面中,陆北旌坐在了早就安排好的一块廊下的石头上。他是鲁王义子,形同奴隶,是不能跟公主坐在一起吃饭的,所以柳苇坐廊上,他坐地上,这才合适。
陆北旌坐在廊下腰背挺直,看起来竟然比在廊上坐着的柳苇还要高一点点。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只是机位设的好,拍出来才有这个效果。
突显了男主角的高大与女主角的女主角的娇小,画面效果满分。
梁导很满意。
柳苇想把食案往陆北旌那边挪一挪。
陆北旌手臂长,说:“我来。”但他没有挪食案,而是取出了一把古朴的小刀。一指长,半寸宽,刀身黑色,打磨的非常亮,刀尖是平的,显得有些粗糙,刀把是用旧布缠的。
这是道具刀,今天才开了刃。
陆北旌取出小刀,把食案上那只烤鸡给切开了,把鸡腿、鸡脖、鸡翅都给切开放在盘中,最后一刀轻轻的把鸡身给破成了两半。
梁平点头:“加一幕分鸡的特写。”
副导:“好,我记下了。”
柳苇从头到尾都盯着烤鸡,分出三分之一的心神给跟她共进午餐的陆北旌。
陆北旌切好鸡,说:“吃吧。”
柳苇连忙道谢:“谢谢陆哥,陆哥也吃啊。”
陆北旌笑着说:“别叫我陆哥了,我看梁导的拍摄计划,快到咱俩搭戏的时候了。叫我阿武吧,先熟悉熟悉,我也叫你公主。”
柳苇说好。
陆北旌面目放松,深情又克制的轻声叫:“公主。”
柳苇不知道怎么端着烤鸡就开始对起词来了,但她正想证明一下她的台词功力是可以的,立刻回忆老师留下的视频,认认真真的叫了一声:“阿武。”
太郑重了。
陆北旌没直接指点她,而是放轻自己的声音:“公主。”
柳苇跟着也放松声音:“阿武。”
陆北旌把声音拐了个弯,仿佛有疑问:“公主?”
柳苇也拐了个弯:“阿武?”
陆北旌歪了下头:“公主?”
柳苇已经觉得这一幕有点好玩了,于是也笑着歪头说:“阿武?”
监视器前的梁平握拳:“耶!”
虽然需要剪得碎一点,但拼一拼是可以用的!特别是最后柳苇叫陆北旌的那句“阿武”,很天真很活泼的味道!
副导戳他,他再看监视器。
监视器中,陆北旌和柳苇在相视而笑,知道的是他们刚才胡闹逗笑了彼此,是社交场合的笑容,但监视器中的这相视一笑也可以处理成是心心相印的笑容!
陆北旌笑得春光灿烂,眉眼弯弯,对面的柳苇被迷得五迷三道,笑得都有点荡漾了。
梁平在监视器前夸陆北旌:“这家伙真够坏的!你看他把人小姑娘给哄的都快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笑完,吃饭。
监视器前,梁平和副导看着画面里面的两个人越吃越像在吃烛光晚餐,还是相亲节目中的烛光晚餐。
陆北旌把烤鸡的肉切成一块块的,整齐的摆在盘子中,还把骨头都给剔了,说:“你吃,这样吃就不会碰坏口红了。”
柳苇从没吃得这么斯文过,她特别淑女的道谢:“谢谢阿武。”然后小口小口的吃。
田姐的这一顿饭也是很还原当时的饭菜了。
那个时候没有炒锅,所有的食物不是烤就是炖,要不就生吃。所以盘子中除了一盘烤鸡,就是沙拉菜,还有就是做为主食的黄米饼。黄米蒸熟后搓成小团,在煎锅中按成小饼,两面煎一煎就可以吃了。
田姐考虑到这两人的食量,烤鸡选的是小只的一斤多,黄米饼也只准备了一盘子,还放了几碟咸菜和酱。
陆北旌拿着一个黄米饼递给柳苇,他知道摄影机在哪里,找的角度很合适。
陆北旌:“给。”
柳苇接:“谢谢阿武。”
陆北旌:“好吃吗?”
柳苇:“好吃。”
陆北旌又看着柳苇笑,柳苇被他笑晕了,又跟他对视着笑起来。
几次以后,柳苇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就也给陆北旌拿东西,烤鸡肉啊、饼啊、咸菜啊、米酒啊,等等。
陆北旌全都郑重的接过来,吃得特别珍惜的样子。
柳苇一看就觉得他这也是饿了很久没好好吃了,特别同情,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所以最后的烤鸡她也不吃了,说:“阿武,鸡肉全给你吧,我吃不下了。”为了避免陆哥不好意思,她特别高风亮节的表示她是真的不吃了才让鸡的。
陆北旌果然很感动,大口大口的把盘子里剩下的烤鸡全都吃了,狼吞虎咽的。
柳苇欣慰的看着,感觉自己胸前的红领巾都更鲜艳了。
监视器前,副导说:“剪出来又是一段动人的爱情。”
梁平:“这不动人吗?”
副导:“很动人啊。两个天天吃不饱的人在那里互相让烤鸡,我都感动了。”
副导觉得自从自己进入这个行业以来,这个行业就毁了他对爱情的向往。
他再也不会为电影里的爱情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