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杜智得了杜亚的紫玉作为信物,却没急着上门,而是用了几天时间打听了一些事情,又过了整整七日才拿着紫玉拜访了杜府。
杜亚也不问他为何姗姗来迟,当日便带他到国子监办理了入学手续、载入籍册,进了大门学一部,又使了些特权将他们安排在了国子监后院专为学内俊异所置的学宿馆里居住,只等着开学。
长安城的偏僻一角,一间环境清幽的私宅内,一座精致的小楼上,高档忠仆阿桑哥正守在二层的一间房门外,静候着自家主子的传唤。
"进来。"低低的一声隔着房门传入他耳中后,他这才轻轻推开眼前的漆花木门,进屋后转身又将房门合上,方躬身走了进去。
摆设精致华美的卧房内,一身水色锦袍的常公子正斜靠在碧纱笼窗下的一张红木软塌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松散开来,几缕沾染在白皙的面孔旁,半睡半醒地微阖着迷蒙的双眼,偶尔几丝青碧色的流光从中溢出。
若是秋娘看到小破孩此刻慵懒的模样,一定会大呼上当受骗,怀疑这人和自己见过的那个总是正襟危坐着的谦谦君子是否是同一个。
"那边还不松口么?"
"属下无能,他们不肯交待。"阿桑哥垂着头说完这句话后,屋里便没了声音,直到门外另一声传报到来,才又听那夹杂着少年韵调的音色,低低响起。
"全杀了,"微顿之后方又道,"留个全尸,毕竟是......"剩下的话常公子并没有说出口,反倒伸出一只莹润的手掌对着阿桑哥轻挥了一下,阿桑哥便转身退了下去。
另有一人继阿桑哥之后轻手轻脚地躬身走了进来,直到那张红木软塌前三步处,才双手捧上一只银丝荷囊,等常公子取过后,才快速退了下去。
常公子伸手从这荷囊中捏出一片翠绿的叶子,仅闻了一下便低叹一声,轻轻自语,"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不管用,非要......"
说到这里,他将那精致的银丝荷囊随手丢到地上,从宽松的袖口处摸索出一片纤若小指的娇嫩翠叶,放在鼻间嗅了,半阖的双目缓缓闭上,薄润的唇间轻溢出几节音色,
"是这个味道才对......"
长安城内,杜氏一家子朝城南安化门走去。
从务本坊到城南着实有一段距离,但难得相见的一家子只恨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一些。杜智存了见一见救助了母妹的常公子的心思,待他们到了安化门附近,便陪着她们在城墙下等候。
杜俊这头在逗着秋娘说话,杜氏看两人闹的开心,脸上一阵犹豫后,悄悄将杜智拉到一旁,见那两兄妹没注意这边,才低声询问,"智儿,你、你见着他没?"
杜智早发现他娘从吃饭那会儿便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这会儿果然听她问出口,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表情却很自然,"没有,只是听说了一些事――娘,就算见着了,也是认不出的,咱们已经离开三年了。"
杜氏脸上一僵,神色有些黯黯,"娘就是随口问问......"
杜智瞄见她袖口处紧攥的手指,声音渐柔,"好了,咱们过去罢,秋娘都朝这里看了好几眼了。"杜氏点了点头,便同他一起走了过去。
不到酉时,秋娘便看见早晨她们乘坐的那辆马车远远驰来,阿桑哥驾着车稳稳地停在了他们跟前。
"杜夫人,这是你两个儿子吧?"阿桑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杜氏母女身旁的两个出色少年,眼中精光一闪,笑着问出声。
杜氏点头应了,有给杜智和杜俊介绍了阿桑哥,两兄弟遂躬身向他道了谢,又委婉地提出想要见一见车中的常公子,只是阿桑哥听了却苦笑着说:"不巧,公子这会儿并不在车内,他这几日要留在长安处理些事情,只派了我来把人送回镇中。"
兄弟俩脸上望着车厢的眼神虽难掩失望,但还是客气地谢过了阿桑哥专郭来送人的事,杜氏和秋娘依依不舍地同他们哥俩告别后,便坐上马车回龙泉镇去了。
又过了几日,悠院花圃里的薄荷叶子到了采摘的时候,李管家事先指派了两个心细的小丫鬟来帮忙,秋娘也乐得清闲,同他们讲过几点注意事项后,便跑屋里拿了本书,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监工"。
这两个小丫鬟各拿了一只竹编的小筐子,围在花圃周边小心翼翼地摘那薄荷叶子,个个动作轻柔仔细,秋娘起初见她们这幅模样,还笑着告诉她们这东西没那么娇气,不用如此小心,又见丫鬟们只是笑着应了,手上动作却没放送半点,也就没再多说。
让秋娘感到奇怪的是,两个丫鬟只各自摘了小半筐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李管家也来了悠院,见到正蹲在花圃边数薄荷的秋娘,上前唤了一声。
"杜姑娘。"
秋娘正心有疑问,回头看见走进来的李管家,便纳闷地指着花圃,问道,"怎地她们只摘了那么点?"
李管家笑了笑,"正要来和你说这件事,这薄荷叶子摘下来也就七八日有些味道,因此公子特派人前来吩咐了,需每隔五日采一些,上次移走那几株都没能成活,咱们怕是种不来这东西了,因此还需你多照料一些时日。"
秋娘纳闷的很,薄荷这东西用种子种起来麻烦还说的过去,可是将半成品移植过去都养不成,难道这常公子的手下都是笨蛋不成?
虽然心有疑问,但秋娘还是爽快地应下了,李管家这意思就是要她继续帮忙种薄荷,这倒是不成问题,反正她们还要在这别院住上一段时间,至于那移走的薄荷,人家既然都那么说了,不论是真假,自己何苦去拆台。
李管家见她答应,脸上笑出了褶子,又关心了几句起居问题,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下午,上街去买东西的杜氏和刘香香回来,秋娘把李管家来找的事情说了,杜氏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只叮嘱她好好帮人家种东西,便拿了买来的新布让她挑颜色。
杜氏有了杜智给的那些银子,手头宽裕起来,同刘香香两人很是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秋娘明显察觉杜氏自见了杜智两兄弟后心态放宽不少,见她脸上愈发多起的笑容,也很是高兴。
转眼到了秋末,杜家地里的粮食收完后,在十月末的一天,李管家亲自来知会了她们今后不用再帮忙种薄荷的事,杜氏只当是他们自己已经移植成功,秋娘却暗暗猜到,那人大概是不再需要这东西。
得了这消息,杜氏将家中银钱细算了一遍,加上前几次去看杜智时候得的那些银钱,虽仍不够买房的,可却能租上间一进的小院子住了。
于是年前杜氏便找了住处,交了半年的房钱,打点了行李后才去向李管家告辞,对方早得了她们要搬出去的消息,见了杜氏也不挽留,顺道帮忙挑了个吉日,派了两个家丁帮她们搬了家,又送了一些日用的物事过去,因不是什么值钱的,杜氏并没拒绝。
新住处就在镇南一道小巷中,一进的小院子并不宽敞,两间住人的屋子紧连着,西侧还有间狭小的厨房。这院子大周都是些屁民农户,房东也是这一带稍富的居民,虽新家的环境和母女三人原住的悠院不能比,但总归是独门独户,脱离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行事说话都自在了不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