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牵手已经过去两个月, 那一次的陆庸都没能忘怀,足有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惦记得多了,又不禁自我怀疑, 那算是牵手吗?应当不算吧?只是被拉了一下手, 才几秒钟呢。
短暂的像没开始就结束了。
但这次是实实地手牵手了。
——他牵到沈问秋了,是沈问秋主动牵他的。
尽管陆庸清楚知道沈问秋毫无暧昧含义, 优越和窃喜还是在他的胸膛飞速膨胀,鼓起急促跳, 几炸开。
这是理由充分的光明正大的牵手,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陆庸犹豫了下, 像是偷偷摸摸小翼翼地试探着去反握住沈问秋的手,欲盖弥彰地说:“跟、跟紧我。”
他的指点都在发抖, 生怕被沈问秋发现自己的卑劣心意, 被甩开手。
旁边人群突然涌过来。
他们如狂浪上的一叶扁舟,被颠的波动, 沈问秋猛地握紧他的手,费劲儿地靠到他身边。
于是浪头落下, 牢牢地牵住彼此的手。
人流实在太过拥挤, 这是应当的。
陆庸想到很多牵错人的笑话,他绝不想牵错人, 有时候不小心被挤得手松开一些,他都要转过头,每次确认了才重新牵好他的小咩, 也怕他拽得太紧,不敢走太快。
这是陆庸第一次独立出远门,第一次自己搭乘火车去远方的城市。
犹豫了好几天, 他做好计划,想足各种借口,自己筹好路费,才忐忑不安地跟爸爸提出,没想到爸爸非常爽快就答应了:“嗯,你是男孩子,也已经十六岁了,是可以出去历练一下了。爸爸十岁就从乡下拖着车去城里卖瓜了呢。”
对他很是放心。
但当知道他带着沈问秋一起去的时候,爸爸一下子改了口:“么?你先前没说你是和小咩一起去啊!人家沈叔叔答应了?”
陆庸用力点头:“沈叔叔答应了。”
爸爸神情凝重起来,叮嘱:“那你可得加倍小心,人家把宝贝儿子交给你,多信任你啊……你是去办事的,但小咩就当是旅游,你护着让着他。”
说罢,再问一遍他带了多钱,觉得不够,给他塞了一千块。
爸爸郑重其事地说:“必须全须全尾地把人给带回来,知道吗?”
那不用爸爸交代,他也会这样做的啊。
于是,陆庸到了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底的警铃就一直没停过响。
他自己还好说,只是生怕沈问秋这个傻白甜的爷羔子一不留神就被坏人拐走,譬如被拉进么山里的黑煤窑,那如何是好?一时间又惊恐又紧张,牙关咬紧,全神贯注,于是牵手的触感更能明显感受。
他上次还怕太用力,这里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都是男孩子的手,沈问秋的皮肤就滑溜溜的,跟他做活做惯的粗糙大手完全不同。
沈问秋跟在后面,突然问:“大庸,你没生病吧”
陆庸说:“没、没有,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沈问秋担忧地说:“你耳朵和脖子都好红啊,还想你是不是着凉发烧。”
“没有。”陆庸说,他想说是因为太热了,可憋半天也撒不出个像样的谎。沈问秋上次还笑话他撒谎太假,一眼就被人看穿,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装块不吭声的石头。
光是找站台就找了好久。
没有等待座位了,于是一起站着,站了两小时,站得腿都麻了,终于等到了他们的那班绿皮火车。
人群排队如沙丁鱼罐头般涌入,检票员拿着一把小剪子一边剪火车票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先检票后入站!先检票后入站!!”
去站台的路给人的感觉格外的长,十分考验耐。
沈问秋没带行李箱,就背了个阿迪达斯的登山包,陆庸说只去一两周,过年前会回来。他觉得没有太多需带的。
陆庸也差不多,肩上背了个斜挎的大包,不容易掉。
陆庸正拉着身后的沈问秋往上拽,沈问秋突然甩开他的手。
这让陆庸懵了一下,回过头,看沈问秋正在跟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老奶奶说:“奶奶,帮你一起抬吧。”
陆庸也退回两步:“来。”
他虽然只有一只手,可沈问秋两只手加起来也没他一只手有劲儿。
到了车上,他单手都能帮人把行李箱直接给举着放到高处行李架上。
他们俩没什么行李,就把书包翻到身前,抱在怀里坐着。
老火车速度慢、卫生环境更是糟糕,尤其是坐票车厢,他们刚坐下,就有一个提着蛇皮口袋的大叔问能不能分他一个角蹭着坐会儿,说自己没买过票买不来才买错了,站了很久很累了,当然是瞄准沈问秋请求的。
旁边那个黑大高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沈问秋脸皮薄,看人家一副可怜的样子,就让出了半个座位。
陆庸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叔就紧挨着沈问秋一屁股“呲溜”地坐了下来,那大身板一下子把沈问秋往里面撞进去。
沈问秋哪经历过这阵仗?一看自己的座位起码被占去了大半,顿时傻了眼,这和本来说好的一小角完全不一样,还差点把他直接撞进陆庸的怀里。
陆庸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他觉得自己好卑鄙,刚才他还在为沈问秋傻乎乎叫人哄骗欺负了而生,想要挺身而出吓唬那个大叔让出座位,现在又改变主意,觉得这样也很不错。
那个大叔臭烘烘的,沈问秋理智上知道不该歧视人家,可是生理上实在难以接受,被熏得不停地往陆庸身边靠。
陆庸煎熬极了,仿佛一只好可爱的小羊崽子窝在他怀里拿那毛绒绒的小脑袋胡乱地拱啊拱。拱得他好想伸手摸一下,但是不可以,用尽所有的定力去忍住。
沈问秋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他好臭啊,怎么办,大庸。”
连沈问秋骄里娇地嫌弃人,他都觉得可爱炸了。陆庸顿时冒汗得更厉害了,他想:好像也一身臭汗,会不会臭到小咩?
然,沈问秋察觉到不对劲,还凑近到他的脖子边,鼻尖好像碰了一下他的喉结,说:“……你好像也有点臭。”
陆庸浑身都僵住,冷汗涔涔,羞耻极了:“对、对不起。”
沈问秋说:“没关系啦,也出汗了,还沾上了一股火车上的臭味,等到了旅馆马上洗个澡,唉。”
陆庸经过一番挣扎,还是决定做个正人君子,说:“换个位置吧,你坐里面,挤在中间多难受。”
沈问秋不逞能,他这辈子还真的没遭过这种罪,恹恹地点头,跟陆庸换位置,坐到靠窗的里座。
陆庸一换过来,那个大叔看了看他,看一眼,默默地往外挪一眼,再看一眼,再往外挪一点,最后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陆庸心想,对方怕不是本来觉得他跟沈问秋不认识。陆庸痛定痛地沉了下,平时他也时不时会被人当成是在那个在哪个工厂干活的工仔。
一低头,他就看到他放在腿上的的手和沈问秋抱着书包的手,肤色差距太大了,一个黑,一个白。
他再多看几眼沈问秋的右手,想,他还怕牵手的时候他的手指太粗糙,把沈问秋的手磨红,好像也没有。
沈问秋问:“你在看么?”
陆庸收回目光,红着脸,下意识说了老实话:“你的手。”
说完,陆庸意识到自己的孟浪,脸部热度急剧升温。
两个人视线对上,陆庸总感觉沈问秋好像也脸红了,只短短接触了数秒,彼此就错开视线,很不自在。
沈问秋说:“饿了,你饿不饿?”
陆庸结结巴巴:“饿、饿……”
沈问秋笑了:“你背古诗吗?不接句曲项向天歌啊?”
陆庸脸更红了,又黑又红,淳朴老实腼腆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沈问秋拉开书包,掏出两桶泡面,说:“你看包,去泡泡面。”
陆庸马上说:“去。”
沈问秋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你那只手再有力也只有一只手,怎么同时拿两份?还不得跑两趟,不如去。你看,带上还是很有用的吧?”
陆庸晕乎乎地说:“谢谢小咩,幸好带了你。”他当时也没想,假如只有他一个人,吃一份饭,一只手也够拿了。
沈问秋被夸了以后美滋滋地跑去排队接热水了。
……
火车上的热水装置比以前也先进了,有了防烫伤的安全设置。
二等座车厢也比以前整洁干净许多。
陆庸说:“直接买份火车上的饭吧。”
沈问秋答:“又贵又难吃,不,坐火车就是要吃泡面。”
于是陆庸起身,说:“那我去弄,你坐着。”
沈问秋没跟他客气,让陆庸一个管理市值几亿公司的老板陪他坐火车本来就很离谱了,即使前年火车提速,前往y镇最近的市火车站的时间已缩减一半。
陆庸完全可以搭乘飞机,买头等舱。
但沈问秋为欠着债,身份证被国家拉了黑名单,限制高消费,高铁、飞机等高消费出行方式都不被允许,买票就买不了,最多只能购买火车二等座。
沈问秋提出可以分别搭乘不同交通工具过去,在目的地碰头,陆庸坚持一起。沈问秋又说,那给陆庸买个一等软卧的票,陆庸也不答应,跟他买连座座位。
于是成了现在这样——
沈问秋坐在靠窗位置,安静地阅读一本书。陆庸离开了几分钟,双手各拿着一杯泡面,午餐就这么凑合吃了。
他们早上九点出发,下午五点多抵达火车站。
再搭乘专车前往y镇,路上花了两个小时,先去旅馆登记入住,放置一下随身行李。
沈问秋跟在陆庸身边,陆庸掏出身份证:“登记的就行了。”
按沈问秋现在的信用不能住比较贵的旅馆,只能住最低消费的,但目前管理登记入住并不算太严苛,登记一个人身份证也能入住两个人。
那他像个影子一样跟在陆庸身边也不是不行。
前台服务员熟练地操办业务,给他们开了房间:“七楼,豪华双人间大床房。”
陆庸:“谢谢。”
陆庸拿好房卡,两人一起上楼去了。
沈问秋底还有点罪恶感,其实这家酒店星级不算高,只是三星级的,毕竟y镇是小地方,为环境污染严重,旅游业糟糕,没有太好的酒店,可他毕竟是被限制消费的人,沈问秋跟着陆庸走到酒店房间门口,忽地说:“觉得不太好,么还是另找一家小旅馆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