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扑扑扑……”战象踩在已经收割完毕的、干结的农田中,稳稳当当地向前走着。暹罗军象奴黝黑的皮肤已经清晰可见,象背战楼上的暹罗军火器手在中华军开火前,首先点燃了他们的火器:多半是佛郎机之类的玩意。
“砰砰砰……”杂乱无章的火器在第一线的百余战象象背上打响,青烟腾起伴随着大象竖起鼻子的长吼,战场上暹罗军气势逼人,大有先声夺人之势。只是在一里外用佛郎机射击,基本上没什么准头。
郑芝龙头顶的芭蕉树哗啦啦一阵响,佛郎机发射的金属弹丸打得树上残枝败叶落下不少,他身边左右的人毫发无伤。郑芝龙一边扑打头上的叶子,一边叫来一名参谋军官:“你,去下游通知水手陆战队,可以渡河出击了。”一挥手再叫来一名传令兵:“传我的命令,骑兵哨和团直属骑兵向上游二十里外放出游动哨,防止暹罗军在上游偷渡。”
他一招手,亲卫队李队长立刻上前敬礼,郑芝龙命令道:“你骑我的马去一趟下游河口,通知麦大哥,噢,估摸着他手头的人也不多了,舰队主力北上北大年了。算了,有多少算多少,请他带所有人立刻北上渡河,从侧翼袭击暹罗军。”
他转回头,皱着眉头道:“怎么搞的,炮兵还不开火吗?”
话音刚落,“飕飕飕飕……”一连串的哨音之后,炮营阵地硝烟腾起,刮过一阵疾风,第一批长尾杆火箭弹发射了。为了最大程度震撼敌军,所有火箭弹都配上了哨子,尖利的哨音伴随着火焰硝烟迅速充满了所有人的听觉。这一次火箭弹发射,全部压低了发射角度,第一批火箭弹有一半在第一排战象前方落地,炸开了朵朵嫣红的火球。这是燃烧型火箭弹。
第一批火箭弹炸开的同时,吉兰丹河南岸的所有中华军士兵的耳膜被一阵巨响冲击,炮兵阵地开火了!
第一轮是早就装好弹药的50门各种口径型号的大炮一齐开火,然后所有的炮手以最快速度发射炮弹。
20门三磅野战炮、20门六磅野战炮每分钟两发,3门青铜攻城炮(30斤金属弹)每分钟发射一发,5门轰天雷轻型臼炮两分钟一发,两门重型臼炮震天雷最慢-三分钟发射一次。第一轮全是开花炮弹,以后则开始榴霰弹、葡萄弹、实心铁弹、开花弹轮番上阵。
战象移动速度很慢,机动能力很差,作为射击目标来说实在太明显了,太好打了。暹罗王军第一排的战象在一瞬间被密集的开花弹炸死十余头,在接下来两分钟内,又有十余头战象被实心铁弹打中宽阔厚实的身子,血肉横飞之际,战象悲鸣着倒地而亡。第二轮火箭弹此刻也已落在三排战象的中间位置,爆裂出一朵朵火花,一连串的战象尖厉悲鸣着倒地。几发炮弹击断的一头战象的鼻子,顿时这头战象喷出大量鲜血,掉头狂奔起来。还有的大象所携带的象奴、炮手被榴霰弹击毙,无主的战象原地转圈,不停地撞到周围同伴身上……
有战象被震天雷的五十斤开花弹击中,全身被裹在火光浓烟之中,顿时变成一堆巨大的肉泥。
位处第一排的象奴已经放下战象眼罩,但是巨大的爆炸声是不可能掩盖住的,而且前方烈火的炽热、开花弹弹片、榴霰弹的弹丸打在战象厚实身子上,那是真真切切的痛苦感觉,已经远远超过了暹罗战象可以忍耐的极限。虽然这些远古遗存的庞然大物经过严格的训练,也有着作战经验,但是,它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被如此猛烈炮火轰击的训练。
从炮兵营开炮后,仅仅过了五分钟,第一线的100头暹罗战象已经有近一半被打死。终于,从第二排战象开始,这些可怜的大家伙们开始发狂,掉转头狂奔起来。那些象奴根本无法控制座下的战象,被发狂的战象纷纷甩下象背,然后被其他疯狂的战象踩成肉泥。
第一线战象有几十头居然发狂往前奔,冲过了中华军炮兵预先设定的射程。
“快快!150步距离,霰弹射击,快快,冲过来了!”
“减半装药,快快!”
“放低炮口!放低十度,不!十五度!”
“霰弹装填完毕!”
“快点火!点火!”
“打中了!妈祖保佑!竟然没死!这帮子大畜生,真是耐打啊!”
“放低炮口,没时间用炮规量角度了,直接下调十度!”
炮兵阵地一阵子忙乱,人人忙得七手八脚,不过忙而不乱。弹药手听着炮长口令抓起发射药包塞入炮口,用通条用力夯实;装填手光着上身汗出如浆,抱着炮弹塞入炮口;炮长下令:“开火!”!射手立刻拉动火绳,燧石击发发射药,炮口喷出一股火焰和浓烟,炮弹呼啸而出。
炮营阵地后方一处临时望楼上,吉兰丹首相马哈迪亚和吉兰丹苏丹卫队长正抓紧栏杆,头冒虚汗不止。两人的腿都有些发软,特别是在见到那战象被爆炸开花弹击中,硝烟伴随着血肉横飞的场面时。
卫队长见象阵已经开始崩溃,苦笑着说道:“这样的火器,这样的火力,射击如此准确,暹罗人就算再来三百头战象,也是于事无补的。”
马哈迪亚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暹罗军还有步军,且看战局会如何变化吧。”
卫队长也摇摇头:“不会变了,暹罗军以象阵为主力,象阵一破,步军在此等火器威力下,……愿真主保佑他们吧。”
卫队长忘了一个关键问题:暹罗的阿瑜陀耶王朝是信仰佛教的,只有那些北大年、霹雳等马来联军大多是***。真主会保佑信佛的暹罗人吗?
在象阵推进的同时,暹罗王军与同盟军步兵其实也在推进。距离河岸2里处的开始有纵横交错的田埂,这使得暹罗步军行进队伍很混乱。大部分暹罗王军士兵都是战争时期临时招募的平民,属于暹罗社会的“乃”(自由民)或者“派珍”(依附民)阶层。只有宫廷卫队和国王亲领的部分军队,各个地方太守的亲卫部队是常备军。因此,这些暹罗步军谈不上有严格的战术训练,也无所谓战阵。这个时代的东南亚各国战争,动辄军队数以几十万计,作战时基本靠士兵单人武力蛮勇和倚多为胜。
在暹罗军的战阵上,将领的武勇很多时候起决定性作用。暹罗的中兴之主纳黎萱大帝据说就是创立了泰拳的武技高手,曾在与缅甸军队十几万人的大会战中,单人骑象冲到缅甸军统帅缅甸王储面前挑战—也有说是纳黎萱王的战象惊了,径自闯到了缅甸军中。
无论如何,随后两人就各骑战象在象背上互相对战单挑,纳黎萱王将对手砍死在象背上,整场战役就此结束了,暹罗军获胜。
他们眼前的中华军打从建军起,虽然强调士兵要刺刀见红,但是从来不提倡将领单挑,更加不知道什么是骑士风度。
见识到中华军火力的暹罗及其盟军步兵部队,在惶恐和犹疑中越走越慢,虽然这期间中华军大炮全是对着中央象阵开火的。不过,近百发乱窜的火箭弹落在了象阵两翼的步军阵中,造成了很大的混乱,这也是暹罗步军迟迟无法发起冲锋的原因。
象阵开始混乱后,暹罗王军统帅王叔开始犹豫了。他身边的王军将领也是争吵不休,而象队统帅帕碧罗昙身处中央象阵,生死不明。
象阵第三排已经被前面掉头狂奔的战象冲乱了,中华军的炮火也开始渐渐停息下来。这时,一阵阵海螺号悠然响起,一发发信号烟花飞上天空。吉兰丹河南岸有一队人马将火枪举过头顶,迈步涉水,向北岸快速进发。
这是麦家统领的华人民兵先锋队开始渡河了。
炮兵阵地的另一边,马六甲守备团的一个哨队士兵用手雷、火枪将冲过河的几头战象打死在了南岸的河滩上。在河中淤泥里,一头灰白色战象似乎是陷在河地淤泥中了,脊背上战楼已经不见。它正在惊慌地竖起鼻子吼叫,身子东倒西歪。
一群好奇的中华军士兵跳出战壕,来到河边小心地打量这个大家伙。这一哨士兵是新近从台湾补充进马六甲守备团的,多半来自闽南和潮州,从来没见过大象。
“唉,哨长,你是本地出生,会摆弄这大畜生吗?”众人纷纷聚集在河边,有的拿起石头丢过去,戏弄那头陷在泥潭里的大象。
“马祖娘娘保佑,在马六甲乡下也难得见到土邦主的象,我哪里会驱使这种大家伙。”哨长是本地土生华人,发觉自己的士兵全都跑出了战壕,忙挥着手喊:“回去,回去,准备作战!该死的细仔们,还在打仗呢!来几个人,把这个大家伙打死了事。”
“怎么打啊?这家伙皮厚,刚才我们打了好几枪了,这不还活着吗?”
“这么近距离,瞄着它脑门打,我就不信打不死。”
正在这时,突然炮兵阵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般巨响,休息了不过十分钟的中华军炮兵又开始了密集射击。众人赶紧回到战壕,转头望去,却是暹罗王军步兵发起冲锋了。
就在刚才,华人民兵澄海营、海南黎民营总计700多人利用早就准备好的舢板、木筏度过了河。他们打着鲜明的中华军步军的红色中字军旗,以及各家民兵的旗帜,在吉兰丹河北岸列成三排横队,吹着海螺号、敲着战鼓开始缓步前行。他们旌旗招展,有意在那里缓步行进。
这一小队人在几万暹罗大军面前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般地行动,简直是在直接侮辱暹罗王军。暹罗人喜欢在战场上一对一肉搏,受不了中华军的这种挑衅,原先在象阵左翼的暹罗军主力部队中的很多将领还没得到主帅的命令,就已经带领本队冲过来了。他们高喊着佛祖保佑的口号,乱七八糟地不成队伍,就这样聚集成一团团的人群冲了过来。
从一开始,郑芝龙就是想把暹罗王军吸引在河边。那些民兵见几十倍的敌军围了上来,也不惊慌,背靠河岸围成半圆阵型,以三排轮射抵御敌方攻击。
这时,调整好大炮射程等相关诸元的中华军炮兵,开始向暹罗步兵轰击。
刚才把象阵轰散了的猛烈炮火,开始落在了暹罗军步兵们头上。黑压压一片的暹罗王军在奔跑中不断被炮弹的爆炸、火箭弹腾起的火焰笼罩覆盖。密集冲锋的暹罗军越接近河岸边,人群越是稀疏,沿路遍布尸体和惨叫的伤员。
中华军炮兵以极限速度发射炮弹,但暹罗军人数太多,冒死冲锋的暹罗军还是表现出了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不少士兵冲过中华军炮火拦截区域,很快接近了吉兰丹河北岸,即将包围北岸那700名民兵把守的小小桥头堡。民兵们的火绳枪、燧发枪都是中华军正规部队淘汰的东西,虽然三排轮射基本做的像模像样,射击速度终究无法和正规军相比。眼看着暹罗步兵即将冲进民兵们围成的圈子,这些民兵似乎也是有点慌乱,队形一阵混乱。
然而,就在暹罗军冲到距离民兵们50步的范围时,民兵队伍纷乱地后退,出现在暹罗兵眼前的是十架架在双轮小车上的“小炮”。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暹罗军士兵应该能看清:这小炮炮管实际上由无数根铁管组成,这就是郑芝龙的秘密武器,刚刚由海路运来的十架“雷击蜂窝枪”,另一时空米特留雷斯手动机枪的山寨版。
立刻,充满大炮轰鸣声的空气中,一阵阵密集的“呯呯呯呯呯咔咔咔咔 ”声参加进来。雷击蜂窝枪的子弹是雷汞发火的纸包定装子弹,弹体比燧发火枪子弹粗大,因此发射药击发时枪声更加响亮。而这粗大的子弹头只要打中了人体,无论什么人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了。
十架手动机枪各以每分钟150发以上射速向暹罗军步军抛洒子弹,冲在前排的暹罗兵象是镰刀割稻子一般成排倒下,后面的暹罗士兵还没来得及作出说明反应,也立刻被密集的弹雨打翻在地。“雷击蜂窝枪”开始扫射后,冲锋的暹罗军士兵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反而由于向前冲的士兵纷纷倒地而死,整个队伍越来越稀疏了。
在南岸望楼上观战的吉兰丹首相马哈迪亚双膝跪地,闭目祈祷,浑身发抖。他身边的卫队长扑到栏杆上,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在空中了,但他毫无知觉地瞪大眼睛,喃喃地说道:“这是什么火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魔鬼的武器吗?”
暹罗王军统帅和死里逃生的象队统帅帕碧罗昙坐在战象背上,对这一起看得很清楚。他们有一杆荷兰人送的望远镜,血肉横飞的惨状他们能够看得很清楚,在河岸边割稻子一般被打倒的士兵尸体已经堆积起来,大地来不及吸收这么大量的鲜血突然喷发,殷红的鲜血已经汇集成了几条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