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围墙角落里的一处木屋内,关押着几名女子。黑暗潮湿的小屋只有门口一处狭小缝隙能够透进一些阳光。一个女子正扒在门缝内使劲地喊着:“救命!冤枉!”
尹峰沉着脸问林晓:“这是怎么回事?”
在尹峰主持下,中华公司在台湾港颁布过治安条例,女性如果犯了偷摸拐骗之类的罪行,都是在公司的纺织工场、畜牧场、农庄等地方无偿劳动服苦役。而台湾港的汉人移民是男多女少,男女比例超过了六比一还多,因此,几乎没有女性因触犯公司规章律法而被强制服苦役的。
林晓抓抓头皮,为难地说:“这,这些人是哪个唐家戏班的。”
“唐家戏班?”
尹峰忽然想起来了:“难道是年初的那个……怎么搞得?你把她们关了半年多了?不是已经查清了那刺客是隐瞒身份临时混入戏班的吗?”
“刺客与戏班确实无关,只是……”林晓也觉得不好意思,事实上完全是因为事情太多,他把这整个唐家戏班的人遗忘在这里半年多了。
唐家戏班就是年初尹峰在码头区与民同乐看歌仔戏遇刺时,刺客所在的那个戏班。
尹峰上前拔去门闸,一把推开了门。“天啊!”一声尖叫,一个瘦小纤弱的女子蓬头垢面地扑了出来,在尹峰脚边扑地跪倒,磕起头来。尹峰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要扶起这女子,却见她径直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这是个大约十五六岁瘦小纤弱的女孩,样子还未完全长成,满脸污垢,乱发披散。屋内还畏畏缩缩地出现了一名更加年幼的女孩,惊奇地看着尹峰。
“把这个女孩送到夫人那里,好生照看。”尹峰吩咐亲卫队长林跃。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曾景山在一边说:“那些抓错了的人放了就是,不过,诽谤你和公司的人不可放过!”
其他人连忙纷纷附和。
“有几个人是暗中私通官府而被抓的?”尹峰没有继续责怪林晓。本质上讲,他创立的中华联合公司有着超时代的股份制组织结构,内部有着严密的分工协作机制,有着中央统筹协调的运行机构,但实际主要还是靠他个人影响力的协调在运作,一大堆的规章制度没有他的坚持,是不可能有人会去实践的,整个公司还是个人治的体制。无论如何,历史传统文化积淀的影响力是他无法对抗的。
所以,尹峰无奈地说:“以后,凡是仅仅口头上反对我和公司的人,一律警告一下就行了,不许再抓人了。”
林晓暗中舒了口气,忙说:“我们抓住几个给福建官府报信的渔民和商船水手,据他们交代,在公司内部还有人给他们暗中递交密信传递给浯屿水寨,但是每次此人都是夜里前去接头,而且还总是掩盖着脸部,所以他们不知道此人是谁。鉴于此人每次都是递交信件,必定是会识文断字的书生,所以我们正在技术学校和公司总部的书办、书记员、会计等人中进行排查。”
尹峰点点头,说道:“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以后,公司安全部调查科将主要负责公司内部的人员监督和调查,把目标主要放在公司人员贪污和滥用职权上。”他转向曾景山:“老哥,还得麻烦你回去马尼拉,吕宋分公司的安全部由你来接手吧,监军部头目让陈衷纪来担任,让李么哥回台湾,对于李旦的监视都停止吧!护卫队的军情部和监军部全都停止对公司内部人员的抓捕,以后公司内部人员的抓捕都要事先报告给我。”
等尹峰等人刚刚离开,林晓就把正在组织释放被囚人员的安全部职员叫了过来,吩咐道:“那几个背后说船主坏话的书生不许放,把他们全都移交给鲁大哥,让他们去农庄服苦役。我们船主出了名的心肠好,连这些诽谤他的人都能容忍,哈,我们做属下的就得帮他处理掉这些麻烦……记住,这事得偷偷地干,别让船主大人知道,明白吗?……”
在中华联合公司的总部和尹峰家门口的集体请愿时间暂时平息了,总算解决的比较及时,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福建官府方面也还没得到任何消息。
公司内部的一些调整时不可避免的,林晓的权力表面上没有削减,但凡是涉及抓人的事都必须尹峰首肯了,而且,曾瑞的护卫队监军部接收了原先安全部监督军队人员的权力,实际上林晓的权力是被削减了。
这一天,尹峰亲自赶到码头迎接来一条商船。这船上载运来得不是什么富商大贾或高官显贵,而是马。
这是尹峰通过贝尔纳多的关系,从葡萄牙人那里辗转几手搞来的几十匹阿拉伯马和几名葡萄牙的养马人。前次马尼拉战役中,中华军队在作战时三路人马缺乏协调,不能及时联络,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可以快速联络消息的骑兵。台湾岛上耕地拉车的西南马和骡子、驴子不少,但是没有能够骑乘的马种。为了在未来的国内战场上适应大范围机动、战场情报侦察和情报遮蔽,必须得有骑兵。
尹峰询问过曾经在北方与蒙古人作战过的陈第;什么马适合在台湾骑乘,可是答案使尹峰很失望。基本上适应温热气候的中国南方产的马,都不适合骑乘。总体而言,中国的马种体形小、耐粗饲、基数庞大,这适合中国人口多的现状,但选育始终是弱项,与欧洲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热衷品种培育的风气不同,中国(包括北方游牧民族)对马种的培育相当随意,缺乏科学性和计划性,从未订立谱系,导致不少良马的基因流失,特别是由于中国以农业立国,对马匹的类型的需求以挽为主,由此骑兵用马大多是挽乘、乘挽型,真正的骑乘种少之又少。驾着拉车的马怎么能和游牧骑兵作战呢?由于地理位置封闭,中国马种长期封闭,外血流入很少,汉武帝千里远征带来的“汗血宝马”就是后世中亚阿克哈—塔克马,直到那时也算形貌神俊,耐力速力出众的优秀马种,汉武帝希望以此改良骑兵用马,可惜因长期封闭蒙古马系的遗传过于稳定,这种良马对中国马种未产生影响。
台湾岛上还有几匹日本商人运来的日本的马,马种非常低劣。尹峰查了自己的手稿才知道,这个时代的日本马是很烂的,另一个时空中日本在近代引进并繁育了大量盎格鲁—阿拉伯等马种后,才在抗日战争时让中国人看见了日本鬼子的“东洋大马”。
必须是有耐力的骑乘马种才是正宗的骑兵用马,英纯血等欧洲马固然漂亮,但只能用于赛跑和配种,而且这个时代这种马还没出现呢。蒙古马耐力好,但不适合台湾的亚热带气候;而阿拉伯马才算是真正的世界第一战马,而且气候适应能力强,在热带寒带地区都能作战;与之相近的北非帕布马是埃及突厥族马木留克骑兵的坐骑,当年旭烈兀的蒙古骑兵风暴横扫中西亚,却在叙利亚战败,失去了进军非洲的机会,在一定程度上是输在了坐骑上。比较有名的还有顿河马,是剽悍的哥萨克骑兵坐骑,选育中继承了蒙古马的吃苦耐劳、阿克哈—塔克马(汗血宝马)的惊人耐力、英纯血的强健筋骨、卡巴金马(高加索优秀山地马)的灵活机敏,外形高大神俊,虽然以西欧的标准认为它在形格上略有缺陷,但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吃苦耐劳和长距离奔跑能力十分优秀,难与匹敌。这往往是最实用的骑兵用马标准,只不过顿河马不太适合南方湿润地带作战。
尹峰不惜重金从果阿辗转买来了这些上好的阿拉伯马,准备靠雇来的这几名葡萄牙马师来给自己培训出一支骑兵队。
正在热爱高头大马的尹峰对那些阿拉伯马爱不释手的时候,港湾南北两边的炮台都发出了警告的炮声!
“轰轰!”空洞的大炮声回响在台湾港上空,所有正在忙碌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向西边海湾口望去。战船队巡哨的船只已经向那边驶去。
尹峰拍拍正在看着大马发呆的林跃:“别看马了,赶紧把马都带去军营,好好地看护起来。”
等这些宝贝马都安全由码头区转移了,尹峰才放心。这时南北两处炮台的信使都已经赶来报信。原来,有一支打着日本八幡旗和幕府朱印船标记的倭人船队已经在港口外了。总计有十艘西洋风格的日本船,带有大炮等武装,因此炮台发出了警告。
说实话,中华公司自从几年前从萨摩藩武士手中夺取了台湾北部的基隆、淡水地区后,和日本人一直处在不战不和的状态。在马尼拉港,几艘企图突围逃跑的日本船被中华公司水军战船击沉,马尼拉城的日本町被中华公司的外籍雇佣兵烧杀抢掠一空、暹罗国中华公司和日本町的日本商人抢生意……如此种种,尹峰面对日本人时向来是毫不客气的。他摸准了德川幕府的脉搏,德川幕府没有丰臣秀吉的野心,现在忙于稳定日本国内的统治次序,根本没有心思在海外扩张。有心向台湾高砂国发展的萨摩藩仅以一藩国之力也是不足为惧的,中华公司完全能够对抗。
战船队巡哨的战船拦截了日本船队。很快,有快船带来了消息:这只船队正是萨摩藩藩主岛津家派来的,另外还有一艘仙台藩主伊达政宗派出的商船,领队的是岛津家家臣桦山有纪。他们自称是使臣,前来和中华公司谈判的使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