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安等华裔混血青年接受中华公司偷运的武器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马尼拉的港口一艘葡萄牙商船的停泊处,几条黑影摸上了船舷,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这条船。这艘船的旁边,就停泊着福州南门王家的商船“豪运兴”号。
麦小六在底舱一处秘密隔间中警觉地警醒,左手抽刀、右手拔出插在腰间的中华公司自产的燧发手枪,轻捷无声地下了吊床,抹黑靠在了舱房门口。舱房门上响起了三下敲门声,然后停顿之后又是三下。
麦小六收起刀,燧发手枪依然张开了扳机,小心地打开了门。一个黑影闪入舱房,接着过道处微弱的光线,麦小六手疾眼快把手枪顶到了对方后脑勺。
“六哥,是我,三亚港李家的老三。”来人并不慌张。
麦小六长出一口气,收起了枪,一边点起蜡烛一边说:“原来是李么哥啊,怎么是你来了?你不是在东部省份勘察地形吗?安小四怎么没来,应该是他把马尼拉城防情况报告给我的。”麦小六起初还是很轻松的表情,说着说着,却越加严肃起来。此次海外秘密行动,尹峰不但动用了大批军情部的海外人员,还临时把在负责南洋发展的麦小六调了过来。
“安四哥去了那个葡萄牙大商人的家中,他说还有几处干系腊人的军火库的情况没有搞清,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来。”
“哦,他已经驻进蒙托亚的家中了吗?”
“应该就是今晚,他会和那个佛郎机商人见面的。”
“好吧,通知他尽快把情报收集起来呈报给我,最好在三天之内报告给我。我们这条船在此停不了多久的。佛郎机船主不想惹事,已经催着要走了。对了,为什么是你来这里?”
李么哥笑了笑,故作神秘地把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张从怀中掏了出来:“这是李旦的信。”
麦小六小小吃了一惊:“什么?李旦的信?你不是负责吕宋东部省份情报收集的吗?怎么去搞李旦的东西了?李旦的事,船主另外安排了人去救援,你最好不要插手,你最要紧的事是收集邦邦牙省和宿务的干系腊人驻军情况。你最好离李旦远一点,以免打草惊蛇……”
李么哥被麦小六一顿训斥,满肚子的不高兴,但是麦小六毕竟是船主的亲信,而且是他的直接领导者,他只能是非常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道:“你先听我说,六哥,我没有有意要去接近李旦,我也不认识他;他在宿务的干系腊人船舰上做苦役,我根本没见过他,也不可能去干系腊人的舰船上见他。”
“那么,这信……”
“我前几日去宿务港做小买卖,带路的就是那个老张,是他把这份东西转交给我的。今天我去他这儿接头,他知道我要来见你,特别告诉我说;这信在他手中已经秘密存放了一年多了,是他去宿务做买卖时从李旦手中得到的。他早就认识李旦,愿意帮助他送信,也是人之常情。”
“老张”就是中华公司在吕宋最重要的线人:张卫。
麦小六展开信件——这是一张折叠过无数次,浸透了汗水的西班牙产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全是嘱咐收信人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财产的秘密,注意马德里是否有他财产纠纷案的消息传来。“看样子是写给李大小姐的……”麦小六点点头:“算了,这好歹也算功劳一件,以后做事小心点!在本地压冬的唐人不过百余人,目标太明显了,干系腊人一定会防备着你们的。”
福建各地的海商把留驻马尼拉越冬而不回国,叫做“压冬”,这一直是明朝官府加强海禁原因和借口:明朝官府不喜欢自己的子民到官府不能管辖的地方去。
麦小六在早晨将携带的最后一只信鸽放飞了,把李旦的近况通知了尹峰。他并不知道,尹峰派出的救援李旦的特种小队人员,已经到达吕宋了。
这些特种小队成员搭乘的船就是那艘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准飞剪船”,海魂号在卸下了提供给吕宋北部山地土著的武器后,还有两名特种小队成员下了船,准备去大安等人的部落做些训练、侦查工作。
其余十名特种小队成员,以库特雷上校和神枪手罗阿泉为首,搭乘海魂号在海上兜了一个大圈子,绕过了吕宋岛北部崎岖蜿蜒的海岸线,向吕宋岛东北海域进发。带路的向导是一名荷兰水手;荷兰人在几年前就谋划进攻吕宋,夺取西班牙人在亚洲最大的殖民地,所以派出了船只绕着菲律宾群岛转了好几圈,这名水手当时就在荷兰人的舰船上,对吕宋岛北部海域的航道非常熟悉。
不仅仅中国人在马尼拉的夜晚不能入睡,西班牙人也一样无法安睡。西班牙帝国菲律宾殖民地的阿库纳总督,在自己的住所的地下室也是彻夜未眠,还有他的好友邦邦牙省长唐.费尔南多也在一边帮忙搬运一堆箱子。
两位贵族官僚在密闭的地下室,亲自动手干这样的体力活,那是有着非常必要的理由:这些装进箱子里的金银珠宝、中国的丝绢瓷器等等,都是阿库纳总督辛苦了3年才能捞到的财物,而且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有些就是三年前那些冤死的中国商人的家产。
“亲爱的费尔南多,你的这一份已经放在这只箱子里了。我回到马德里后,马上就交给您的妻子。”阿库纳总督擦着汗坐在一只上好的牛皮箱上,笑着对邦邦牙省长说:“我委托墨西哥总督递交的申请,也应该有回音了。代理总督到任后,你应该就可以升任副总督,是否能接任下任总督,那得看我回到马德里后的情况了。”
费尔南多也停下手擦汗,两个菲律宾殖民地的高阶官员都坐到了一堆箱子上面。费尔南多叹了一口气:“老朋友,说句实话,我现在最想干的事是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回欧洲去。”
阿库纳奇怪地说:“怎么回事?亲爱的费尔南多,什么事使你失去了勇气和希望?难道是那些生理人吗?不至于吧,你不过是在福尔摩沙岛不小心被那些无赖暗算了而已。”
“您听说了吗,老朋友?葡萄牙商人在传说,几个月前打下澳门的那伙海盗,其实就是这个什么中华公司的舰队干的,不是荷兰人!”
“不会吧?耶稣会的传教士亲眼目睹了荷兰人烧毁了教堂……”
“不,是荷兰人和中国人一起烧毁教堂的,原因是葡萄牙人在圣奥斯丁教堂关押了中华公司头目的妻子。耶稣会由于要和中华公司接好,靠他们的势力在福尔摩沙开辟传教区,所以才有所隐瞒的。”唐.费尔南多站起身,急切地走到总督大人面前说:“能够增援菲律宾的军队有多少人?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啊!”
阿库纳总督痛苦地揉揉脑门子,他的任期即将结束,他不想在最后几天又一次陷入到和中国人的战争中去。现在他最希望顺顺利利完成总督职位交接,然后带着大量财宝回欧洲,过上富裕的王公贵族般的生活。
唐.费尔南多苦笑道:“您马上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我还得留在这里。要不你能给我争取到更多的增援部队,要不,我就跟您一起回欧洲,反正,我还能争取到秘鲁殖民地的一个职位。”
阿库纳看着老朋友苦笑不已:“你要是辞职,下任总督职位怎么办?我们留在这里的生意怎么办?这一次代理总督所带领的增援部队,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一个连,……这样好了,我任命你为菲律宾殖民地的军队主管,你放手征召土著兵,万一有事也可以支撑到代理总督的部队到来。不过,您真的认为,中国人很快会袭击吕宋岛吗?你看,中国商人已经开始返回马尼拉了……”
费尔南多摇摇头:“不,这些商人不属于中华公司……按照葡萄牙人的说法,如果他们有能力攻打澳门,也应该有能力袭击马尼拉。如果有荷兰人帮助,这就更加有可能了。”
“时间呢?什么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总督最担心的是自己不能全身而退。
“他们毕竟是商人,应该不会在贸易季节开战吧?如果今年贸易季节没有发生意外,他们大约会在明年开始尝试袭击我们。我这样估计是因为中国人刚刚袭击了葡萄牙人,毕竟得有个休息调整的时间吧?……有一个问题,我们非常缺乏中华公司的情报,我们对他们了解的很少,这对我们非常不利!我认为……“
费尔南多发现阿库纳总督眼神有点犹疑,似乎心不在焉,暗地里叹口气。他明白总督大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在担心自己的财宝如何能顺利运出吕宋岛。果然,总督大人脸色一肃,坐直身子说:“我的朋友,要知道有些事着急是没有用的。我明天,哦,天一亮就发布命令,任命你为所有殖民地军队总司令,给你招兵的权力和资金。我明天要把那个该死的安得里.底提斯押回圣地亚哥堡垒的水牢,我要把他也带回欧洲。”
唐.费尔南多一惊:“什么,难道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中华公司头目的妻子,不就是他的妹妹吗?哼,我看他们难道还能追到欧洲来要人吗?”
……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马尼拉城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如今,中国人又开始回来了,中国商品、中国工匠、中国农夫……这些人都将回来,马尼拉就不会还是座死气沉沉的城市了。
而到了夜晚,总有这么几十名中国人不安分,在马尼拉城内和四周围地区转悠不停。
最早来到马尼拉的中华公司军情部人员,已经在马尼拉住了快大半年了,有的人在城内已经有了固定住所和固定的货物仓库,这其中包括了安小四与李么哥。白天他们是买卖各种货物的商贩,晚间,他们就是游荡在街头野地的野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