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整个脑袋都栽到了土里,又是闷气又是眩晕,奋力抬头,却觉得后脑勺上压着个沉甸甸的东西,气闷之下,举手把那东西推开,这才算把头从土坑里抬出来,还没等他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就听有人咋咋忽忽地大叫,“我靠,好大一只熊!”
熊?哪来的熊?
顾东不解,拍了拍晕沉沉的脑袋,循声望去,却见身前站着一人,膀大腰圆身穿盔甲,背后还有两个大翅膀,可不正是叶静吗?
此刻的叶静灰头土脸,盔甲破损,翅膀也小了一圈有余,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不住流出,手里那两柄大刀锋刃变得好像锯齿一般参差不齐,瞧起来真是狼狈到家了。
瘦子掉到了叶静身后,浑身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形来,正惊恐万状地躲在那里。
看到这瘦子,顾东气便不打一处来,大吼一声“不要逃”,便猛扑了过去。
“会说话的熊?”叶静显得相当意外,一横手中双刀,大叫,“我金翅展空八臂天龙浮云客,小小熊妖也敢猖狂!”
顾东不愿意跟叶静发生冲突,连忙停下,指着瘦子道:“大侠,这家伙是妖怪,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快抓住他。”
叶静嘿嘿笑道:“笨熊,拜托你说谎的时候记得先变个身。”
“什么笨熊?”顾东呆了一呆,突然间发觉原本需要仰视的叶静此刻居然比自己矮了好多。一种不详之感从心底升起,他这才冷静下来,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双手。
入眼的却是两只又肥又大的熊掌,爪子弯弯长长,好像铁钩一般。
再低头往下瞧,一个又肥又大的白肚皮,还满是白毛!
熊?顾东忍不住惨叫一声,心慌意乱地对叶静道:“大侠,有没有镜子?”
“有。”叶静得意洋洋地道,“不过,人妖不两立,我是不会把镜子借给你的。”
“我不是妖怪。”顾东大吼道,“大侠,我是顾东啊,刚刚你才治好我的失忆症!”
“你是顾东?”叶静呆了一呆,摇头道,“不要说笑了,你明明是只熊啊。”
“我真是顾东,我家住平城,刚才我扔了个棒子砸到了你,你帮我治疗失忆,还让我在村里等着你,你会送我回家的……”顾东急得直跳脚,一眼看到那缩头缩脑想要逃走的瘦子,忽然间醒悟过来,“大侠,快抓住他,他是妖怪,肯定是他给我使的坏,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先抓住他。”
“这家伙变熊跟我有什么关系?”瘦子真是说不出的憋气,大叹倒霉,拔腿就跑。
“听起来倒是没错。”叶静一回头,见瘦子开溜,一副心虚的样子,登时对顾东的话信了个八成,一提手中刀喝道,“站住,没说明白之前,谁都不准走!”
不走?等说明白了不就没命了?
瘦子听到叶静的叫声,速度登时提了一倍,去势当真是疾如风快似电,奔跑之间,身形变化,转眼工夫变成一只足有小牛犊大小的灰老鼠。
“虚日鼠!”叶静失声叫道,“靠,找的就是你,别跑。”
不跑的是傻瓜!虚日鼠心里回了一句,撒开四爪狂奔。
叶静一展翅膀,扑愣一下,却没能飞起来,摸了摸头,颇为不好意思地对呆呆看着他的大白熊顾东道:“刚刚翅膀被打坏,飞不起来了。”
顾东大急,也不管自己现在身体笨重的现实,迈步就追。他此刻体内力量澎湃如潮,一举一动都有雷霆万钧之势,这一脚踩下力达万斤,轰一声闷响,地皮震动,碎石泥土纷飞,大半个熊腿都踩进了地里。
靠着这股大力,顾东身体前倾,两爪张舞,做势欲奔。
然后他就那么消失在原地,仅留一个淡淡的熊影。
砰的一声闷响,消失的顾东离奇地出现在虚日鼠身后,结结实实地撞在正逃命的虚日鼠身上,看起来更像是奔跑的大白熊被没注意到的老鼠给绊倒了一般,顾东在强劲的惯性之下,向前重重栽倒,轰隆声响中,将虚日鼠整个给砸在了身下。
“瞬间移动?高人,呃……高熊?”叶静看得直咧嘴,迈开大步跑到顾东身前,重重一拍那硕大熊头,“兄弟,你因祸得福了,当人的时候你可没这本事吧。”
顾东趴在那里,只觉得肚皮下一个鼓包,一时被咯得生痛,听到叶静这种有风凉话嫌疑的说法,大感郁闷,郁声郁气地道:“你要喜欢的话,你也变个熊试试吧。”
“我当然不会变了。”叶静摇头道,“这太影响形象了,就算要变,我也得变个龙、凤、麒麟之类的祥瑞圣兽,哪能变个笨熊呢。对了,快把那老鼠拉出来,问问它,怎么把你变成熊的,要是把它压死了,你可就变不回来了。”
顾东一想也对,赶紧地爬起来,低头一看,好家伙,虚日鼠整个被压进了地里,圆圆的身体已经有些发扁,四爪平摊在身体两侧,与尾巴一起不停地抽动着。
叶静将虚日鼠从地上揪起来,嘿嘿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妖帝国二十八公爵之一的虚日鼠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啊,你们不都很牛吗?怎么没威风了?嘿嘿,我前面堵你,你从后面溜过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弄头笨牛来对付我,还好我本领高强,任你其奸如鼠,也逃不过我神目如电。”
这翻话说得颠三倒四狗屁不通,顾东在一旁听着,不禁连摇熊头,大觉得这位大侠有给人类丢脸的倾向。好在虚日鼠现在只剩下了半条命,倒也没心思挑错,只是哆哆嗦嗦地道:“不是我,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叶静将虚日鼠重重贯到地上,冷笑道,“说吧,你是怎么把顾兄弟变成一只熊的?快点把他再变回来,我饶你不死!”
虚日鼠哪有这个本事啊,连连摇头,“这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还嘴硬!”叶静一掂手中刀,转头问顾东,“兄弟,吃过烤老鼠没有?”
“吃过。”顾东立刻明白叶静的意思了,“想当年我在山野遇到过几只老鼠抓了个兔子……”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愣,呆呆望着形状凄惨有虚日鼠道:“你是当初逃跑的那只老鼠?”这事在他而言只不过才发生了一个多月,至今仍记忆犹新,赶到了这个话题,便总算是想起自己犯的这唯一一件灭门大罪了——当时他可是把那几个鼠兄鼠弟都杀了个溜光,万想不到当时逃走的小老鼠居然活到了今天,而且还成了什么妖族的公爵。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虚日鼠盯着顾东,眼中充满了怨毒,“当年你为了一只骚兔子,杀我兄弟,下手狠辣歹毒……”
“不错,是我做的,我当然不会否认。”顾东自然不会被一只老鼠给驳倒,它个头再大,也只是个老鼠不是?“但你要报仇,找我来也就是了,这些人却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如此残杀他们?”就算是两族对立,战争状态下不得不杀,干脆一点,别让人活受罪也成啊。和这可恶老鼠的劣行比起来,在村子里搞集体的屠杀的牛头妖竟也显得慈悲起来,至少他们没有让那些村民像这样生不如死。
叶静这才注意到那些尸体的死状,一时看得眦目欲裂,怒火中烧,将刀架在虚日鼠脖子上,怒喝道:“你奶奶个熊的,杀人下这种辣手。老子今天什么都不问了,先来个活剥鼠皮再说。”
虚日鼠残杀人类时胆气粗壮,可轮到自己了,却再没有半点英雄气慨,一时吓得浑身发抖,四爪抽筋,口吐白沫。
“他们还没有死。”顾东叹息着,走过去,将一个老人从倾倒的树枝上解下来,抱在怀里,鲜血刹间将他雪白的皮毛染得通红。老人轻轻抽动着残碎的身体,喉间发出嘶哑支离的声音。被活埋的那些人比起挂在树上者,竟也是如此幸运,毕竟他们已经死了。
“什么?没死?”叶静一呆,明白过来之后,身子不由得一抖,架在虚日鼠脖子上的长刀微微抖动,似乎随时都有可砍下去的可能。
虚日鼠吓得浑身近乎虚脱,大叫道:“不要杀我,放了我,你们战神派想要知道的,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叶静也是战神派的?顾东望着这位木头脑筋大傻,一时呆住了。他怀里垂死的老者突然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一把揪住顾东胸前的长毛,发出急促而悲切地嘶喊。
“你说什么?”顾东因为失神,竟没有听清这句话。
叶静颤声道:“他说……杀了我们!”
伤到这种地步,只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顾东和叶静自然明白老者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帮助他减少痛苦。
可是……两人面面相觑,竟谁都狠不下心来下这个手。
老者再说不出话来,喉头发出荷荷低吼,只是紧抓着顾东的长毛不放。
顾东痛苦地闭上眼睛,仰天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