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床在走廊的末端。
周野吾跟在主任身后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有些莫名奇妙的激动,甚至说是自豪?
他很喜欢这种做医生的感觉,不敢有说济世救人的美好理想,但是他真的很喜欢看着那些病人从病痛里恢复到健康。
他只是一名专科学历的医生啊,这种耻辱一般的提醒总会萦绕他的心头,虽然他不自怨自艾,但面对高材生遍立的医院,他难免会有些难过。
距离上一次进入病房,并且是一名医生的身份进入,已经过去将近两三个月。
实习期后的空档假期,让他都快要忘记自己这个身份了。
……
“小吾,你先进行问诊和查体,我看下你问诊和查体怎么样。”陈日源在推开病房的门,小声的对周野吾吩咐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跟着眼在这位以一流医术著称的主任身后,记录写病人的情况便好了。
没想到一上来,竟然就是自己亲自上手了。
怎么就省略了示范的过程呢?
唉。
硬着头皮上吧。
实习医院出来以后,周野吾差不多快忘记了问诊的步骤。他走到17号床前,而陈主任这时候已经站在了一侧去了。
“你这次是怎么不舒服过来住院的呢。”周野吾对着17床的病人问道,他双眼聚精会神的看着17床的男病人。
不过让周野吾有些意外的是,这个病人就像早就做好准备一样,脸上是一种莫名的平静,与他经历过的任何病人都不一样。
而且那种平静就像他知道主任这个点会来病房,但周野吾一下子又觉得自己怎么会在想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是陈主任门诊看过的病人,自然是认识的,也许早就打好了招呼这个点来看他。
男病人还未开口说话,陈日源轻声咳嗽了一下,周野吾马上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重新振定了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问道:“您好,你叫什么名字,这次是怎么不舒服过来住院的呢?”
问诊一定要先确认患者身份,核实是否本人,这是避免医疗事故里很重要,也是最基础的一点。
男病人微笑着,那种笑容很僵硬,显得非常客套,他的声音有些孱弱,“我叫李司凤,我就是一直发烧,头很痛,所以来医院看病的。”
周野吾继续问道:“在家有测过体温吗?最高多少度,为什么会发烧呢,最近有没有淋雨或者吃海鲜这样的经历?”
李司凤说道:“体温自己在家测最高有39.2,没有吃海鲜,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烧了。”
“那你体温波动情况自己知道吗?”周野吾在纸上记录下了体温,表情严肃,似乎已经进入了状态。
李司凤淡淡的看着这个也如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医生,很随意地说道:“一直在39以上,最高到39.2,现在也还没降下来。”
周野吾若有所思的想了下,体温持续在39-40左右以上的高体温水平,这不是典型的稽留热吗?
稽留热常见于急性感染类型的疾病,例如大叶性肺炎、斑疹、伤寒的高热期。
周野吾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在脑子里划过,便回过神来。
看病就像是破案,一定思考每个细节。
“发热多久了,还有其他不舒服吗?恶心呕吐,怕冷,呼吸觉得很费力什么的?”周野吾耐心地问着。
李司凤说道:“发热有3天了,就是胸口偶尔会有些疼。”
“什么部位?”
“右边胸口这。”
“其他不舒服还有吗?”
“头痛。”
“头怎么个痛法,痛的厉害吗?是一阵阵的痛,还是持续的痛,还是有不断加重的。”
“没这么严重,就是偶尔痛一下,不是很剧烈。”
……
周野吾仔细的按照自己记住的问诊内容一点点的去询问,然后记录在纸上。问完患者的现病史,然后就是患者的既往史和个人史,包括什么遗传史、手术史和治疗史等等,他极力去回忆起所有该询问的细节。
周野吾就没有再发现什么特殊的线索了。这似乎是一个看起来很清水的病人,似乎就是简单的发热3天,也还没有做过任何的检查。
陈日源在边上颇有些满意的看着这个外院规培生,他一直在一旁很认真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整个“问诊”过程基本没有什么大毛病。
问诊是看病最重要的第一步,围绕病情进行相关的询问。
“可以开始查体了。”主任笑道。
至于这查体就是除了“问诊”外,看病另外重要的一点。
很多病情都会有自己特殊的体征表现,比如心梗会有持续性不能缓解的心前区压榨性疼痛,比如支气管哮喘会在双肺闻及广泛哮鸣音等,所以查体对于诊断病情就非常重要了。
周野吾先是拉好病床边上的床帘,做好保护患者隐私的工作,然后他接着就嘱咐李司凤平躺在床上。
他先是简单看了下瞳孔,用白大褂里的手电筒做了下对光反射(检查瞳孔有无异曲常的一种检查方法)。
然后看了下患者的皮肤颜色,用指尖检查患者的皮肤有无水肿等,像一些心衰的病人经常会出现两个小腿的水肿,这时候如果用指尖去按压小腿胫前区的地方,会出现一个水坑一样的凹陷性水肿。
“你好,你把衣服往上撩一下。”周野吾示意说道。
李司凤犹豫了下,旋即即便照做了。
这是要进行“胸部视诊”了,就像字面意思一样,就是看看胸壁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胸部视诊未见明显异常。”周野吾轻声道。
但是当他将手掌放在患者的右侧胸膜表面时手掌上感受到了较高的皮温,还有些微微发红。
“这是胸膜炎吗?”
教科书里在肺炎章节里经常会写到一个小小的细节,就是患者如果感染肺炎的时候,经常会因为炎症在胸膜壁的渗出,而出现“胸膜炎”。
就像口腔炎、鼻炎一样,胸膜炎也是一种炎症,而炎症最简单的表现就是红肿热痛,这较高的皮温就是一个证明。
……
过了片刻。
周野吾缓缓拿起了自己的听诊器,熟练地放在了李司凤的双下肺开始听诊,他用手捏着听诊器的尾巴,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左右对比地进行听诊。
靠着听诊器表面那浅浅一层的模型体,每个医生都能听见肺部里的一些声音,而这些声音对于诊断疾病是非常有帮助的。
果不其然,通过听诊器,李司凤听到了水泡一样的声音,这就是著名的“湿罗音”,代表肺内有感染。
“如果不出所料,这应该是一个肺部感染的患者,也就是一个肺炎,极其有可能是Cap(社区获得性肺炎)。”周野吾心里想着。
这对于呼吸科来说就是一个常见病,平日里这样的病应该都是放在下面医院治疗的,甚至社区医院就能进行门诊的抗生素口服治疗。
现在收进病房,看来也是因为疫情的关系吗?必须要做出与疫情有关的那个病的排查。结束完问诊和查体后,周野吾看向陈日源,似乎在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这时候……
陈日源只说了一个字。
“走。”
然后两人就走回了医生办公室。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李司凤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笑容,可怕和瘆人。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就像疯子一样肆无忌惮。
这是个精神病吗?
什么玩意啊。
一个路过的护士看了眼这个病房,挤了个白眼。
李司凤冰冷的笑声回荡在他们双人间的病房里。
他可毫不在意自己身旁还躺着一个老婆婆。
而那个老婆婆的表情也是平静无比。
莫非认识吗?
李司凤这时候突然挽起了袖子。
一个青色的帮派印记裸露了出来。
这个印记,也是因为他刻意隐瞒,所以在周野吾查体时也被忽略了过去。
他来这当然不会只是为了看病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