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结束时谌冰有点儿喘气。
他现在身体虚, 不宜剧烈运动,甚至不能跟萧致亲太长时间。
萧致垂眼看他,手指在他脸上掐了掐:“可怜。”
“……”
谌冰确实感觉可怜。
萧致到桌子拆开餐馆送来的饭,戴上手套, 拎过买来的小龙虾:“给你剥壳。”
谌冰:“谢了。”
萧致想起来, 看他一眼:“刚拆线, 能吃吗?”
“……”听他提起这么无语的话题,谌冰快烦了。
“行行行, 不过还是先涮涮, ”萧致用杯子接了半杯热水,剥好龙虾尾后先放热水再递给谌冰, “味道可能淡一些, 总比你天天喝的白粥高汤好。”
谌冰夹起涮过的虾尾。
虾肉苍白,传来寡淡的香味。谌冰想着有总比没有好,勉为其难地吃掉。
萧致戴着透明的塑料袋, 包装底下的手指修长,边剥壳边闲聊:“大半个月不回学校了,你是不是也该学起来?”
谌冰乏味道:“是,明天让我妈跟你去学校,拿几套卷子给我。”
“反正功课不能落下。”萧致抬眼看他, 懒洋洋地笑了下,“看你还不乐意学?玩几天骨头玩懒了?”
谌冰:“不是。”
他就是单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肯定的, 整天待在这间病房,闷能把人闷死。一儿吃完饭要不要下楼散步?”萧致说出来这个提议。
谌冰怔了怔:“真的?”
萧致:“不真的还假的?有我在。”
他抬手指了指谌冰的衣服:“不过到时候你要多穿两件。”
“……”
谌冰快半个月没出这栋楼, 闷得整天头都晕,本来还浑身没劲儿,听见萧致这句话眼睛都有颜色了。
萧致好笑。
他边笑, 边打开晚餐盒,面的流质早替换成了半硬不软的米饭,还有汤类等高营养物。他抬眼示意:“还有,多吃点儿东西。”
谌冰应声。
以前只能吃半碗,今天硬生生吃了一碗。胃口吃开了还觉得有些饿,不过被萧致阻止:“差不多得了,到时候不消化。”
谌冰起身打开了衣柜:“现在可以出去了?”
萧致走近,指骨搭着衣柜拉开:“穿哪件衣服?”
谌冰看了一圈:“黑色的这件羽绒服。”
“也行,”萧致顺手拿过来,“这件长,免得你腿冷。”
他取出衣服,帮谌冰穿上时手臂环过他腰腹,丈量之后说:“好瘦,怎么搞的。”
说完,拿起外套拉着谌冰一条手臂穿进去。
——姿势非常像给小孩儿穿衣服的妈妈。
“……”
谌冰被他牵得往前一步,撞到萧致怀。
他刚才脱掉了外套,骨架大的上半身套着件苍灰色的毛衣,领口露出形状凛冽的锁骨,微微弯腰,浑身温度很高,一呼吸灼热的气息就落在谌冰的耳侧。
虽然撞到他怀,萧致没停止动作,只是瞟了眼确认谌冰没事儿后,继续拽袖子穿衣服。
穿好,在他脸上亲了下:“好了。”
谌冰低头看了看穿好的外套。
萧致拿起挂在门口的外套,抖着帽子穿好,回头:“走吧。”
他过来牵住了谌冰的手。
谌冰不能剧烈活动,走路也比较慢,站在人流中时感觉自己能随时被撞倒。萧致离他两三步,一直用父亲看待儿子初学走路的目光注视他。
谌冰:“……”
到电梯口,谌冰忍无可忍:“萧致。”
萧致:“?”
谌冰:“收起你那副慈父嘴脸。”
萧致眼底情绪深,散漫地笑了笑:“怎么叫慈父?这不是——”
电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都看着这对大男孩。
谌冰抬手堵他嘴:“不要说了。”
他堵完,刚松开,萧致似乎还想纠正:“我澄清一下——”
谌冰抬手又堵住。
一直堵,堵到电梯的十几层变成一层。
萧致竟然也挺懂事儿,被他捂着没躲,只是眼底沉沉地看着他,似乎带了一点儿笑意。
电梯门打开,谌冰松手走出去。
大厅风大,明显能感觉到人口流动吹来的风,吹得二颈冰凉。身旁沉默,倒是一直没发出声音。
谌冰侧头,萧致单手放外套口袋懒洋洋跟着他,就是不说话。
谌冰说:“好冷。”
萧致就薄情的一个字:“嗯。”
“……”谌冰莫,“你嗯什么嗯?”
萧致低着视线,总算指了下自己:“我能说话了?”
谌冰:“……”
医院外下着细细的雪,积攒了薄薄的一层在灌木丛叶片上,天色被雪染得微微反光,视线里漆黑模糊。
绕过左手边的车库,医院有一片专门的绿化园区,也积压着薄雪,地面被冰棱抛打得光滑,谌冰刚站上去就刺溜滑了一小步。
“靠!”
萧致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往怀带了带:“没事儿吧?”
谌冰吓一跳:“没事儿。”
这下,萧致寸步不离,轻轻握住了谌冰的手腕:“我牵着你。”
他手骨骼大,五指修长,握住谌冰手腕时掌心滚烫。
谌冰低头看别的地方,叶片积攒着雪块,他走近刚抓了一把,被萧致直接揪着手掰开拂下去:“不凉吗?”
“……”
“多大年纪了,还玩雪?有病。”
萧致嫌弃又粗暴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爹。
谌冰掌心什么都没有了,被雪冻过,指尖微微泛红。
萧致抓着他的手,放到掌心轻轻暖着,揉得他骨骼慢慢体到热度。
谌冰侧头,还没说出句话,被萧致指尖颈部的围巾上拉,挡住尖瘦的下颌:“好了,现在随便玩儿。”
“……”
谌冰垂眼呵出一口白雾。
走了没一儿,大概到了离入口有几分钟的距离,雪突然开始下得急,伴随着雨和风声。
萧致低低骂了声操:“没带伞,现在回医院?”
回去的路上肯定淋湿透了。
谌冰想了想,说:“往走,有个亭子。”
萧致:“真的?”
谌冰:“走吧。从这儿回医院大厅估计三分钟,亭子拐个弯就到了。”
萧致握他手腕的动作改为了牵手,等谌冰磨磨蹭蹭走到亭子,周围漆黑,只有不远处的路灯亮着。
萧致替他抖去围巾的雪絮:“你来过这儿?”
“没——”
刚说完,谌冰突然怔了一下。
他住院期间,没到这走过,因为根本下不了床、走不了路。
至于为什么记得这有个风雨亭?
因为重生前自己住院太长,时常下楼散步,医院的区域都走遍了。
“……”
想到这些谌冰心突然涌出一阵伤感。经过了快两年的时间,谌冰总觉得自己当初可能是做了一场噩梦,或者心理有些问题,才总认为自己死过一次。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亭子,这一世他从来没来过,记忆却一清二楚。
谌冰心底冰凉,走神的间隙,萧致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怎么了?”
谌冰用力地呼吸了一下。
萧致有些紧张:“是不是不舒服?”
谌冰还是没说话。
萧致走近,将他抱进了怀,问:“冷吗?”
谌冰变得有些想说出这件事,他想告诉萧致,自己没来过这个亭子却记得的原因,因为自己早已死过,现在是重生回到了以前的时间。
是,话辗转在喉头,却莫说不出口。
他觉得萧致不信。
他也不想把以前的绝望带到现在。
如果可以,谌冰不想承认重生前的那一世,不想承认自己曾经不管不顾任由萧致走向绝路,不想承认自己那么冷漠孤独地活过。
谌冰眼底微凉,不自觉抵着萧致的颈侧,用耳朵轻轻蹭了蹭。
耳鬓厮磨。
萧致的热意渡送到颈侧,身体慢慢变热起来。
萧致看着谌冰在他怀拱来拱去,刚才还担心,唇角莫名有了些弧度:“怎么了啊?”
谌冰半晌,说出一个字:“冷。”
“冷?”
萧致确认似的,抱着谌冰搂到了更深的位置,在他脸上亲了亲:“还冷吗。”
谌冰:“冷。”
萧致往前轻轻靠了一步。
随即,手指抓着他头发轻轻往怀按,也不顾周围有没有监控了,堵住他的唇瓣:“那带你热身一下。”
“……”
吻了很久。
旁边灯光黯淡,因为是夜晚,周围几乎没有人,只有很远很远听到说笑的声音。
本想等外面的落雪变小一起回去,不过始终没有减小的趋势。
萧致松开他后退一步:“你在这儿待着,我回去拿把伞,马上过来。”
谌冰确实有些热,坐下等了不到几分钟萧致回来,浑身裹挟着与风雨全然不的凛冽热气。
他撑开伞,说:“走了,你头发点儿湿,回去给你洗个澡。”
谌冰洗澡不太方便,之前是个男护工,由于谌冰一直嫌弃别人碰到自己,过程一直冷着张脸,不仅自己烦,护工压力也很大。
一儿萧致给他洗,谌冰觉得尚且可以接受。
走到楼道,谌冰却看门口站着三个人,正向门内探头探脑。
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儿。
女人手拎着水果,小女孩手捧着花,他俩正跟男人说些什么。
“你也来吧,跟人家好好道个歉。”
走男人说:“哎,我这段时间道歉嘴巴都说干了,他们家根本不想见我。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
他佝偻着腰,头发很短,穿一件黑色的马甲,身材干瘦。
女人面色无奈:“那行,你等我。”
“嗯。”
男人转过脸。
谌冰隐约觉得面熟,却没想起来是谁。身旁萧致突然点燃了似的,散漫地晃了晃掌心雨伞骨,两三走近,背影高大。
那男人看到他,跟耗子了猫似的,吓得脸色微白,调头准备从另一边走。
不过萧致却前跨一步,直接抵住了他的退路,声音压着火。
“你想躲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