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回来的第一晚睡得特别沉。
可能路上的疲惫, 谌冰第二天听见闹钟时抬手掐灭,身旁萧致已经被惊醒了。
谌冰说:“我现在回。”
“这么早,”萧致说了声拿起床头的衣服,“我送。”
“没必要送, 我认识路。”谌冰踢了下衣柜旁的行李箱, 犹豫着说, “,箱子, 把我内个拿出来。”
“?”萧致想了一秒, 失笑,“骗的, 其实就在箱子里。”
“……”
谌冰反应过来, 知道该怎么斥责他的无耻行径,半晌道:“,讲武德。”
“……”
萧致也没什么羞愧之心, “只要思想滑坡,办总比问题多。”
他指尖勾着外套往内拽了一下,说:“走了,送。”
叫出租车,但这附近的司机差多也就在这块区域转悠, 接他的单。谌冰转而拎着行李箱去了公交车站台。
大清早有些冷清,去最近的地铁站大概要快一个小时。公交车上全早起超市抢购的爷爷奶奶, 谌冰靠着窗户站稳,窗外, 萧致懒散地穿着件黑色带帽卫衣,在站牌底下寻找他的位置。
谌冰朝他挥了下手。
“拜拜……”
刚要关门那阵,萧致突然往前跨了一步, 他手抓着公交车的扶手上来,动作太快,刚进来背后车门“哐”地关上了。
司机就差一句骂:“帅哥,注意安全啊!”
“好意思。”
萧致摸出两块钱投箱子里,目光在车中扫视,最后落到谌冰身上,快步走过来。
公交车摇摇晃晃发动了。
谌冰看着他:“干什么?”
“没事儿,”萧致笑了一下,“我想再送一段路。”
“……”
没谌冰说出下句话,萧致看向他,目光微动:“总觉得让一个人坐这么久的车,没人陪,会孤单。”
“什么东?”谌冰平时独来独往惯了,乍听见孤单这种词还有点儿莫名其妙。
过萧致没再说别的话,垂眸看他,唇角挑了点散漫的弧度:“那他妈,老子就想送行行?”
“……”
“废话这么多呢?”
“……”
好拽。
谌冰想笑:“行。”
到了地铁站。
谌冰拎着行李箱准备下电梯了,萧致站在入口附近,眉眼蒙着淡淡的阴影,目光直直注视他:“走了?”
“我走了。”
“地铁一路远吧,”萧致想了几秒,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说话,“要要——”
谌冰打断他:“还想送我?”
“……”
“能能别这么黏人?”谌冰说。
“…………”
萧致阴晴看他两秒,说,“想得美,赶紧走。”
谌冰忍着好笑:“有空我来看。”
萧致冷冷道:“最好有空。”
“肯定有的,”谌冰挥手,“拜拜。”
“拜拜。”
萧致也屈尊纡贵地抬起手臂冲他挥了一挥。谌冰看着他直笑,一步回头,下楼梯附近差点被绊倒,随即他感觉萧致脚步往前挪动,似乎打算下来接他。
隔着远,谌冰能看清萧致的表情——“怕个傻逼”。
“……”
谌冰也觉得自己过于高兴了,心里好像被温度烫得融化,脚步都轻飘飘的。
回途中还觉微笑,旁边的女生本来朝他走了两步,但想了想,默默地远离了他。其实谈恋爱什么样呢,差多就这种感觉。
谌冰高昂的心情,在到别墅门前时跌入冰点。
车库停着迈巴赫。
谌冰无意识攥紧行李箱的拖杆,进门没看见许蓉的身影,倒看到了谌重华。他平时公司事情忙碌,其实少回本宅,大部分时间在酒店和公司留宿。
谌重华忙着打电话,没对谌冰说话,却做手势让他停着别动。
谌冰站好,他聊完了多少钱的大项目才转过来:“妈回娘去了,外婆生病。”
好像前几天说过这个话题。
谌冰对外婆的印象淡,但有种天然的亲切感,说:“我下午去看外婆。”
“没什么好看的,”谌重华坐回沙发,“那么远的亲戚,去了嫌麻烦?”
谌冰感觉跟他没什么话好说了。
“晚上想吃什么?找厨子给做。”
“好。”
“最近要有空……”谌重华想了好一会儿,皱眉有几分确定,但还说,“有空,我带去跟那边阿姨吃个饭。”
谌冰看了他一会儿,说:“算了,我怕跟她当场打起来。”
“!”谌重华露出一种烦躁的表情。
“我上楼了。”谌冰说。
他到二楼的走廊,谌重华单手搭着腰,仰头冲他吼:“别跟妈学的那一套!”
“砰——!”
回应他的一记重重的砸门声。
谌重华好像被吓到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说话,脸色逐渐变青,唇瓣微微颤动,好像被剥下了一层皮。
谌冰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许蓉说:“也想来看外婆啊?坐车要远,真的想来吗?”
谌冰说:“想。”
“……”许蓉声音似乎带笑,另一头还有略为苍老的嗓音,“好,外婆跟说两句。”
声音换成了另一个人。
谌冰跟外婆关系太熟,大部分时间就听她说话,礼貌地回答几句。
学习好好?
还可以吧。
现在长多高了?
高。
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过外婆最后却说要他过去探望,怕路途太长,他会辛苦。但这让谌冰解,为什么大人都这样,想见面却惧路遥,庭四分五裂却离婚,承受痛苦却走出去?
坐车也就几个小时,能够见一面,旅途劳顿算什么?
谌冰躺床补了几个小时的觉,醒来时看了会儿钟表。
下楼时谌重华已经走了。
吃完饭,谌冰让司机车去了外婆的医院。
城市近郊区快并入主城区,发展要落后一些,跟九中附近的环境差多。谌冰进病房那一瞬间,感觉床上垂垂老矣的外婆高兴得快跳起来。
“乖乖来了。”
她高兴,抓着谌冰的手住地摩挲。
换成以前谌冰可能会觉得困扰,但可能得过癌症,知道生命步入暮年者看见年轻人茁壮长大的欣慰和怜惜,犹豫着伸手,也牵了牵外婆。
谌冰做这个动作比较生涩,外婆蓦地笑了,张双臂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外婆抱一下。”
“……”
谌冰轻轻抱住她苍老的身躯。
病房里聊些长里短的事。
外婆里普通职员,就许蓉一个闺女,许蓉嫁出去后他可能有些寂寞,转而对周围邻里的八卦了如指掌。
待到下午七点多,许蓉转头看谌冰:“司机还在外面吧?自己回去。”
“回?”
“我照顾外婆,估计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他俩起身走到了病房外。
谌冰无意问:“外婆得的什么病?”
许蓉面露苦笑,压低声生怕被病房听见:“食道癌,幸好早期,这几天要动手术。”
癌症。
“能治好吗?”谌冰问。
“知道,医生说看情况,恶的治好,良的说定能拖个十年几年。”
谌冰安静了几秒:“吗。”
“说了,说了,”许蓉催促他,“自己回吧,爸最近公司忙,经常在,要跟他吵架。”
“……”
随后的叮咛谌冰一句话没听进去。
谌冰思绪漫无目的,顺着癌症两个字往上爬,他突然想起,重生前那世没听说过外婆生病,也没听说得过什么癌症。
谌冰怔在原地。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高毕业的升学宴,外婆穿着件绿色绸衫逢人就说:“这我外孙,对,我外孙,我乖乖,九月就去a大读书!厉厉害?但全靠他自己努力,跟我长没有任何关系!”
重生前那一世,外婆没生病。
但现在,她生病了。
以前竞赛题目同谌冰就隐隐有感觉,十二点的时针重新调回九点钟,而之前九点到十二点的经历全都被扭曲了。
谌冰轻声说:“妈妈。”
许蓉本来打算回病房,转过来:“怎么了?”
谌冰:“外婆怎么会生病?”
时间回溯,为什么生病的人会变成外婆呢?
“外婆老了,快70岁,老了就容易生病,生老病死人没办逃过的事。”许蓉没听懂他的解,轻轻拉了拉他手腕,“回吧。”
谌冰出了医院。
夜风冷。
司机吃完饭回到车上,发动引擎。
路上听到手机响了一声,许蓉发来了一段话:“外婆运好,医生说她早期良,只要手术切掉癌变部分,注意护理说定还能好好地过过十几二十年。过外婆啊身体还有其他的担忧,高血压,高血糖,一身的病。
像现在的年轻人,千万要熬夜、酗酒、抽烟,平时学习也要太累,注意合理休息。”
“……”
谌冰心里积压着的松缓了少。
指尖无意翻朋友圈,看到了谌重华的消息。他似乎在参加酒会,短短几个小时,飞去了祖国的另一端。
谌冰想了一会儿,跟司机说:“叔叔,今天回了。”
司机:“啊?”
车重新停在了街区的楼底下。
谌冰看了看表,深夜十点半。
他敲了敲门,门打,萧致穿件白色的t恤站在门内,浑身沾染着刚洗完澡的潮湿和暖意。他唇角叼了根烟,看见谌冰后眉眼掠低,慢慢口。
“说的‘有空来看我’,指到一天?”
“……”
谌冰抬手,给他嘴里的烟摘下来杵灭。
“以后别他妈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