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花桅回来拿东西,是在高考放假前一天,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场面极其混乱,除了周边那几个人几乎没人注意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他以后的打算,他也只是摆摆手,回头再说,可是哪还有回头的日子?
清可忆觉得自己好像有一肚子话跟他说,可是组织成语言却一句也不剩了,只是看着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出去,然后折回来找沙渺渺。还是要表白啊?也许这话放到现在来说的意义只剩下让她明白,但是这对于一个暗恋走到尽头的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吧?
她抱着大堆的东西走出楼门时,闯入视线的那个场面几乎把她惊呆了,不仅是她,每个走出来的人都无法不震惊:花桅和沙渺渺在门口,确切说是在高三楼的门口,紧紧地拥抱着,大有拍偶像剧的架势,只是男主角有些对不起观众,虽然表情是专注到快哭出来了,但长相和身高都极不搭调,特别是因为不够高而完全把女主角的不入戏暴露出来。清可忆完全搞不懂状况,但也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脚朝她们走过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两个拥抱,分开,渺渺抬头对他说谢谢,然后花桅还来不及回应就已经被扑过来的董风推到一边。这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梦游,一定是做梦吧?董风和沙渺渺怎么可能出状况呢?即使出了状况怎么又会有花桅的份呢?而花桅怎么又可能放下这个烂摊子不管自己走呢?而更不可能的就是她自己怎么会就跟着阿花走出来呢?
等她清醒过来时,已经随着花桅走出人群走出校门,都快走到书店门口了。
“怎么回事?”她突然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抱抱她,至于她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花桅说得极谈,好像刚才那个场面与他无关似的,“你手里的东西的放下吧,我还有话对你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忙放到店里去,还是想不通沙渺渺怎么会答应阿花这样的要求。
是真的要分别了啊,清可忆努力想摆脱一种不真实感,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但说出口的话仍然是干巴巴的“你会去哪里?会不会常联系?”
“不知道,可能是西边吧,看情况吧,我可不想把话说得像大笨鱼那么肉麻。联系不联系,也看心情,你知道我邮箱吧?有事E—mail我就行。”
“那你,就自己保重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低下头,不明白是自己舍不得花桅走还是因为离别的气氛而难过。
“其实,真想对你说的是,对不起,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了。”
“不用吧,我也不是小屁孩,再说你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了。”
“我答应过玉门关会照顾你,现在要食言了。”
听到这一句,她心里猛一抽搐,脸上却笑了笑,说:“他拜托的人还真多。”掩示情绪地别开眼神,把手伸进裤兜,却摸到兜里的东西——石剑的刀和断了的苏桐海送的臂环。
“挑一样做纪念吧,”她拿出两样东西,“这把刀可以防身,这个臂环也救过我两命,即使都用不上也当是护身符好了。”
“我是好孩子,不要刀!”
“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孩子!”她把臂环递给他,刀收起来。
花桅从臂环上解下一片椰壳,揣进兜里,剩下的又还给她,说:“不要那么多,这样就够了。我走了,你以后就开开心心的,好好对自己就好了。”
清可忆目送花桅离开,穿过喧闹的人群,穿过霭霭的暮色,消失,毁灭或是,她的心好像麻木得不知道疼痛了。
愣了很大一会儿的神,她才想起来起来董风和沙渺渺好像还有问题没解决,她必须知道出了什么事!二话不说往学校跑。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校园里她的脚步声异常突兀,实验楼的拐角处,争吵声让她刹住了步。
“除了这样你让我怎么办?等着你来甩我?”是沙渺渺的声音已带上哭腔。
“你知道我不会!”董风听起来也急吼吼的。
“那就是等着做你的情人一辈子?等着看你娶她吗?”她?谁?
“我有我的苦衷我的责任,我也希望有其它解决方式,你一定要这样吗?”
“对,你有责任,你在对你师父负责任,就不用对自己的爱情负责任?我不明白牺牲的那个人一定是我?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看着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走下去,走到没有路的那一天再后悔!”又关师父什么事?难道……
“海鸥她已经够苦了,你不要再难为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会想办法解决,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再后面就只剩下哭声。
清可忆僵立在那里不能动,真的是因为她,因为董风对她的责任,她想到董风为她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一个“哥哥”应尽的职责,还有方舟说的话和沙渺渺刚才那句“等着看你娶她”,她终于拼凑出董风完整的思路,他要她欠他的,欠到任由他说娶,她就要嫁,从此他也就可以一直照顾她了!从头到尾都很好,只是这个构想没有基础,两个人没有爱情,再美的故事也是悲剧!
放三天假,清可忆在家里躺了一整天,店里没什么可帮忙的,作业也不想做,早就知道沈珠儿的孩子出生了,可就是提不起精神去看。一个石剑就够她头疼,现在董风也来跟着凑热闹,但在她眼里这绝非一道选择题,而是两道判断题。董风纯属就是他自己有误区,又要伤害沙渺渺,当然不考虑,对石剑就好像董风对她一样,再好也只是一种责任,没有喜欢在里面,也不可以。想来想去仍然是孤家寡人,其实她明白心里的那个位置从来没有空出来,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沙城在她心里的地位。说来她已经精神过敏很久了,总是会把街上看到的某个陌生人错认成沙城,走到哪里,看到什么,都会想到那一段短暂的爱情。这个城市那么大,却再也不会有那个叫沙城的男孩出现,这个城市那么小,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思念的影子。
第二天还没睁眼石剑的电话就到了:“我要南下了,快来送我!”
她急急忙忙地往火车站赶,一路骂石剑是个疯子,不参加高考就算了,还偏在高考这天走。毫无疑问送别的车站只有她一个人,石剑的行李包不大,最显眼的还是他那把吉它,罩在罩子里背在背后,头发遮住左眼,消瘦的下巴线条紧绷着,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有一点紧张。
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孩子的每一个细微之处,突然感觉心很疼,是一丝丝抽离的那种冷冷的疼法,她抬起手拨开他眼前的头发,深深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多像师姐啊,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你执意要出去闯,那凡事就多加小心,好好的。生活上说多了你会嫌我啰嗦,那就说别的,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许你比我还更清楚一些,不要犯像上次一样的错误,好好照顾自己。对了,你上次说让我帮你写歌词,我只写了一首,你先拿着,到那边常联系,你不愿意的话我不告诉你爸,还有……”
“我们吻别吧。”她正搜罗着嘱咐的话,这一句就冲进耳朵里。石剑见她愣住,又重复了一遍,就不由分说地俯身过来。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见石剑那小野狼一样的眼神,又有一点后悔,一下子尴尬了,她把手伸进兜里想放松一下自己,意外地摸出了一样东西,已经少了一片的,割断了的,有划痕的,那条臂环。她心里简直可以说是狂喜,急忙从上面解下一枚,走上去拉过石剑的手塞进去,“这条臂环曾经救过我两命,相信它能保佑你平安无事。”
石剑接过去,突然拉过她紧紧地抱住,“鸥儿,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利用你离开学校,不要这样离开我,我可以代替他来爱你的。”
清可忆听到了自己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抱紧了不要放手,不要走,就这样,永远这样!可是理智最终占了上风,她爱的人不是他,她不可以给他错误的暗示。她轻轻地推他说:“别这样,石剑,我是你小姨嘛,怎么会离开你呢!好了,火车就要开了,快上车,听话!”
石剑从火车的窗内看着站台上的清可忆越来越小,没有影视剧里滥俗的追火车场面,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保持着不知哪来的淡定的微笑,。再也看不见了。再看不见了吗?他心里忽然很难过,原来还是有牵挂的。他拿出上车前她交给他的歌词,打开来看,心底却更加凄然。
“《你走以后》
我在问我自己我在想着你
有没有一种爱情用这样一种感情
可以穿越生与死前生就已经注定
可以穿越天与地来世还不忍丢弃
让我找回你让我铭记
存在过的痕迹你每一句话语
不要让我再沉迷不要让我再哭泣
你走了以后我一直怪自己你走了以以后我一直问自己
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哪里才是爱过的证明
如果时光可以退回到那个夏天如果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我愿用一切交换和你在一起我发誓不会再让你离去
我——爱——你”
从火车站出来阳光强得刺眼,被从床上揪起来的清可忆再没有躺回去的冲动,她想四处看看,想做些事情。去看沈珠儿和那个新出生的弟弟?有一点犹豫,怎么见那个人呢?叫他什么?在他面前叫珠儿姐姐什么?想想都觉得烦!大学区离火车站并不远,她边想边慢慢蹬车,不知不觉也到了。在楼下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在校园里转转。门前第三棵和第四棵树之间,那个夏天沙城每天都在那里等她,从不迟到;第一次认识后送她回家,道别时正是现在的位置,那天她的样子很丑,她穿了他的衣服,那个时候,她的身边每天都充满着他的气息,可她却不知道去珍惜,要等到现在才去追悔!
“嗨,发什么呆呢?怎么不上去啊?”莫沉的声音和拍篮球声惊醒了她。
“没事,就过来看看,没打算上去。”
莫沉心里会了意,就抱着球说:“那去打球啊。”
球场没有关于他的回忆,他那种身体当然是与各种运动绝缘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死,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他也不会爱上她!该死的,什么事都可想到他!她有点痛恨自己打球时心不在焉失了球,逼自己一心一意放在球上,不想他,痛苦也许会少一点。好久没这样痛快过了!她打得浑身大汗,一屁股坐在篮球架底下,“累死了!”
“哎呀,你真有体力,我也好久没这么累了!”莫沉紧挨着她坐下,“你最近怎么样?”
她有点敏感,挪开一点身子才回答:“这问题很难答啊,总体讲有好转吧!”
“那就说你刚才干什么了!”
“刚才?刚才把石剑,就是黄磐送上火车了,就这样。”
“你可一点也不像刚挥别了男朋友的!”
“什么男朋友?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哎呀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说了你也未必明白。”她从兜里掏出臂环,解下一片椰壳,对着太阳看,阳光就透过上面的小孔射过来,她把椰片举到莫沉面前,说:“送你吧,能保平安的。”
“还真封建迷信。”
“不信拉倒!我是觉得你人不错,帮过我不少忙才送你的,不想要就还我!”
“谢啦!”莫沉拿那椰壳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就不知收到哪去了。
她拿着剩下的两片椰壳思忖,这两个会送给谁呢?董风?还是物归原主?当初苏桐海送她这个怪东西时是怎么想的?如今它已经是历尽磨难千疮百孔了,有点像自己吧。
别过莫沉,她又在街上转了转,城东的公园,市中心的商业区,小巷里的小吃摊,街角里的手创管,到处都是沙城的影子,她既心疼又忍离开。曾经她答应他要画一件衣服,而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握着这无法兑现的诺言。经过一第一次接吻的那个自动银行时,她甚至有去找出那段监控录像的冲动,他真是的来过。却不肯在她身边留下任何确切的痕迹,这种捕风捉影的感觉真的很累,感觉很差!她就这样逛了一天。回家的路上晚霞红以得有些异常,残阳如血啊!
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