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神明治下的时代, 被神社拒之门外是相当重的责罚, 尽管那位贵族少爷的行为让日和坊气愤难过, 但她还是为他求情道:“算了吧阿鱼, 既然医师一家已经得救了,请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况且他也是因为生病才变成这样的……”
闲鱼并不这么认为。典药寮的医师同样是贵族阶级,那位公子敢随便杀人, 说白了是拥有杀人也不会得到惩罚的底气。在这个时代, 上级贵族对没背景的下级行凶也多半会不了了之,如果不是日和坊他们恰巧碰见, 医师会白白葬送一条性命, 他的家人也可能会因此受到连累。
别说是古代, 就算现代也时有发生这样的事,只要受害者不死不重伤,行凶者只会被抓起来说服教育几天,根本得不到实质性的惩罚,反倒是受害者每日活在阴影里,大多只能被迫远逃陌地来保护自己。
各种医闹惨案在脑中浮现,闲鱼垂下目光,对日和坊道:“若是他真心悔改,可以来神社找我。不过伤害无辜的医师, 又因为得不到风符而大闹神社,怎么说都要小惩一下才是,不然所有人都会学他胡搅蛮缠。”
这种说法显然得到了温柔孩子们的认同, 虫师颔首道:“阿鱼说的对呢,日和你不要太心软了。他如果老是来吵闹的话,风神大人也会很困扰的。”大概会很受伤吧。
日和坊点点头,两手交握住道:“我打算再去见见他。上一次…也是我太冒昧了,生了重病的人,本来就很敏感,我不应该上来就说要替他治疗的。这一次,我会带自己做的紫藤花饼做手信拜访。”瞧见大家不赞同的目光,日和赶忙解释道:“等他恢复健康后,我会劝他好好和神社还有医师先生道歉的!”
“哈哈哈,小家伙们还真有意思啊。”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的御手杵忽然笑起来,一手日和坊一手闲鱼的揉乱她们的头发道:“尤其是你啊小巫女,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大话太可爱了吧。好了好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大人们来烦恼,上一次太郎太刀不也是把他打发回去了。”
“诶。”日和坊怪异的看着完全不在状态的御手杵,枪大哥不认识阿鱼吗?
闲鱼叹口气,正欲解释,可她到口的话却再次被神社内的吵闹声打断。不同于日和坊轻声的抽泣,神门处传来的声音尖锐刺耳,传递着浓郁的负面情绪,御手杵见状连忙转身赶去,闲鱼顿了顿,和日和坊道别后,也跟了上去。被留下的妖怪们面面无言,好半晌,觉才道:“这声音就是那个家伙吧?”
“他根本没有悔改的意思。”虫师气鼓鼓道。
日和坊忧愁的叹口气,虽然这个公子脾气很坏,可是产屋敷家族其他人都很温柔,她不想让大家伤心呢。
作为妖怪的日和坊尚且会顾忌到无辜的产屋敷家人,可作为他们血脉亲人的某人,却显然没有为亲人考虑过、。
“如神官大人所见,我已时日无多,难道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吗?”
闲鱼和御手杵赶到的时候,穿着深色狩衣的贵族男子正站在伞下面无血色的祈求着。他俊美的脸上带着让人心碎的凄凉憔悴,可是站在他对面的太郎太刀却能够看到,他在说到时日无多时眼中的扭曲和愤恨。这个人有着让付丧神也心惊的恶意,他憎恨着,想要抹消掉所有站在他面前,却拥有健康身体的生灵。
只是大多人无法像太郎一样感受到那份明显的恶意,在这位俊美的公子一改之前强势的风格,选择苦苦哀求的时候,便忍不住软下心来。很快,便有信徒道:“神官大人,不然就给他一张风符吧,太可怜了。”
“是啊神官大人,他都这么惨了,您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反正只是一张符咒而已,给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这么吝啬吧……”
“就是就是,不要这么小气嘛。”
太郎太刀在神社多年,也未曾遇到过这样难缠的人,尤其是在敬畏神明的国家,即便是那些被冠上渎神罪名的人,也不会颐指气使的面对神职者。他虽然身形高大,可实际上却是性格温和的人,被这么逼迫,仍平和解释道:“在这之前,神社已经赐予产屋敷一族十张神符,为了保护你,他们将所有护符都放在了你手中。可是还不到十日,你便再次来到神社强求神符,那么之前在你手中的符咒去了哪里?”
全部被毁掉了。
为了研究风符的运作方式,为了知道隔绝阳光的方法,他全部毁掉了。
出身、容貌、才华,这位产屋敷家的公子自认远高于旁人,可这样完美的他却重病缠身命不久矣,而那些丑陋的、愚笨的、低贱的家伙,则拥有健康的身体,能够开开心心的活到百岁。
这个世道如此不公,他为何还要去尊敬什么神明,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身体状况越发糟糕后,他便难以离开寝室,外面浑浊的空气都会让他过敏。而那个所谓的医师,摆出一副恶心的样子说要帮助他,可那些药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既然胆敢欺骗他,那么以死谢罪有什么不对,偏偏又跑出来一群莫名其妙的女人阻挠他。
老天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医师被那群奇怪女人带走之后,他的身体情况却逐渐转好,这证明那些药确实是有用的,可代价却是他再也无法站着阳光下。他找到医师原本的宅邸,从他家中搜索出药方,可发动所有力量,却也无法找到那叫做青色彼岸花的药材。他费力寻找到了医师藏身的日轮之城,那地方正爆发瘟疫,他不敢贸然踏足,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医师成了拯救瘟疫的英雄,他想要靠近,又被十分凶残的长毛女人狂追六个山头撵了出去。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日轮之城的女王卑弥呼,传说受到天照大神的眷顾,拥有太阳的灵力。
走投无路的产屋敷家公子,便将视线放在了被父母求来,能够过滤秽气的风符上。
风符在贵族中只被用来呵护女人的皮肤,可对于当时病弱的他来说,却能够保护他易敏的体质。如今他不再病弱,却畏惧阳光,而这风符再一次起到了作用,它能够让他在阳光不强烈的午后外出行走。神符奇异的力量,为他带来了希望,他想只要能够掌握这个力量,就根本不必去找什么医师和彼岸花,能如同神明一样永生。
只是让产屋敷家的这位公子万万没想到的是,所谓慈悲的神明也不过如此,只是几张符咒,都不愿施舍他。莫非是…发现了他吃人的事?哦对了,他如今渴求人类血肉,需要吃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值一提。
对上太郎太刀的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产屋敷公子目光晦暗,他当然不可能直言说出真相,只道:“前些天外出遇到了妖怪袭击,已经全部被毁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请神明原谅我!”
“病痛缠身还要被妖怪袭击,神官大人就可怜可怜他吧。”旁边的路人们同情道。
“是啊神官大人,你就给他几张符咒吧。”
周围人对此子的同情让太郎蹙眉,若是继续拒绝的话,怕是会让连先生声名受损,可不拒绝的话…这个心术不正的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就在太郎为难的时候,在旁边围观了好一会儿的闲鱼道:“哦…你说风符都坏了?那可以告诉我,你遇到的是什么妖怪吗?”她的问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那位公子苦笑道:“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妖怪,我认不出来……”不能说有名的大妖,那有暴露的可能。
“那就奇怪了,风符可曾为神乐殿下挡住了八岐大蛇的攻击,能够连破十张风符的妖怪,会是无名之辈?”闲鱼走到太郎身边,上下打量着他,挑剔笑道:“你是达摩蛋转世还是四魂之玉成精,值得妖怪连破十次风守不惜得罪高天原正神追杀?”
先前还一直保持着贵公子端方的男人立刻瞪大了眼睛,那份恶意也更为明显。
太郎并不认识忽然出现的巫女,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护在身后。可闲鱼却绕开他走到前方,环顾四周道:“你们很有同情心是吧?可神社的风符有限,剩下的已经被送入皇室,不如你们去求天皇分享,或者…把你们的份给他。”
“你、你谁啊!有什么资格代替神官大人说话!”方才维护那公子的人怒道。
“我是伊贺明神的神主,本社宫司。”如同在为她证明一般,神社内大风骤起,吹乱了众人的衣摆乌帽,只有闲鱼一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连发丝都没有颤动。慢一拍才反应过来的在场神官与巫女一同弯身行礼,而方才还敢在她面前叫嚷的男人,则面红耳赤的闭上嘴巴,两手作揖道:“冒、冒犯了……”
闲鱼没有理他,径直看向产屋敷家公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说巫女和阴阳师可以用名字诅咒,大人是想要诅咒我吗?”他敏感的退后几步。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叫你产屋敷屑了。”省的人家一族老是中枪的。闲鱼说完后,无视对面屑公子扭曲的表情,道:“吾神作为风神,已回应了你们的供奉,庇佑伊贺风调雨顺。我希望你们明白,这风符的存在,是神明的恩赐,而不是他的义务。”说到这个,闲鱼便笑了起来,道:“还真是熟悉的得寸进尺。”
“巫女大……”
“闭嘴吧。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我什么都不想听你说。”闲鱼指着参道,神情肃然道:“既对神明无敬重之意,那就给我滚出神社,从此之后,不准你踏入任何神域!”鸟居所在之处,便是神明领域。
无法控制的失重感出现,等屑公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刚才为他说话的人一起从参道上狼狈滚落。手中遮阳的伞在跌落中毁掉,屑公子的皮肤出现难以忍受的灼痛,他红着眼睛疯狂往树荫下跑去,若不是身上还带着一张风符,可能就再此彻底化为灰烬。不等屑公子庆幸,他手中的风符也风化消失。
神明收回了他的庇佑。
该死!
该死的巫女!
她肯定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在针对我!该死该死该死可恶可恶可恶!
屑公子在仆人的帮助下在日落时躲入轿中离开,但双眼的仇恨却并未因死里逃生而消失。此时他的大脑已经完全被恨意填满,但他也清楚,在白天他没有胜算,等到夜晚…呵!
只可惜,屑公子的复仇依然没有成功,他发现正如那位巫女所说的一样,他无法再进入任何神社。他拜托家族的关系寻找到阴阳师解除诅咒,却被告知,巫女的言灵只有她自己解开,或被诅咒者自身能力胜过巫女才能被抵消。
听到这话,屑公子既愤怒又有些欣喜,就算是巫女又如何,说白了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早晚会变老变弱,等到那时候,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主公一族不会短命。
ps.按大佬们的分析,产屋敷一族中间隐姓埋名,到主公一代才改回产屋敷,所以他是第三代家主。
因为我不知道屑老板以前叫什么名字,也不想杜撰被打脸,所以干脆就叫产屋敷屑好了。
屑老板:妈的神社,不给我风符防晒,针对我,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屑老板:神社进不去了?!可恶可恶针对我针对我去死吧
屑老板:只要拥有比巫女强的力量,就能打破她的言灵。呵呵区区人类早晚老死,看我熬死她!
一百年后……
屑老板:……
一千年后……
屑老板:……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