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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就快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姚府派了婆子来给姚姒姐妹俩送吃食。姚姒有些讶异,自她们避居到琉璃寺来,姚府还从未打发人来过,姚娡便问起那婆子,府上众人都安好等,姚姒眼一睃,绿焦便会意,没过多久绿焦便拉了那婆子下去吃茶,把一个装着二两银子的荷包塞到那婆子的手里,便套起了话来。
没过一会子,绿焦便进屋来,道:“两位姑娘,奴婢都问清楚了,因着府里要张罗三爷和三姑娘的婚事,再加上二奶奶的胎像不大好,二太太忙不开,老太太原本让五太太从旁协助,但五太太以要张罗几位哥儿下场为由给推了,大奶奶便替大太太向老太太求情,老太太这回到松口了,说是过几日就要接大太太回来。还有”
姚娡见绿焦吞吞吐吐的,便道:“你只管说,还有什么?”
绿蕉的话才说一半,只因接下来的话实在是让人气愤,她竖起了两条纤细的柳眉,十分不忿的道:“府上都在传新的三太太今年怕是要进府了,老太太前些日子还找人来瞧过三房的院子,说是要把芙蓉院拆了重修,两位姑娘,这可怎么才好啊,咱们太太的屋子说什么都是个念想,如今她们这样,真是太欺负人了!”
姚姒与姚娡两人彼此对望了一眼,良久无语。姚娡眉头蹙得老高,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真正恼恨到心里去了,相对姚娡的忿忿,姚姒就要平静许多,她对姚娡道:“人都不在了,那个地方拆了也好,娘的魂魄必是不愿再回到那里去的。”
姚娡听了这话眼眶顿时便红了,一言不发的起身便跑到内室去。姚姒也没追,相对于自己的淡然,姚娡对姚蒋氏或者姚家还是有感情在的,可姚蒋氏这样,是生生的把姚娡那份依托给耗尽。这样也好,姚家这些人要作死,她不拦着,将来总有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时候。
姚姒交待屋里的几个丫头,不许再胡乱传此事,知道也当作不知道,若是姚府再来人,就叫绿蕉出些银子再打听府里的事情。姚姒其实心里明白,这必是府里那些个自以为聪明一世的人,故意的派了这婆子来乱她们姐妹俩的,说不定正是希望她们闹将起来,这样就趁了某些人的意了。
姚姒懒得跟这些人计较,从这日起,她便交待她和姚娡身边的丫头,吩咐两个大丫头不分日夜一起在屋里值夜,又吩咐守门的婆子,势必要打起精神来。虽然这样吩咐下去,但姚姒其实还是担心不已,眼看着离海寇来袭的日子不远了,但琉璃寺乃是佛门清净之地,料想海寇是不会把主意打到这里来的。而张顺那边,她之前便已同他透了点音,张顺他们一身武功在身,自保应该不是问题。
果然,就在中秋节的前一晚,海寇夜袭彰州,烧杀抢掠,这一夜人人惊魂不已。琉璃寺却依然静谧无声,仿佛真正已经远离尘嚣。朝阳依然从东边缓缓升起,姚姒起得极早,到正屋给姜氏念了一个时辰的往生经,才刚回屋,红樱便急急的道:“姑娘,张相公来了,有急事要见姑娘。”
姚姒没耽搁,忙道:“快请进来,还有,你让绿蕉去准备两份早点送过来,份量要足。”
张顺这么早便到了,只怕是没还没亮就从彰州出发了。她心里有预感,必是彰州海寇事发了。
张顺进了屋便抬眼打量姚姒,见她没任何损伤,臂膀顿时松了下来。
姚姒眼尖,瞧着张顺的神情,又见他一幅疲惫的样子,他的左边衣袖上竟然还染了几处殷红,急道:“张叔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又吩咐绿蕉去拿伤药来。
红樱不知发生何事,提心吊胆的,忙去找伤药。张顺这时却微微一笑,阻止了红樱,对姚姒道:“不碍事,这不是我的血,好在咱们之前便有提防,昨夜海寇突然来袭,在城里是伤杀烧杀抢掠,这些无法无天的败类,着实造了不少的孽,姑娘这里昨夜可安好?”
姚姒忙点头,道:“这里倒是安静得很,没听到半点异常,张叔那里人都还好?可有人丢了性命?”
“幸亏咱们之前便有防犯,人都还在,昨儿夜里倒没多大损伤,只是有件事,只怕要出麻烦了。”张顺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开口。
红樱见机忙躬身退了出去,却是守在门边,拉起了门帘子。
姚姒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张叔你只管说。”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回怕是秋菊那边出了些问题了。之前她让焦嫂子递了东西给秋菊,秋菊答应得好好的,但转头却不见任何动静。焦嫂子来回了她一趟,她也没得法子,只好让焦嫂子多看顾些秋菊。
“是秋菊姑娘,大老爷昨儿歇在她那边,秋菊趁乱,把大老爷给刺伤了,然后就不见了踪影。”张顺虽然把事情给说了出来,但眉头却是紧紧的皱着,显然这里头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你直说,大老爷可有性命之虞?”姚姒急道。
“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怕大老爷往后再不能人道了。”张顺说得局促,但好歹把话说透了。
姚姒轻抽了个口气,没想到秋菊这样的烈性,不过转头一想,秋菊留了大老爷一条性命已是手下留情,想必大老爷这会子是生不如死了。她吊着的心便回了位,微微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大老爷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咱们,张叔不必觉得有什么负担,这样的人,就该受这样的惩罚。”
张顺见她这样说,眉头渐渐放松,这时他从胸口处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厚册子来,上前交给了姚姒,叹道:“这是秋菊姑娘临走前亲自交到我手上的,当时我担心她那边有什么不测便带了人去她那边,那时大老爷已痛晕在地上,小厮是跑的一个不剩,这本账册是正本,大老爷近日都歇在她那里,秋菊又故意的便了法子,大老爷没得法便带了账册去,想必秋菊姑娘之前不肯走,是想要拿了正本的账册来交给姑娘,虽说她命运坎坷,倒也值得人称赞一声。”
姚姒之前怕大老爷起疑心,便让秋菊想了办法拿了本手抄本的账册来,没想到这次海寇事发,秋菊既替自己出了口气又拿回了真正的账册,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应该有个美好人生才是。
“如今外头乱得很,秋菊一个弱女子能到哪里去,再说等大老爷醒来,我想他挖地三尺也要把秋菊找出来,我和秋菊虽说只是相互利用,但如今也不能不管她,一会张叔在这里用过早饭,就替我出去找找秋菊,尽量找到她的人,先把她藏个几日,等到陈大夫妻随你上京城去的时候,到时你再把她一起带走,如果她愿意替我做事,今后就在京城同陈大夫妻一起。如果她不愿意,到了京城你让陈大夫妻多关照她。”
张顺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姚姒哪里看不明白,张顺这个人一身侠骨,何况秋菊这样的可怜,只是未得自己的同意,张顺从不乱做主张。姚姒轻轻一叹,对张顺道:“这些事情,往后张叔自己做主便是,您是我最为倚重之人,我虽说行事不择手段,但从不欺负弱小也不谋财害命,张叔多虑了。”
张顺有片刻窘然,到底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姚姒留了张顺用过早饭,又让他多去打听些这次海寇来袭的具体情况,便让他下了山。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青橙一脸乌云的造访了姚姒,没过一会,姚姒便跟着她七弯八拐的进了一个小小院落,姚姒抬眼打量,原来这小院离她现在住的院子只是隔了一片小树林,两个院子的格局十分相似,姚姒随了青橙进屋,一大股子药味迎面扑来,她带出几分讶异,青橙示意让她自己进里屋,她掀起了竹帘子,屋里灯火敝亮,就见赵斾斜倚在榻上,手上还吊着一根绷带,绷带上隐隐染了几丝血迹,她这下吃惊不小,几步走上前去,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焦急,道:“赵公子受伤了?要不要紧?难道昨儿这些海寇夜袭的目的是你?”
赵斾苍白的脸上含了几份淡笑,一双黝黑深遂的眸子扫了眼姚姒,抬了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指了指榻前的绣墩,示意她上前坐下。她倒没多想什么,几小步就坐在了绣墩上,他越发笑得欢了,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十三姑娘,那你再猜猜,这是谁的手笔?”说完用他那只未受伤的手,像逗孩子似的拍了拍了她的肩膀。
姚姒满心思都用来思考他的问题,并未注意到刚才某人的爪子轻拍了她,半晌她才皱眉道:“莫非是秦王?”
赵斾舒心的叹了口气,笑道:“这次月儿港遭袭,死伤过半,这也算是秦王对我的报复了,想必是京城里恒王四殿下有了动作,越发的逼急了他。十三姑娘,你和你姐姐暂且就避居在寺里,往后切莫外出。”
“那你呢?福建早被秦王纳入怀中,你在这里岂不是非常危险,这次你命大,只是受了伤,那万一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趁你不备,那该怎么办?”
赵斾瞧着她担心的神情,心里像有几只小手在逗痒,这种异样陌生又兴奋又期待的情绪,令到他头脑片刻发晕,少年情思往往不知从何而起,他的嘴一动,便吐出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十三姑娘这是在为我担心么?这不,如今我就只能避到这里来养伤了,我这次也算是被十三姑娘所累,不若姑娘每日来和我手谈几局,就当是你还了我的这次人情。”
这是哪跟哪啊?这小子也太能扯了,怎么就成了是她累他受伤的呢?他还欠她几个承诺呢!她朝他翻了个白眼,却又觉得自己不礼貌,就算是在金戈铁马中长大的,他如今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任何人病中都要脆弱几分,她这样一想,心就不知不觉的软了下来。
赵斾悦人无数,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软,他更加厚脸皮的道:“十三姑娘不是要遣人上京么,京城里人事复杂,说不得咱们还可以说说话,我这就当是回了姑娘陪我养病的人情了。”
连这个他都知道,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能瞒过他去,她苦命的想了下,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青橙在外面听得直捂嘴笑,心里一叹,主子说到底也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这勾搭姑娘的手段么,也太面了些。看来得找个时候,好好的给主子说道说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