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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的痛哭声渐渐拉回了姚姒的思绪。她竭力安抚姜氏,劝道:“娘,您先别哭,这事儿瞒不住,现在要赶紧的将这事告诉祖父,让祖父给想办法。”又一声喝住孙嬷嬷:“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咱们哭哭啼啼的传到老太太口中又是一顿官司,赶紧的给娘重新梳洗一番,差人去打听老太爷宴客处都有哪些客人在。”
小姑娘还带着些中气不足的喘声,这声厉喝却威严震摄,很在几分姜氏往日的气势,叫内室里慌张的几人莫名的镇定下来。
张顺抬眼再一次打量了姚姒,这一次却是带些欣慰。姑奶奶生了个好女儿。
孙嬷嬷揩了一把眼泪,平素的精明回魂了。忙叫锦蓉差人去打听老太爷那边的状况,又安排张顺下去洗漱用饭。待小丫头打水来,她亲自替姜氏洗脸上妆,又替姜氏找了身枣红色的交领出风毛褂子重新换上。
这么一番缓和下来,姜氏也渐渐平静。见小女儿一副孺慕的依在自己身边,想起小女儿还在病中,強扯出一丝笑容摸了摸她的头,道:“姒姐儿吓到了吧!你外祖父不会有事的。”只是这话说得勉強,姜氏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次的祸事娘家能否安然度过。
“嗯,外祖父和舅舅们会没事的!”姚姒点头肯定的道。
“一会娘要去你祖父那边说事情,你就在娘的暖阁里休息。等过了今日,娘明天再让回春堂的大夫来给你把把脉。”
“嗯,我听娘的话,好好把病养好。”姚姒答的慎重。
姜氏虽突闻恶讯一下失常,但好在小女儿稳当当的安排着,心下略感安慰。忙起身整了整衣裳,带着孙嬷嬷出了明间。
姚姒望着姜氏孱弱的背影,忽的跑上去抱住了她的衣裙,道:“娘,您还有我和姐姐,要是祖父生气了,咱们就去找爹帮忙,我可等着娘回来一起给爹写信。我还要告诉爹,娘为了给爹祈福平安,都吃了一年的斋了,我和五姐都非常想爹,我还要问问爹他什么时候回老宅接娘?”
姚姒的这番话是有目的的,重生一世,许多事情早已看透。依姚老太爷的精明和对三个儿子仕途上的期望,怕是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都会很快得知。姜阁老与王首辅早有不和,对权势狂热的姚老太爷想必在事情只有个苗头的时候便想出了如何来应对。不然为何上一世姚家并未受到牵连,姚家的三个当官的儿子依旧在官场稳当当的做着官。
母亲啊,只怕您全心依赖的丈夫为了家族,已然选择有利的一方,而对于他有提拨之恩的老丈人,不说落井下石,但至少是肯定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了。
姜氏历经这一遭方觉察出小女儿的早慧,今日里若不是小女儿的机敏,怕是自己在蕰福堂里早已丢了颜面。姜氏使劲向上眨了眨湿润的眼晴,将心里那些无名的恐慌都丢下。就算不为自己,但这个家里她还有女儿在,她不能倒下。这样想来心里头涌出了些许勇气。
“娘都知道,姒姐儿是好孩子,你爹也想你们。你好好吃药休息,回头娘让锦蓉给你做水晶山药糕吃。”说到丈夫,姜氏心底苦涩难当,她掩住情绪,起身带着孙嬷嬷出了门。
姚姒望着姜氏的衣角消失在寒风中,脸上的神情亦是一片肃穆。
母亲你不能倒下去!我们一定会度过难关,谋一条适合我们母女三人的生存之路来!
姚老太爷姚定中,如今五十有五的年纪,许是平素注重保养,脸上没一丝苍老之色。他身材高大却精瘦,须发皆青,方形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给他儒雅的相貌平添了几许威严。
姚老太爷听童儿报姜氏来见,便遣退了大老爷,让姜氏进了他的书房。
姜氏来外院的次数历历可数,她目不斜视的领着张顺进去,给老太爷行了礼,便侧身立于姚老太爷下首五步开外,让她身旁的张顺把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重新向姚老太爷说了一遍,就垂手立在了一旁,等着老太爷询问。
姚老太爷端起茶盅来静静地呷了一口,许久方重重的叹了一声。
姜氏着了急,正要说话,却听姚老太爷做了声。
“亲家老爷这是出大事儿了,政见不和闹得满朝风雨历来便有,亲家老爷这次急进了些,方才有此祸事呀!”姚老太爷极善看时事,不得不说他的话确有一些道理。
“爹,这该如何是好啊?”姜氏急的喃喃道。
姚老太爷瞥了眼面露焦色的三儿媳妇,这才问张顺:“亲家老爷在之前是否有交待过什么?可有给你们姑奶奶留下东西?”
“回亲家老太爷的话,因事出突然,自我家老爷下狱后小的便没再见到姜家任何人,小的是自作主张方才奔姑奶奶这求救。”张顺神色如常的回道
姚老太爷略沉思了会,平静的吩咐姜氏道:“老三媳妇先下去这件事太大,待老夫好好想想!”
姜氏心里着急,老太爷的态度很是耐人寻闻。似乎想明哲保身!
平素里老太爷做为姚家的掌家人,很有泰山奔于面而不改色。但姜氏嫁过来十几年,她很清楚老太爷的脾性,越是平静越是难为,也越是不敢为。姜家的事儿太大了,可是如今家里三个做官的爷们都官场顺遂,这些未尝不是借她姜家的势。姚姜两家是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用她说,何况是精明的老太爷。
姜氏心里七上八下,尽量不让自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老太爷,求您出面救救我姜家,媳妇在这给您磕头了!”姜氏说完,重重的给老太爷行了大礼,已然泪流满面。
姚老太爷又叹了声,看着满面凄惶的姜氏,皱了眉语带不悦:“姜氏,要记住你是我姚家人,行事自当以我姚府一门为重。老三虽做到了广东一省的布政使,可到底是要避忌着。老二同进士出身,外放到如今才做到泉州同知。老五虽在京入了吏部,却也只是个小小的给事中。出了亲家的事,只怕他们三兄弟这次亦会受到牵连。老夫就算有心相帮,可到底人微言轻。”说完姚老太爷挥了挥袖子,让姜氏退下。
姜氏并不笨,姚老太爷说了这么多,无非一个意思,这是要舍弃她姜家了。姜氏的心凉透了,反而越发的平静下来。
“是媳妇无状,媳妇在这替我爹多谢您了!”姜氏的语调已然平和,擦了眼泪,领着张顺出了老太爷的书房。
从秋鸿馆出来便是一片竹林,冷风吹得一片竹海瑟瑟作响,姜氏身形伶仃,跟在她身后的张顺皱紧了眉头,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听姚老太爷这个话音,怕是姚家难以出手相帮,他的手按了按贴胸的一封密信,又慢慢的缩了回去。
姜氏走后,老太爷独自在书房踱步良久,精瘦的脸上却并未见一丝焦慌之色。慢慢的他脸上充满着似搏弈之人因为布局得当终是赢了一手先机的自得。接着他在书房沉思片刻,又亲自磨墨挥笔写了三封信,叫了在书房外侍立的童儿,交待立即着人快马加鞭的送出去。待过了会,却让人叫了大管家张进福进来,他低声的吩咐几声,便挥手让他退下。
姜氏前脚出了老太爷的秋鸿馆,后脚便有婆子悄悄的跑到蕰福堂报信。姚蒋氏身边的得力干将廖嬷嬷找了个时机,把姜氏去外院找老太爷的事立马向她回禀了。廖嬷嬷瞅了眼姚蒋氏的脸色,这才敢往下说:“那个小厮眼生的很,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太太这才愁容满面的回了芙蓉院。”
“知道是什么事吗?”姚蒋氏连眼都没抬,依旧在打量手上那只祖母绿宝石戒指,好像多希罕这玩意似的。只有清楚姚蒋氏性子的人才明白,她这是心里不爽快。
今儿是姚蒋氏的好日子,搁哪家的媳妇不是得在跟前凑趣?三太太这是仗着娘家得势而不把她这婆婆放在眼里。
“胡婆子说屋子里原本大老爷在,大老爷都被老太爷支了出去。三太太走后,老太爷让人送了三封信出去,后来又叫了大管家进书房,其它的奴婢还没打听到,要不要胡婆子再打听去?”
姚蒋氏若有所思,半响才道:“不用了,若真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晚间咱们自是会知晓。”
内外有别,有什么天大的事,老三媳妇不先跟她说,而要装病跑到外院去找老太爷,姜氏的性情她是了解的,看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蕰福堂这边宾客满堂,是故大太太带着二太太是忙的是脚不点地,好不易女客是安顿好了,这才和二太太一道回了姚蒋氏待客的暖阁。
暖阁里的太太奶奶们皆是与姚家相好的人家,陪客的是五太太。由于天气冷,大家也就陪着姚蒋氏在说话。
待大太太与客人厮见一番后,这才到姚蒋氏的身边,亲自将三太太身子不舒服的事跟姚蒋氏说了。
姚蒋氏依然如往常般的慈爱,连声问三太太是否要紧,要不要请大夫等。
大太太脸上堆笑道:“还是娘最心疼儿媳们,三弟妹身子一向娇弱,许是累着了歇会子便好。今日是娘的好日子,便是有些不舒服,今儿也会沾了老太太寿星公的福气。晚些媳妇使人单独儿的送一桌席面过去,兴许明儿个呀,就好个齐全了。”
大太太一向会说话,挑拨离间,落井下石,用得是炉火纯青且不着痕迹,奉承姚蒋氏的好话那叫一个熨贴。
姚蒋氏果然被大太太的奉承逗笑了,直捶大太太。只是她脸上虽在笑,心里却在为三太太的娇气置气。
廖嬷嬷哪会看不明白自己服侍多年的老主子的脾性,这人啊,是越老越要人捧着。这时她朝大太太瞥了眼,随后又抬眼看向别处。
大太太收到廖嬷嬷的眼风,果然寻了个机会,出去找了她的陪房刘嬷嬷。刘嬷嬷悄声把三太太的行踪略说了说,大太太这才真心实意的笑了。叫刘嬷嬷晚点寻廖嬷嬷送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过去。大太太这才又回到暖阁。
姚蒋氏的暖阁里,还有她的娘家人在。蒋家也是书香门弟,姚蒋氏的弟媳妇蒋常氏接过话头来:“都说姐姐有福气,就连娶的儿媳妇们也是一顶一的好,哪像我们家这些都像烧胡了的卷子,见不得世面。姐姐得空儿还得教教我,好教我也享受回媳妇们的福气。”
蒋常氏的话,奉承了姚蒋氏,未免叫自家几个媳妇听了心里直冒火。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蒋常氏是不顾脸面在向出嫁的姑奶奶面前上眼药。
姚蒋氏心里明白,对于娘家的糟心事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这个弟媳妇因是继室,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她一向有些看不上。这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
二太太韦氏和五太太崔氏互使了个眼色,妯娌二人笑嘻嘻的,二太太韦氏拉了蒋常氏赞起了今儿的衣棠料子名贵,论起了彰州新开的那家“霓裳居”的料子齐全,她在泉州也是难以找到这样齐全的好的东西。
二老爷任着泉州的同知,二太太才回彰州的老宅不久。蒋常氏最爱听人赞她眼光好,也就顺驴下坡重新说起了笑话。
五太太崔氏刚自京城回来,她说话风趣,因此拉起了蒋大太太和着另几个蒋氏妯娌,谈起了京城的一些见闻,屋子里是笑语晏晏,一幅宾主尽欢的融恰。
姚蒋氏的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容,指着二太太和五太太笑骂,直说这两个猴儿。
只有四太太卢氏安静的立在姚蒋氏下首,不时的给老太太递茶送水,时不时与人相谈几句。趁人不注意间,暗自遣了丫鬟去打听三太太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