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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是姚姒的生辰,从前因为守姜氏的孝,她生辰那日也就吃碗长寿面就算是过了生辰。可是今年却不同了,姚娡有心想替妹妹乐一乐,在她请示过太子妃并得到了太子妃的首肯后,决意在太子府里替妹妹庆贺生辰。
姚姒并不想姐姐如此高调破费,奈何姚娡铁了心,且太子爷也赞成,姚姒看这情形,心中略一思量,也就同意了。
太子妃随后便赏下了生辰礼物,姚姒从向嬷嬷手中打开螺钿匣子,里头是一串翡翠十八子手串,那手串由十八颗翠珠穿成,中有碧玺结珠两颗,下结珠与碧玺佛头相连,其下穿以珍珠、金铃杵、结牌等装饰物。结牌为金点翠地六瓣式,中心嵌东珠一颗,围以红宝石两颗和钻石四颗,结牌下连碧玺坠角两个。粉红色碧玺看着便娇艳耀目,而翡翠嫩绿无瑕,光润滋蕴,这样精致而贵重的手串,姚姒虽然一见便心生欢喜,到底收得有些惴惴不安。
“多谢太子妃娘娘的赏!”她连忙给向嬷嬷道谢,神情依然恭敬,可却比较之以往多了份小心翼翼。
姚娡也和向嬷嬷道谢,直夸这件礼物太过贵重了,并且亲自提壶给向嬷嬷续了杯茶。
向嬷嬷看着很是满意。
“劳娘娘破费了,总是得娘娘的好东西,叫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谢娘娘才好。”姚姒从姐姐手中接过茶壶,并扶了她坐下。
向嬷嬷笑了笑,“姒姑娘客气了,来时太子妃娘娘曾交待奴婢传话给姑娘,太子妃已经给承恩公府和安国公府及孔翰林家等几家的小姐们下了帖子,左右这些小姐们姒姑娘都是认识的,让姒姑娘明日只管高高兴兴的玩乐,其它一概都不用管。”
姚娡便和向嬷嬷说些多谢太子妃娘娘想得周到之类的话,向嬷嬷不过坐了片刻,随后笑容满面的离去。
姚姒扶了姐姐往内室去,看她倚在贵妃榻上了长舒了口气,想到刚才向嬷嬷说的,姚娡倒一点也不惊讶,这情形不禁让她有些猜测。
姚娡如何看不出妹妹眼中的疑惑,笑着把她拉到自己的榻上,随后道:“我不过是起了个头而已,太子妃便借了你的生辰邀各家的小姐们来为你庆生,你这样聪明,相信已经猜到是何原因了,你可怪我?”
姚姒看姐姐一幅洞明先机的样子,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变化。不过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姚娡从不谙世事到如今能小心翼翼的去揣度太子妃及太子府的局面,不得不深深感叹。
姚姒望着姚娡,心情莫名有些复杂,她漆黑明亮的双眸里倒映着姐姐依然明艳的脸庞,很快便摇了摇头,“不,我不怪姐姐,时也世也,人都会随着身份地位环境而改变,姐姐变了,变得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我虽然也为姐姐高兴,可心里却无缘由的有一分难过。”
姚娡摸了摸妹妹的头,“姒姐儿,是人都会变的,可我的本心不会变,我不会去为恶,我要好好守护你,好好守护太子爷待我的情份,守护我腹中的孩儿,再不能似从前那样懒怠不想事。”
姚姒一时间无话可说,她揽了揽姐姐的腰,看着她已然隆起的肚子,把头轻轻放在她的肚腹上呢喃,“小宝贝,我是你姨姨,你要在你娘的肚子里快快长喔!姨姨很期待见到你……”她絮絮叨叨,尽是些孩子话,听得姚娡不禁好笑,“他才三个多月大,也不知能不能听到你和他说话……”
这是姚姒十四岁的生辰,姚娡一早起来就亲自给她做了碗长寿面,令姚姒感动不已,她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的,又给宜爽斋服侍的都打了赏,整个宜爽斋热热闹闹地像过新年一样。
太子爷随后也差人送了生辰礼过来,是一架乌木做的古琴,郭侧妃也遣人送来礼物,一匣子新制的宫花,每朵小儿巴掌大小,看着却仿如真花般娇妍,这样的礼物很是别致,姚姒重重的赏了来送礼的丫鬟。
太子妃命人开了建在水上的临芳阁,夏日凉风习习,不大的湖面上一片碧绿,中间随风摇曳着或粉红或娇黄的花影,临芳阁纱幔飘飞,屋里飘着淡淡的花香,夏日的燥热在这里便去了七分。
陆陆续续的,太子妃所下帖子的人家便一一来齐,最后一个来的竟然是郑芳华,姚姒委实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还给武义候府下了帖子,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随后笑盈盈地迎了郑芳华进屋。
屋里设的席是仿宫里的制式,一人面前一个小几自成一席,温和与温宜两个坐在姚姒一左一右,姚姒放眼看去,来的这些娇客,几乎都有在承恩公府里曾见过一面。姚姒心中顿时生出一个模糊却又坚定的概念,这些人家无疑都是拥护太子的。
温和与温宜热络的和她们说着话,偶尔她们也问姚姒一两句,便是连郑芳华也笑盈盈地,竟似没发生那日的事情般,姚姒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她自己也就放开了几分,热络而周到的和这些人寒喧,倒也不至冷场。
姚姒一心几用,和人说着话,却很是留意起珊姐儿来。原本珊姐儿倒也没表现什么异常,只是姚姒时不时的总能感觉有人在审视自己,那种虽然没有带着恶意的注视,可仍叫姚姒觉得怪异。
姚姒想了想那日在承恩公府时,是珊姐儿发现自己睡倒在花园里的石橙上,心中一惊,顿时生起各种猜测。她虽然明白是柳筍把她悄没声息的从假山处弄到了花园里,可依承恩公府并非寻常人家,假山处已靠近外院,虽然有一条道可以直通花园,但难保当时没有人瞧见柳筍的举动,难道珊姐儿……
姚姒按捺住心底的揣测,面上并未显出什么异色来,待到珊姐儿说要去更衣室,姚姒便起身走到她面前道:“我也正想去,不若我和姐姐做个伴吧。”
珊姐儿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很快便从善如流,挽住了她的手臂,二人一时亲亲热热地出了临芳阁。
两人身后的丫鬟不远不近的缀在后头,二人穿过几道回廊,更衣室便近在眼前,珊姐儿和姚姒手挽着手进了更衣室,眼见着无人,姚姒便笑盈盈地对她道:“适才在屋里,我也不好跟姐姐说什么,那日多亏得姐姐,我才没闹出大笑话来,姒姐儿厢多谢姐姐了!”她很是真诚地给珊姐儿道谢,一福身下去却叫珊姐儿给拦了。
“和我这样客气做什么。”珊姐儿看了她几眼,似乎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着处已凝眉的面容,她忽地左右看了看,极小声地说道:“我也不和你打马虎眼,其实那天非是我发现了你,而是我答应了一个人的请求,帮你在人前遮掩了一二而已。”
姚姒心下大惊,面上适时地露出了几分惊骇,半晌才苦笑一声,“不知姐姐是否知道那日我醉酒的始末,姐姐刚才说了那些话,不知姐姐是何意?”
珊姐儿朝她望过去,忽地一笑,“你这丫头,着实有趣。”她这一笑,便缓和了二人之间的气氛。
姚姒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直觉告诉她,珊姐儿此举并没有恶意。她想了想,便对珊姐儿道:“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姹紫嫣红开遍,不若让妹妹带着姐姐走走。”
珊姐儿笑容更深,朝她点了点头。
二人从更衣室出来,两个肩并肩地就寻那花影深处而去,行到一株桂花树下时,两人便停住了脚步。
姚姒见丫鬟们不远不近地立在上风处,不禁佩服安国公府的丫鬟训练有素,她笑了笑,很是开门见山的道:“我见姐姐言语温和又观之可亲,实在不愿恶意揣测姐姐,还望姐姐诚心相告,那日我为何明明醉在假山边,最后却是被姐姐发现在花园的石櫈上?”
珊姐儿收了几丝笑意,说道:“那日看妹妹作诗,便发现妹妹是个妙人,竟是深谙藏拙低调之道,我心里便高看了妹妹几分。”她略停了停,看到姚姒脸上的讶异,笑了笑,“那日我就发现妹妹许久未回来,那个引路的丫头也不见身影,大家大族的人口复杂,难免有些龌龊事,我见郑芳华一味地灌你酒,心头便觉得不好,随后我带着贴身丫头避开人去寻你,恰恰就见他抱着你在园子深处一闪而过,我便悄悄地跟着他,再然后就见他把你放在石櫈上。只是我当时太过吃惊,看到你人事不省以为他欲对你行不轨之事,便冲上前去。”
姚姒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只听珊姐儿接着道:“那人连忙说他不是坏人,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可能是他的气度高华,如此仪表堂堂之人,倒不像是个登徒子,我便信了他的话,并答应他替他遮掩。”珊姐儿笑了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只是我倒是不曾想到,你和那柳状元竟是识得的,看样子,他对你的爱护并非一般。”
姚姒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给珊姐儿福了一礼,“多亏得姐姐!”
珊姐儿却是吃吃的笑,显然是觉得姚姒和柳筍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姚姒看她这么个样子,不由得支额一叹,“我和柳公子并非姐姐想得那样,姐姐万万不要误会了。”说着,把郑芳华换酒又在酒中下药之事一一说给珊姐儿听,“不论郑芳华出于何因由,相信她都受了惩罚了,我信得过姐姐,这些事情还望姐姐替我保密。”
珊姐儿心中一思索,想着皇后娘娘给武义候夫人难堪的事情,便知她的话是真的。她忙道:“你放心,过我的耳绝不会出我的口,何况这事我也牵扯在里头,若真说出去,岂不是连我自己也被人说道么?”说完,又去缠姚姒,“快和我说说,那柳筍和你是什么关系。”
人和人之间很是奇妙,有郑芳华那样心肠狠毒的权贵嫡女,却也有像珊姐儿这样惠质兰心的名门闺秀,姚姒倒生出些一见如故的感觉,晓得珊姐儿是个守信之人,也相信她纯粹只是好奇自己和柳筍之间的关系,想了想便道:“说起来话长,去岁冬天我的马车不小心撞到了柳公子,后来他在我府上养好了伤,随后他便离开我府中,对于他我也只知道是个上京赴考的学子,其它的也都是一无所知。”
珊姐儿一愣,竟然是这样的缘由,可她分明瞧出一些柳筍的不对劲,他的眼神虽然藏得很好,可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那是爱一个至深而不自主的流露出来的温情,哥哥和嫂嫂未成亲前,两家人也不避忌地让他们见面,哥哥的眼中时常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只是这样的话,她却不好再问姚姒,转头想到柳筍,那样一个气质高华的男子,为何自己当初初见他时会莫名的脸红。
眼瞧着两人出来有会子了,珊姐儿便提议说回屋去,姚姒自然乐意,等她二人再回到临芳阁,众人明显觉察到她二人仿佛亲近了许多。
郑芳华掩在桌下的手都快要把帕子扯烂了,犹其是看到珊姐儿和姚姒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从外面进屋来,她二人又去了这么长的时候,虽然她和珊姐儿不是最好的朋友,可自己的东西被自己所厌恶之人染指的那种愤恨竟然快要把自己的理智堙灭,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姚姒眼角的余光瞟了几眼郑芳华,不禁觉得好笑,看了几眼便不再理会她。
宴会很是完美的落幕,姚姒一一送走客人,又和海棠清点收到的礼物,绿蕉一一把这些东西登册,忙了一会子,姚姒实在累得慌便小睡了一会子。
不过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姚姒就被海棠轻声叫醒,“姑娘醒醒,焦嫂子过府来了,说是来替姑娘送生辰礼的。”
姚姒睡眼惺忪,却看到海棠笑得一朵花儿似的便觉有异,等梳洗完后,焦嫂子笑容满面地进了屋对姚姒磕了个头贺她生辰,姚姒见她行如此大礼,倒有些过意不去。焦嫂子分明还当她是自己的奴仆。
姚姒示意绿蕉把焦嫂子扶起来,焦嫂子起身后就笑着对姚姒禀道:“姑娘,五爷给姑娘送了生辰贺礼,谭娘子和张顺他们也顺带让奴婢稍了给姑娘的礼物,奴婢原本早该送过来的,奈何要安置一些事情,便耽搁了些时候。”说完便亲手其后的丫头手上接过一个颇大的首饰匣子奉给姚姒。
姚姒刚才听到焦嫂子说起赵斾,才明白自己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是为着哪般,此刻看到那个大匣子,心中的惊喜扩散到四肢百骸,竟是无不烫贴。
她急忙接过匣子打开铜扣,就见一阵宝光从眼前闪过,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十三件女子佩戴的首饰,从簪环到鬓花再到步摇分心,样样都是用了手指甲盖大小的金刚钻镶红绿宝石制成,这样华贵富丽的首饰,差点晃花了姚姒的眼,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而海棠等人则是差点笑得见牙不见眼。
焦嫂子等她回过神来,又忙从丫头手上接过第二件礼物,姚姒接到手上一看,倒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木匣子,她知道这是谭娘子和张顺等人凑份子给她送的礼物,她找开一瞧,里头却不是甚么珠宝首饰,而是一份折叠好的契书,她找开契书一瞧,这下却是惊得“啊”了声。
这张契书,竟然是一家叫东山票号立的股书,姚姒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写着东山票号一成的股额,持有人写着姚姒的名字,这真是太让她吃惊了一把。她连忙问焦嫂子,“谭娘子她们呢?怎地会送了这个东西过来?”因为太过吃惊,竟忘了焦嫂子只是来送贺礼的。等问完话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只是却也晓得这个时候不是追究根底的时候。
“辛苦你了!”说完,便赏了焦嫂子十两银子,焦嫂子又给她磕头道谢,等起身时,又笑呤呤地对姚姒道:“五爷还有一件礼物,却是要姑娘回四喜胡同才能见到,若是姑娘眼下得空儿,不若随奴婢回四喜胡同一瞧。”
姚姒竟摸不着头脑了,赵斾的礼物接二连三的,先是送这么名贵的珠宝首饰,再又是一件非得回四喜胡同才能看到的礼物,心上的欢喜简直快要溢出来。
“好好好,我这就跟姐姐说,今晚回四喜胡同去住一个晚上,明儿再回来。”说完便起身亲自去找姚娡。
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