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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夫人没有用多长的时候,就把手上这件月白色的夹衣做成了,她用嘴咬断了线头,扯了扯衣裳便朝儿子示意过来试穿。
赵斾接到手上瞅了眼,针脚虽然不太细密,可这却是母亲一针一线给他做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他心里微微的感动。把衣裳披在身上试了试,倒也合身。
“辛苦娘了!往后让针线房做便是。”他把衣裳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脸上的神色微霁。
“往后我也不替你操心了,该是叫你媳妇替你打理这些琐碎。”定国公夫人往肩上捶了捶,叹了口气道:“你也这样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趁着这回你在京城还有些日子,老夫人和我的意思是,叫你把婚事先定下来。”她便朝儿子覤了眼,“前些年你说还小,不愿成亲,我也不逼你。眼瞅着你底下头的几个弟弟都成年了,他们毕竟不是我生的,你这里再不定下来,难道还让我担这些恶名么?”
“就听母亲的,儿子的婚事确实该定下来了。”怪不得这么晚了还在替他做衣裳,原来是为了引出这个由头来。亲生的儿子,有什么不能直说,若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换成了他几个哥哥,只怕母亲不会这样,他心里顿时有了思量。
定国公夫人脸上一喜,连声道了几个‘好’,真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姑娘的人选我一早就替你瞧好了,武义候家的嫡幼女华姐儿是个温婉大方的,他们家与你爹是铁交情,这些年来咱们两家也走得近;再就是中山王次女昭明郡主,你小时候娘带你去中山王家中吃酒,你还抱过她呢;再来便是兵部左待郎家的嫡长女芳姐儿,芳姐儿不论是相貌还是才情,都是上上等的,这三个姑娘各有千秋……”
定国公夫人边说边瞧着儿子的神色,见他脸上并未有意动,心里拿不准儿子的想法,便试探道:“依我的想法,还是华姐儿好,咱们两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武义候夫人算是我同宗的妹妹,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母亲一向固执已见,对于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他心中极是清楚,若再说下去,很是于他不利。他想了想,撩袍就跪在了定国公夫人的榻前,“要母亲替儿子费心了,这些姑娘家都很好,只是儿子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还求母亲成全。”
“什么?”定国公夫人怔愣住,看着儿子跪在自己跟前,心里屯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冷不丁的就说有了意中人,他这几年都未归京,难道是在外头看中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姑娘?
定国公夫人掩下心中的那层担忧,面上却也没了刚才的笑容,她把儿子拉起来,“和娘说说,你瞧中了哪家的姑娘?”也不说同意的话,姑娘家养在深闺,哪里能轻易见到外男,她的眼神停在了儿子身上一瞬,他脸上的坚定她瞧着分明,心里越发的有了不好的猜测。
赵斾浅浅的笑了笑,“她叫姒姐儿,是已故文渊阁大学士姜大人的外孙女。”他避重就轻,并不言明姚姒的父族,“姒姐儿年纪虽不大,但知书识礼,聪慧端庄,才刚守完她母亲的孝,前些日子和她姐姐才迁到京城居住。”
定国公夫人听到儿子的话后,心情直跌到谷底。几年前姜家的案子牵连了那样多的人家,儿子为何偏偏看中的是这家的外孙女,她顿时搜肠刮肚的想,姜怀的女儿又是哪一个,嫁到了何处,却偏偏没丝毫的印象。儿子只说了那姑娘的母族却不提父族,要么是父族不显,要么就是身份上有些不好听,况且又是个丧母的次女,这样的破落出身,她如何能答应。
定国公夫人心头冒过千万总想法,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口子不能轻易开,一开始就应该堵起来。她看了看儿子,脸上再不复刚才的和气,“那姑娘多大的年纪?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你们在外头有了什么首尾?”
赵斾没想到母亲心里是这样的想法,急忙辩解,“母亲,姒姐儿才十三岁,她也是幼承庭训长大的姑娘,您应该相信儿子的眼光。”
才十三岁,就勾得儿子嚷嚷着要娶回来,要是大些那还得了!定国公夫人皱起了眉,语气就有些严厉,“京城里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你不选,偏和个外头那不知根底的姑娘私相授受,你长这么大,我可曾教你这样行事?斾儿,你明知不可为而为知,就凭这一点,那姑娘便让我十分的忌惮,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仍不死心,“姒姐儿她很好,儿子看着她长大,慢慢的就对她上了心,母亲现在对她存了偏见,都是儿子的错,若是您见一见她,必定会对她改观。”
“什么叫做存了偏见,你还有理了不成?她是什么身份,还得你娘我屈尊去见她,你想都不要想。”儿子何曾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的讨好过自己,这都是为他那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定国公夫人心中的火气蹭的就往上冒。“你爹就是教你这样行事的?你学什么不好,偏在这上头学了个十成十?”
好好的说着话,她总能把事情往定国公的风流成性上头扯,一出声便是怨气连天,赵斾不免有些埋怨,“娘,这事又和爹有什么相干?说来说去,您就是嫌弃姒姐儿的出身……”
看到儿子这样维护他爹,丝毫不怜惜她这个做母亲的苦处,定国公夫人气极,冷笑了着打断了儿子的话,“是,我就是瞧不上她这样的出身,更是瞧不起她这样的下作行径,若真是个正经清白人家的姑娘家,又怎么会和男子私订终身……”
母子两个都动了心火,屋外的秋嬷嬷暗叫不好,自己服侍的主子自己清楚脾气,只要扯上了定国公,夫人就像入了魔障。这事说来说去,还是赵斾的不对,夫人给他说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就不体量夫人的一番苦心呢。
秋嬷嬷心里着急,想着要不要让丫鬟去世子夫人屋里走一趟,转头却看到赵斾冷着脸从里面出来。秋嬷嬷心里一阵犹豫,不知该不该劝说几句,却见赵斾从身边经过却又折身回来,“母亲心情不好,嬷嬷一会进去多安慰母亲,我明儿再来给母亲请安。”
秋嬷嬷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转头便往屋里去。
定国公夫人望着诺大的屋室,可却是冷冷清清的,身边唯有一个积年老仆秋嬷嬷相陪。她疲惫地抚了抚额,“我这都是为了谁?难道是为着我自己?他怎地就不体量我这一番为母的心情,难道替他挑个出身高的媳妇还有错了不成?外头那些是个什么不三不四的,若真要娶进门,还不得让人把咱们国公府笑掉大牙去。”
秋嬷嬷哪里敢接声,只一味的劝,“大医都说您心火旺,这样一番动气可不宜身子的保养。”
定国公夫人摇了摇头,“我说的难道有错?他老子就是个风流成性的,见一个爱一个,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屋里抬,难道还不准我说了吗?”她指了指屋里,“你瞧瞧,自从他把斾儿带走,便再没有踏足过这屋里,便是有天大的怨气,这么些年看在我辛苦持家的份上也该消了,他到好,缩在西北不归家,又把儿子教成了这么个样子。”
这话秋嬷嬷就更不敢接了,夫人一提起定国公,便是一肚子的怨气,如今年岁也大了,反而越发的看不开。
赵斾冷着脸回了屋,青墨瞧他脸色不对,却也不敢问,垂了脸服侍他洗漱。
虽然一早就预料到母亲会反对,可瞧着母亲那样恶意的揣测姒姐儿,他只觉得十分的刺耳,心里有些不好受,若说有错,也都是他的错,姒姐儿何尝不是被他一步步所逼。
他又不禁后悔自己轻率了,如今和母亲闹得不欢而散,依着母亲顽固的性子,只怕是要反对到底了。
上房发生的事情,没过一会世子夫人曾氏便知道了,她披了衣裳要起身,世子赵旌连忙叫她躺下,“这事你就当作不知情,还是我去劝劝母亲。”
曾氏对丈夫的体贴很是窝心,对丈夫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一去,就摆明了这事我是知情的,倒不如咱们俩一起去,到时也有个商量。”
世子赵旌见妻子坚持,也没再反对,两夫妻本来已经歇下了,如今只得又点灯一通忙活,曾氏先替丈夫穿好了衣裳,却听丈夫叹了口气,“母亲这些年对父亲的怨气是越来越大,偏又固执,一心认定了要给五弟找个出身高门的媳妇,将来便是分家出去,到少会有得益的娘家可靠,这原本也没错,可错就错在母亲不懂得五弟的心,咱们男儿家,功名靠着自己去挣便是,若都靠了妻族,那便不是五弟了。再者,哪个男人心里没个想头,这一生就这样短短几十年,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愿意将近,找个知心知意情投意合的妻子,这是多少男人的梦。”
曾氏横了眼丈夫,嗔了声:“怪不得,原来你是在将就为妻啊。”
夫妻两个嘴上耍着花枪,手头上也没耽搁,不一会就各自穿戴妥贴,两人肩并肩地去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