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夜风卷动着鹅毛大雪,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站岗的哨兵刚喝了点烧酒,迷迷糊糊间好似看见了一个人影,等他彻底看清时,脖子口已经开始疯狂的喷血,转瞬就没了气息。
另一名哨兵立刻开始大喊大叫,军营很快就如下饺子般的热闹了起来,一众军卒匆匆拿着武器奔出营帐,等待他们的却是比风雪还寒冷的快刀,而且刀刀只取脖子,狠辣异常!
杨阿若明知不敌,却还是闯了进来,这帮军卒来了酒泉县后,干得第一件事就是在冯爽的带领下,烧了他的住处,结果大火牵连了很多邻居,尤其是巧巧家,为此,巧巧那美丽的脸颊烧毁了半张,她还没嫁人啊!
无法停止胸中的怒气,杀!
这帮军卒平日哪里见过如此的凶神恶煞,再看见杨阿若瞬间斩死十几条人命后,他们害怕了,几十号人围着眼前的魔神不断后退,始终不敢靠近五步的距离。杨阿若前进,一群人就跟着前进,杨阿若后退,一群人就跟着后退,即便是平日操练时,他们也从没如此整齐过。
“杀了他!赏金二十贯!”冯爽一身呐喊,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出了血本,反正老叔没有儿女,他的财产如今都是自己的,这笔钱出得起。
一些军卒动心了,再次扑杀而上,然后又被杨阿若几刀砍断了脖子,于是一群人又止住了脚步。
杨阿若寻着声音终于看见了冯爽,眼神立刻一变,提刀向前,挡者无不血溅三步。
一步,两步,三步。冯爽再也避无可避,被杨阿若逼入了死角,背靠着营帐的他,一见满地的死尸,立刻吓尿了裤子,转瞬裆部就结成了寒冰,让他痛不欲生。
“五百贯!杀了他,我出五百贯!”冯爽绝望的喊了一嗓子。
这下那些犹豫的军卒终于放弃了最后的一丝害怕,人人都变成了嗜血的野兽,五百贯,只要杀一人,下半生都不用愁了,这没什么好犹豫的,一条烂命而已,拼赢了就能成为人上人。
倒下一人,又有两人冲上,倒下十人,又有二十人冲上。杨阿若拼到几乎力气全无,终于他在斩杀了三十人后,遁入了营地边的河道,寒冷的天气来得时间还不够长,河道上的冰十分的不稳固,这顿时让一众追兵刹住了脚步,眼看着杨阿若逃走。
三日后,守军大将震怒,派出一千军卒在酒泉县搜捕杨阿若。
“美莲,我只需要和妹子休息一夜,明早就走。”在县尾陈美莲的家门口,杨阿若一脸的愁容,本来已经准备带着巧巧逃入山林,奈何才走一天,巧巧就发起了高烧,不得已他只能转回酒泉县,如今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寡妇陈美莲,奈何这个女人似乎已经被吓坏了,死活也不肯开门。
无奈之下,杨阿若只能带着巧巧躲身在了陈美莲家的柴房中,只希望有个遮挡风雪的地方,可以让背后的妹子好过一些。
“杨哥儿,别理我了,你快逃吧,我这幅模样像鬼多过像人,活不了多久了。”巧巧的脸毁了,对此她已经对生存绝望了。
“别说傻话,走哪我都会带着你,以后还会给你找个好夫家。”杨阿若说完,心疼的瞧了眼巧巧。
巧巧似乎有些迷糊,喃喃道:“巧巧变得这么丑,谁还会要我啊,杨哥儿你别安慰我了。”
“我要!巧巧谁都不嫁了,我娶你,你把病养好,咱们就成亲。”杨阿若冲口说道。
巧巧一怔,道:“可是巧巧不漂亮了,这要……”
“我是看外表的人吗?巧巧在我心里就是最美的,谁也比不了,我一准要把你娶回家,我爹就说了,娶老婆就要娶贤惠的,巧巧你的贤惠我最是了解,所以即便你反对我也要娶你。”
“真的?”巧巧脸上突然泛出一阵神采,这个愿望她等了太长时间了。
“他们两人就躲在柴房里,小女子绝对不敢欺瞒各位军爷。”
随着陈美莲一声喊出,杨阿若顿时一惊,立刻将巧巧再次绑在了背上,然后抽出腰间的环首刀,一脚踹倒了柴房木门冲了出去。
一群军卒还没有组织好包围网,所以全都是手忙脚乱的,现在人人都清楚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个凶煞,没一人敢靠前,就这么看着杨阿若逐渐逃远,突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喊:“放箭!放箭!”
杨阿若心中十分难过,陈美莲不仅不帮自己,还联络了官兵来捉拿自己,人性的冷暖让他的心房变得比这风雪还冷。
“杨哥儿,巧巧很喜欢你,你知道吗?”背上突然传来巧巧的声音,让杨阿若的心房再次有了温度。
“嗯。”点了点头,杨阿若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心里的情感,过去也许只当背后的巧巧是妹子,但此刻这个妹子已经是自己的全部。
“巧巧真的好喜欢你。”
“嗯。”
“真的好喜欢你。”
“嗯。”
“好喜欢你。”
“嗯。”
“喜欢你。”
“嗯。”
突然,巧巧的声音停了下来,杨阿若一惊,赶紧解开绳子放下巧巧。这时才发现,巧巧的背心插着一支利箭,流出的血水早已结冰。
“杨哥儿也喜欢巧巧吗?”巧巧拉住了杨阿若正准备给自己止血的手。
杨阿若狠命的点点头,他现在突然感觉有种东西卡住了喉咙,让他完全无法出声。
“巧巧要成为杨哥儿的新娘子了,是吗?”
杨阿若再次点头,却突然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他甚至无法看清巧巧那张美丽的脸庞,他不想这样,奈何一只手搂着巧巧的肩膀,一只手捂着伤口,他已经没有第三只手来给自己抹眼泪,就只能这么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冰凉了脸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夫君……”
巧巧突然莫名的念出了两个字,脸庞甚至为此红润了几分,转瞬,一切开始逐渐变冷,杨阿若只感觉怀里的人儿正在失去温度,慢慢的,一点点的僵硬了。
幸福的微笑永远留在了巧巧的脸上,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而无比的悲伤也永远留在了杨阿若的脸上,在他将巧巧埋葬的时候。
天空逐渐阴暗了下来,大风卷着无数雪片翻飞在了空气里,杨阿若没有感觉到寒冷,他只是呆呆的站立在巧巧的坟墓前面,心中不断闪过那些过去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巧巧的笑声,巧巧的哭泣,巧巧的欢喜,巧巧的哀伤……
如今,这些都变成了一堆黄土。
那些关于巧巧的记忆是如此的清晰,甚至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回想起来,原来自己最在乎的其实就是这个妹子。
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发现什么是最重要的?杨阿若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这么问着自己。
“世事无常,月有圆缺,人有别离,小兄弟,你又何必这般执着?”说话的是个老道,而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道童。
杨阿若突然警觉的摸上了自己的环首刀,然后冷眼瞧了下眼前的这对师徒。
老道看了眼那把环首刀,只是浅浅而笑,然后走前一步,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势席卷而出,让杨阿若立刻失去了所有行动的能力,转瞬,自己的环首刀就被老道拿在了手中。
“好刀!”老道评价完,然后手一翻,立刻插回了原来的刀鞘之中,发出噌的一声脆响。
杨阿若知道遇见了高人,对方如果要杀自己,也就是一两招的事情,再看一眼脚边巧巧的坟墓,他的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丝笑容,能死在巧巧的边上,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啪!一声脆响传出。
杨阿若被老道拍了一记后脑勺,这才听见对方骂道:“这么年轻就想着寻死,你个倒霉孩子,来来来,跟老道先去吃点东西,先暖暖身子再说。”
杨阿若不知道怎么了,老道说什么,他就真的听什么,此刻坐在一个火堆旁边,才发现这对道士师徒是来采药的,此时大雪封山,有些药材也确实这个时候来采比较合适。
“你的事情老道我都知道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报仇?”火堆对面的老道突然叨念了一句。
杨阿若立刻全身绷紧,报仇这两个字基本已经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一想到眼前老道的武学修为,立刻抱拳道:“请老先生教我武学,只要能报仇,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老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眼杨阿若,然后呵呵笑道:“你这么小年纪,功夫的底子倒是修炼的非常扎实,只是我的本事可不会随意教人,如何,是不是还想去报仇,真去的话也许能拼个同归于尽,你可想清楚了?”
杨阿若毅然的点头道:“不计生死!”
啪!话才说完,又挨了一记后脑勺。
老道敲打完杨阿若,才叹了口气道:“人命这种东西很珍贵的,死了就不能重来了,你年纪轻轻的说这些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又别有深意的瞄了眼杨阿若,然后接道:“我给你想个法子吧,你要是想报仇,不如陪老道我先去旅行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杨阿若一无所有,只要能报仇,就像他说的,什么都愿意,何况仅仅只是出个门旅行一趟,于是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老道这才接道:“这次旅行要走五六百里,来回就是一千多里,你可还愿意?”
杨阿若有些犹豫,走这么远,基本已经远远离开酒泉县了,但是想着只要有机会,就不想放过,这老道难道是准备给自己修炼,要是能学会刚才见面时的那种本事,报仇定然不是难事,于是再次点头答应。
由此,杨阿若便与老道师徒开始了一次跋山涉水的旅行,一路之上,两人时时交流,但是谈得却不是杨阿若希望的武学,全都是一些道家对自然,对人生,对世界的看法,大到天地至理,小到衣食住行,反正就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武学修为。
如此一月多过去,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羌族人聚集的土地,老道似乎在这里很受欢迎,那些羌人子弟无不对之恭敬有礼,甚至偶尔在夜晚时,杨阿若能看见许多羌人女子钻入老道的营帐,然后便见那位可怜的道童被一脚踹出来。
为老不尊,这是杨阿若给老道下得定义。
在羌族领地住了三日,老道似乎也享受够了,这才把杨阿若请到身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帮你跟羌人族长借兵一千,有这一千强悍的骑兵,别说是那冯家的不孝子了,你就是想要把酒泉踏平都没问题,如何?现在还想不想报仇?”
杨阿若大喜,立刻起身抱拳道:“小子感谢老先生的大恩,待我报得大仇,以后必然侍奉在老先生左右。”
不日,一千骑兵开始启程返回酒泉,杨阿若的骑术也不弱,所以一众人日行百里,很快就再次返回酒泉县。
等到县令发现大批羌人骑兵冲进他的官衙,早已经整个吓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看见了杨阿若的身影,才知道一切方休。
“这事跟我没关系,你要找便去找那冯爽,今日他正好大婚,你要报仇就去县尾,他正在那里大摆酒席。”县令颤颤悠悠的说完,背上已是大汗淋漓,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冬日。
杨阿若向来侠义,绝对不会牵连无辜,于是将县令一脚踹得晕了过去,他才带着一千骑兵开始向着县尾寻去。
那冯爽的婚宴十分奢华,几乎请了县尾的所有人参加,所以根本没发现宴席的场地周围,已经被大批骑兵包围。
待新娘子出来谢礼时,杨阿若大喝一声,冲入宴会场中,并且一脚就把主坐的矮几踢翻,顺便将正准备逃跑的冯爽踩在了脚下,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惊骇莫名,看着杨阿若寒冷的眼神只能瑟瑟发抖。
“壮士刀下留人啊,即便是冯爽再不是,他也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你要是一刀砍了下去,我们这些家眷如何生活?”在杨阿若提起自己的环首刀准备砍下冯爽的人头时,突然一群妇孺冲到了身边,然后齐齐跪倒,其中一个年老的妇人边哭边求饶。
杨阿若冷冷的扫了眼全场,发现跪下的不仅有妇人,还有许多老人和孩子,想来都是冯爽的家人。
冯爽这次在见了杨阿若后,似乎并没怎么害怕,此刻见自己家人跪了一地,也只是认命了一般的说道:“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你可知道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那日在军营内我的裆部结了冰,结果你逃走后,那些军爷就把气撒在了我身上,他们……他们直接从我裆部拔下了那些结冰,所以……呵呵。”
看着冯爽的惨淡笑容,再扫一眼全场跪倒在地的妇孺,杨阿若一咬牙,心中怒气又起,手中环首刀再次劈下,突然,身边跪倒的新娘子的红盖头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美丽的容颜,正是寡妇陈美莲。
杨阿若先是一怔,转瞬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脚将冯爽踢出去了三四步之远,这才收刀入鞘,然后冷冷的说道:“我本来是想杀尽你们的,不过冯公子已经娶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足够可怜了,你们以后好之为之吧。”
离开了酒泉县,杨阿若大礼送走了那些羌人骑兵,脸上无喜无忧,也没打算再骑马,就这么一人一刀一马,随意而行,走了一阵后突然感觉胸口有些异样,伸手一摸,竟然摸出了巧巧之前给他的钱袋,那个绣着鸳鸯的荷包从胸口掏出还非常温暖,哀伤一笑,随手解开了荷包上的绳索,里面果然装了很多的五铢钱,而在钱袋的底部,还装着一个小荷包,再次打开,里面整齐的拴着一束黝黑的秀发,于是十五岁的杨阿若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
“世事无常,月有圆缺,人有别离,小兄弟,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不如忘记过去,一切重新来过可好?”老道士带着道童,再次出现在眼前。
杨阿若抹了一把眼泪鼻涕,茫然的问道:“我放过那些仇人,巧巧在天之灵可会怨我?”
老道抚须笑道:“那位巧巧姑娘除了你之外,可曾在意过别的什么事情?想来她若知道,定然不希望你再起杀戮。”
杨阿若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然后将鸳鸯荷包再次收入怀中,这才默默的看了眼天空,心中突然充满了温暖。
老道这时从道童手里接过一卷竹简,然后递给了杨阿若,这才接道:“这里有武学一卷,你且拿去修炼。”
杨阿若茫然的接过,疑惑道:“老先生如此对我,为了什么?”
老道眉头微皱,叹息道:“这天下即将大乱,正是我辈振作的时候,还有许许多多像巧巧那样的好人,需要你这样的人来搭救,老道自感气力有限,当然是需要多寻几个帮手才成,嘿嘿,老道我其实是在利用你,你可心中不爽?”
杨阿若点了点头,转瞬又猛然摇头,拱手一礼,道:“老先生教训的好,杨阿若知道以后怎么做了,这里再次感谢老先生的相助。”
说完,杨阿若就跪拜了下去,等到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老道和道童早已远去,除了手里的武学卷轴,面前的地上还多了一个鬼脸面具,看着这张面具,杨阿若苦笑一声,说来说去,其实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长相,于是也不纠结,将那面具拾起戴在了脸上,立刻变成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恶鬼模样。
“对了,竟然忘记请教恩人的大名,真是有够糊涂的。”杨阿若突然大叫一声,却也已经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