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访客
此时此刻，非想非非想空间内一切如常，也无人知晓西藏北部山脉地下正在发生的对话。有关永生的秘密只是无名氏等人暗中探查的课题，并未在王权携带者之间引发任何反应。
——至少，没有引发明面上的反应。
沙海与盐海正中，环绕着十层玄色的围墙。在第十层围墙正中，矗立着一座玄色的大城。在城中所有建筑群的正中，悬浮着最为庞大的一处玄色殿宇。而在这殿宇正中的玄色御座之上，身穿玄色龙袍的秦始皇正在思考一些问题。
阿房宫，这座不再存在于现实的奇妙宫殿，以“帝业祖龙”为名的少女皇帝居于其间。她是非想非非想空间内最著名的皇帝之一，而其他君王都认为这位少女的光辉太过耀眼，因为世上所有的皇帝法统只来自两个源头——出现于现世极西之地的罗马帝国，与出现于现世极东之地的秦帝国。此后历经两千多年，再无第三种法统出现在地球之上，一切帝国都只是秦与罗马的复制与延续。
决定重归现世的王权携带者们组建了战时的联盟，而秦始皇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联盟的领袖之一。这其中的原因显而易见：秦始皇的【【强大】】无可言喻，以至于旁人叙述时不得不用最醒目的符号将这个名词特意标出。仅凭这份单纯的【【强大】】，她就足以成为希望——那是足以让所有王权携带者投之以信任的，重新统治现世的无上希望。
打了个呵欠之后，这位被称作“祖龙”的少女整理了一下袖子，把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一小块边角抽出，然后挂着有些无聊的表情，离开了她的御座，准备接见某位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的访客。
在玄色的长廊中，秦始皇悠然而行。她穿过七个房间，走下九十九级台阶，看了一眼面前的宫殿大门，于是门扉就自动打开，令光线洒进大厅。做完这件事之后，始皇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开始上下打量着那位立在光线中的不速之客。
——访客名为“姬宫湦”，是两千八百年前的华夏地区君主之一。她更为人所知的一个名字是“周幽王”，在历史上留下了烽火戏诸侯的知名传奇。然而，除了烽火戏诸侯之外，她并没有留下什么别的能够让世人记住的事迹。
身为断绝西周法统的君主，她的王权量级与始皇帝天差地别。至于帝政之类的伟业，似乎也与这位亡国之君攀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无论如何，横扫六合前的秦王也曾经有过一段臣属于周天子治下的时光。凭借正统周代君主这一身份，周幽王姑且还能得到这位伟大少女皇帝的基本礼遇，这在整个非想非非想空间之内也是一种相当特殊的珍贵地位。
五分钟后，秦始皇与周幽王相对跪坐在玄色的地毯表面。两人中间放着一张低矮的食案，食案上随意地摆了几碟点心。不过那些点心并不是什么非现实的事物，而是周幽王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从现世带来的普通零食。如果让喜爱收集新奇超自然食物的无名氏知道这一幕，一定会对这些出现在君王面前的工业垃圾感到非常失望。
“辣条。”周幽王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个包装袋，把里面的橙黄色物体倒进一个空着的碟子，“卫龙素食经典，重庆风味香辣面筋。”
“嗯。”
秦始皇小心地拈起一片橙色的条状食物，放进口中细细咀嚼，吞下时发出满足的叹息。
“辣椒粉、小米辣酱、花椒、桂皮……八角、姜、糖、料酒……当然还有酱油。”
“没错。”
“真是粗劣。”伟大的皇帝毫不犹豫地对这种现实零食的口味作出了定论，“低级、无聊，毫无惊喜……但这的确就是现世的味道。”
“您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周幽王微笑着回应皇帝的话语，“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发生吗？”
“是的。”秦始皇微微颔首，语气中透出了极少见的期待之感，“王权感染者的首领，汉光武帝刘秀，终于为了这场战争的事出手了一次。那个号称‘三分之二之神、三分之一是人’的家伙，似乎完全无法与光武帝匹敌……这样说来，朕也很久没有遇到真正值得征伐的敌手了。这一次，朕会亲自……”
皇帝话音未落，却被周幽王开口打断。
“不行。”
面对八千年文明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身为亡国之君的周幽王姬宫湦表情平静，说出了仅仅包含两个字的一句短语。但那是完全出乎秦始皇意料之外、令她一时无法理解其中含义的短语，因为在这位名为“帝业祖龙”的少女面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把这两个字连起来念了。
…………
……
秦始皇低头看了看低矮的食案，又看了看那几碟貌不惊人的点心。这些东西应该不会让一位王权携带者吃坏肚子，而卫龙辣条的配方表里也应该不至于新加入了什么迷幻蘑菇之类的成分。
“……为什么说‘不行’？”
沉默许久之后，始皇帝勉强压制住立刻拔出太阿神剑、将眼前之人一刀两断的冲动，只是以危险的声线森然发问，并且期待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因为您无法杀死她。”
周幽王神色自若，悠然回答。
…………
……
数十根点燃的蜡烛在始皇帝的会客室四周缓慢燃烧，窗外的盐海与沙海静静悬空，非现实的日出与日落形成一道圆环，有些沉闷的阳光斜射而入，将宫殿内的所有景物照得忽明忽暗。
“给我听好了，葬送了国家的可悲小王。朕只饶恕你这一次。朕与汉光武帝踏入的领域太过遥远，恐怕并不在你这类人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
以【【强大】】著称的皇帝望向对方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点嘲讽，但更多的是受到冒犯的恼怒：“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幽王姬宫湦……你觉得谁能杀死汉光武帝？”
她的话音回荡在殿内，如同警报长鸣。连作为音波载体的空气本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对这位开创半个星球法统的皇帝感到无比惧怕。
周幽王结束跪坐，站起身来。
“虽然不是您想听到的答案。”她说，“但此事由我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