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芙拉站在无名氏身后，越过他的肩头向前望去。与此同时，蜻蜓状的火焰停在了无名氏右手的上方，不断振动的金绿飞翼穿过了他的指节与指尖，重叠时相安无事。
“你是猜到它无害才去碰它的吗？”芙拉有些好奇地问，“可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吧？毕竟你获得非现实的视野也就一个月左右，其中大部分时间还一直待在51区，没见你出门执行过一次部门任务啊？”
“但不用眼睛看我也能知道它是什么啊。”无名氏一脸高兴地用手指在蜻蜓的尾巴上划来划去，“最普通、最无害的游离意识体就是这样的。我了解它们的性质，但从来没机会亲眼看到它们真实的形态。托你们的福，以后我就算再也发现不了新的非现实生物了，也能在那些人类不可见的东西身上找到很多新的乐趣……”
“鬼魂有什么好看的。”芙拉扭过头去，小声抨击着无名氏的品味，“几百年前我就见得多了。”
弗拉德三世本身就是非常怪力乱神的人物，所以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怪力乱神程度还不如她的东西。但既然无名氏的脸上写满了“你敢多说一句试试”的表情，芙拉自然也要装模作样地欣赏一番。几分钟后，无名氏终于玩够了那只火焰构成的蜻蜓，把它放到一边，继续向前走去。
纯由光线构成的楼阁变得稀疏起来，岩壁上附着的光之廊柱越来越少，地面与天花板的光色方砖也不再能够铺满。反而是那些蜻蜓状的青色鬼火变得越来越密集，没过多久就超过了令人安心的数量范围。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无名氏停下脚步，观察着前方的虫群，“不驱散一些的话，即使是这种单只无害的幽魂，或许也会存在一些潜在的危险……”
“全解决掉不就好了？”芙拉心不在焉地勾了勾手指。成群的蜻蜓仿佛受到了什么无形的冲击，在空中一阵乱飞，火星四溅，甚至有几只的火光都变得黯淡了许多。随后它们开始四散奔逃，纷纷没入岩壁之中。
“你手太快了吧？”无名氏一脸惋惜，“都不给我留几只。我还挺喜欢那些蜻蜓的。”
在路上发生这些小插曲的同时，无名氏与芙拉也没有停止前进。虫群散尽之后，无名氏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接近通道尽头的位置。巨大轮藏的影子已经出现在眼前，光之楼阁的痕迹也已快要消失殆尽。于是他快步向前走去，想要亲自确认这片奇怪区域的真实状态。
密闭大门前的风景一如既往，最引人注目的仍然是那座类似轮藏造型的古老机械，表面呈现出的样子也还是简简单单的木质，与一路上光怪陆离的幽冥楼阁不太相称。不过，除了这座不起眼的木轮本身以外，出现在这片区域的其它物件，就显得不那么平凡无奇了。
缓慢旋转的木轮四周，点燃着许多线香，顶端的亮光也是此前无名氏见过的那种怪异难明的颜色。线香周围还排布着无数黑色的瓦钵，钵中盛放着清水，水中跳动着青色的火舌，远看时与那种蜻蜓状的鬼魂极其相似。
焰光虽亮，但烟中之火与水中之火燃烧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无名氏跨过焰光，踏上轮藏下方的低矮平台，仔细观察着“六道轮回”本身的样子。六条由光线构成的河流波澜闪耀，从圆心的立柱中落下，正向巨轮的边缘缓慢流淌。无名氏俯下身去，本想研究一下光与水的性质，却突然见到了许多摄像机未能拍出的奇异现象。
第一条光之河流的内部，可以见到云雾与彩虹。有身披霞帔的仙人行走于彩虹中央，不在冰晶构成的云层表面留下任何足迹。而当无名氏将画面转到第二条光之河流时，腰挂金色鱼袋的古代高官漫步于大道之上，身后的足迹十分清晰，边缘闪烁着没有杂质的朱色。大道前方空无一物，却没有一人试图返回。
第三条光河的颜色并非一种，构成河流的光线分成了四种色彩，每一种彩线之间互不干扰。身穿四色服饰的四类人群分别走在对应的彩线上方，战战兢兢，不敢逾越一步。
第四条河流内部荒蛮而自然，空中有飞鸟掠过，地面野兽成群。第五条河流是黑暗的河流，但光芒的烈度并不逊色于其它任何一条。第六条河流空无一物，唯一存在的只有液体般的光线本身。
所有这六条河流之上，是那张写有“地狱未空”的符箓。而这些河流的终点，看似是在木质轮藏的四周，但当无名氏认真观察时，液态的光线并未在画完圆形的半径后消失，而是渐渐化开，弥漫在身为观察者的无名氏眼中，凝结成了没有实体的字句。
“三界中无色界最高。无色界中非想非非想处天最高。然虽至非想非非想处天，不过降伏业惑而已，实难脱离生死轮回。故曰：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这是……？”
不知何时，芙拉已经站在了无名氏的身边。她与无名氏互望一眼，确认了对方看到的也是同样的字句。
“这些句子是什么意思？”在无名氏为她翻译之后，芙拉仍然不太明白，用迷惑的声音发问，“非想非非想处天是什么东西？和‘非想非非想空间’有什么关系？”
“后一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无名氏说，“但前一个问题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佛教认为宇宙由‘三界’组成，‘非想非非想处天’是三界中的无色界第四天，也是所有世界中的至高天。它位于三界九地顶端，所以又被称为‘有顶天’……唔，用你们基督徒能理解的话来说，无色界就是类似‘天国’的地方。然后这个天国本身又分了很多层，其中‘非想非非想处天’就是天国的最高层，只有诸神才能居住。”
“听起来很不错。”芙拉说，“但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最高层的天国里也会发生‘死亡’这件事，所以不管你逃到宇宙的哪个角落，都像住在着火的房子里一样危险？”
“嗯……”
无名氏随口回应了一下，就没再继续和芙拉说话，因为他正在思考这句话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意义——三界中无色界最高。无色界中非想非非想处天最高。然虽至非想非非想处天，不过降伏业惑而已，实难脱离生死轮回。故曰，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虽然那只是借用佛教经典中的一句论述，但无名氏突然发现，这短短几十字里描述的图景，与真实宇宙显现的现状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