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少年与未来的名字
灰猫眨了几下眼睛，走动着开始巡视它的新领土。它从建筑物的幻影上跳下，尾巴高高竖着，昂首挺胸地走在天空与海面的分界线上。
白色殿堂与国家倒影的界限已经模糊。则天皇帝仔细分辨着眼前景象的细节，发现水的颗粒正被沙的激流不断冲刷，“圀”之文字的内容正在被非想非非想空间本身同化。
满意地叫了一声之后，灰猫拱起背部，调整着尾巴的位置，在地形复杂的山谷区域灵活地走来走去。
猫与狮的女神每踏过一处，“圀”中的景物就产生一次变化。灰色的母猫伸出爪子，扑击着领域内的空间。此时，站在辽阔幻影中的微小身影已经变得像一位伟大的君王一样，连呼吸都带动起整个国家的共鸣。
“获得了这样的礼物，还要对你说声谢谢。”拉美西斯二世站在金棺旁的地面上，维持着“@”文字的存续，“不过接下来，就要以举国之力，发动对你一人的战争。”
此前被纳入“圀”之文字的斯芬克斯也重新获得了生命。狮身的怪物展开双翼，人类一样的脸上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神”与“国”——象形文字与则天文字的精粹，已经掌握在同一人手中。“神”是君王接管世界之前的最强者，而“国”则是君王之权的基石。拉美西斯二世调动了一国与一神的力量，只为压过区区一位寄宿于凡人之身的君王。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很难想象这位君王本身需要持有怎样的身份，才能将自己的位置推入神国的领域，与这种毫不讲理的阵容平等对抗了。
“但如果是……‘觉悟者’呢？”
蓝发少年的声音响起，给出了一种可能的答案。
“嗯？”
拉美西斯二世望着则天皇帝，目光中流露出的不仅是对这份答案的惊讶之意，还带着一丝微小的惊喜。她并不认为武则天能够反败为胜，只是在这种压倒性的优势下，她反而对敌人的反抗抱有一些期待，希望为这场决定现世命运的战斗画上一个足够传奇的句号。
这场战斗虽然没有持续很久，但两种文字的底蕴与变化几乎都已达到了极限。这场战斗的意义也将非常深远，因为现世的“王权”已被汉光武帝燃烧殆尽，用于塑造新的现世守护者——弗拉德三世。如此一来，如果王权携带者没能抓住这次机会，利用散溢于魔都的大量王权一举击溃人类与“感染者”的松散联盟，那么，在通往宇宙正面的桥梁断裂之后，她们降临现世的步伐就会遭到最根本的阻碍……
但是。
在这之前，战斗的乐趣还是在于战斗本身。
拥有大帝名号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以及华夏文明唯一的男性皇帝武则天——对于这两位生前在自己的领域分别踏上顶峰的伟大君主而言，在2056年的魔都棋逢对手，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体验。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广受关注的重要决战。【有关部门】总部的人类、人类背后的汉光武帝、与腓力四世等人作战的弗拉德三世、以及腓力四世身后的那些大人物们，都在期待着这场决战的最终胜负。
不过，要说有谁对胜负的结果最为期待，那当然还是身处战场的两位君王自己——
在众多目光注视之下，武则天写下了最后一枚文字。
这一次，他没有让剑体亮起，而是转过剑尖，在自己的掌心划出了第一道笔画。
在冰面般半透明的长剑内部，并不存在那样一枚文字。那不是可以刻入剑身的符号，只有则天皇帝武瞾本人才能将它书写出来。因为那不是象征星、国之类通用概念的文字，而是在人类世界数十亿个体中特指一人的专用单字，也是那位少年称帝之后所用的名字——
“曌”。
神皇之名，象征“日月当空”的“曌”字，在则天文字的体系中统领一切。除了“天空日月光明普照万物”以外，它还蕴含着另一层意义。
《大方等大云经》中载有弥勒降生之秘——佛于王舍城说法，言来世将有神皇以身当国王土，得转轮王所统领处四分之一。《大云经疏》为此注解：未来的世尊将在未来娑婆世界降生，成为释迦之后的下一尊佛陀。而则天皇帝即是弥勒菩萨于成佛之前的降生，以少年之身取代李唐王朝，成为数千年神州少女皇帝史上的最大异数。
“虽然后面那段《大云经疏》其实是我自己编的……”名为武则天的少年摸着鼻子笑了，“但作为皇帝，篡改历史确实能够获得一些奇妙的功效。借助我创造的一整套‘则天文字’系统的力量，此时此刻的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一些观照万事万物的觉者之力呢。”
虚像国度中的海洋沸腾起来，水汽弥漫，被日月照空之光照成数层透明的帘幕。灰色母猫弓起身子，毛发蓬松，发出威胁的低吼。
“‘神’在‘国’的支持下，的确会比单独出现时强大许多。但要是不得不和这种层级的生灵对抗的话，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奔涌的光芒在则天皇帝周围闪动。统御国度的神明扩展着自己的疆土。巨大的领域展开，日月光辉在浓厚的水汽遮蔽之下依然灿烂闪耀。
无量大数的光明化为四座无边无际的高柱，插入神国的四个方位——
其一为不思议。
其二为那由他。
其三为阿僧祗。
其四为恒河沙。
“那种状态，难道是成佛了吗……不对，应该还是某种形式的‘借用’吧。”非想非非想空间中的某位君王沉吟着开口，随即叹着气接受了此次魔都侵略作战的彻底失败，“以拉美西斯大帝的地位与性格，没人能够阻止她试图对抗这份力量，但是……”
“你的‘则天文字’，究竟达到了怎样的境界……”拉美西斯二世的语声中带着亲眼目睹宏大奇迹的战栗，同时也满溢着即将正面迎击强敌的喜悦，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也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名为武则天的少年举起冰面般的长剑，高过头顶。纯净的日光燃起，在银月的表面翻滚蔓延。
“拟态的觉悟者。”
蓝发少年以最简单的路线把剑挥下，古埃及的法老少女眼中所见，却是一道足以分开宇宙的遥远剑光。
“假象中的佛陀。”
即使白色殿堂位于现世与非想非非想空间的夹缝之中，存在着非现实场的保护，但这一击造成的影响也无法被修正到足够狭窄的范围。以两人之间的战场为中心，君王超常目力所及的一切也全都陷入了“曌”之文字的照耀之下，随即被日与月的明光完全淹没。
“五十六亿七千万岁后，于桫椤树下成无上等正觉——”
当光辉终于褪去，神明统治的国之虚像早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