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失道的牧使
在无量大数的圣经语句冲刷之下，歪斜的黑色铁钉逐渐被扳正了过来。非现实的虚影从铁锈蔓延的表面升起，却不是朗基努斯圣枪所显现的那种耀眼透明的光之河流，而是几段模糊粗糙的细长灰线。
灰色的线条折叠着向无名氏逼近，行进时颤抖不已，仿佛对他手掌中的金属圆盘有所畏惧。
这枚受难圣器的仿制品不知为何从圣坛附近的展示柜中逃逸，刺入了教堂前厅的墙壁。但现在它遇到了无名氏带来的这件二十块包邮的“光盘转经轮”，顿时失去了作为刑具的锐气，却也还没有完全平静，仍然保留着受到“王权”感召时的非现实特质，试图对面前这位现实世界守护者做些什么。
灰线的虚影闪电般伸缩来去，穿梭在受到亿万圣言影响的建筑内部空间，配合着生锈金属的哀鸣与利刃的摩擦声，不断寻找能够攻击无名氏的最佳路线。
光盘旋转，电子经轮放出不属于现实的光芒。这不是由于它受到了【有关部门】的特殊改造，而是圣言本身与对应的“非现实”现象接触之后，的确能够产生非同一般的力量。每当某道灰线被空气中的圣言波动捕获，就会被卷入象征净化的飓风，随即毁灭，或者失去某些类似生命的气息。
几段灰线散落在教堂前厅地面的拼接图案上，不再具备超出“现实”的自由之权。
“对于性格恶劣的魔物和怪兽之类，打爆它们是黑衣人的唯一选择。但对于这种出了点小问题的宗教相关物品，还是用大量的功德……哦不，福音，去净化它们比较方便。”
无名氏托着那件淘宝上买来的光盘转经轮，对它的极高性价比感到非常满意。此刻他的心情相当轻松愉快，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主动解说工作原理，而不是对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清凉院乔治神父避之不及。
然而，就在无名氏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圣钉仿制品的方向突然亮起了一道黑色的光束，与纯净的圣言相撞。它在这次撞击中变得稍微黯淡了一些，却没有像那些灰线一样消散或者停下，而是以极高的速度奔向无名氏的右手——
“叮——”
“咔叽。”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在清凉院乔治神父眼中十分奇妙的金属圆盘，以电子科技制成的现代转经轮，就此毁坏。
“……”
两秒之后，无名氏望向那面墙壁，呆毛变成了低落的蓝色，神情复杂地低声自语：“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了啊？”
灰白烟气升腾，金属碎片散落在地。这束黑光并非暗影，而是与圣言之光对等的光明。生锈金属的哀鸣与利刃的摩擦声再次变得沉重刺耳，像是两千年前刺穿神子手掌的刑具，对“现实”中的一切事物发出冰冷的挑战。
锈铁与利刃之音停顿了一下，随即进入了某种特殊的节奏，变成了嘲笑般的怪声。光盘转经轮被毁，黑色长钉再次歪斜地刺入教堂的墙壁，空气中的弯折灰线也变得越来越多，彻底消除了此前圣言纠正净化的影响。
然而即使如此，无名氏也只是发出了一句简单的抱怨，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失望的神情。因为他特意戴上的墨镜不是一般的墨镜，并不完全是为了在圣光照射下保护视力，也存在着利用各种传感器进行扫描与分析的意图。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中，无名氏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与【有关部门】的数据库联网之后，他分析出了这枚圣钉仿制品的来历。
——盘踞于佘山天主教堂的墙壁表面，获取“王权”中的非现实之力，破除了无尽圣言，与少年特工对峙交战的失控之物，是一件由基督教异端“耶和华见证人”制造的仿冒圣器。
“耶和华见证人”教派，创建于近两百年前，是历史上的无数异端之一，热爱末日预言。他们曾经预言过好几次世界末日，其中一次预言的成果恰好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这让他们对神谕感激涕零，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然而好景不长，1970年代，他们再次获取天启，预见了末日的降临。于是他们发起了自上而下的运动，由长老团号召信徒变卖家产，迎接新世纪的到来……
可惜的是，正如世人所知，1970年代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这个名为“耶和华见证人”的异端教派元气大伤，至今也没有缓过劲来。甚至到了各种新兴宗教群魔乱舞的2012年，这个热爱末日预言的异端教派也没怎么吭气。
“原来是异端的产物，怪不得能抵抗正统的驱魔仪式。”无名氏点了点头，满意地下了结论——虽然他说出这句话时，丝毫没有顾及身边那位神父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在意自己改造佛教用品“光盘转经轮”的行为，以及数码与科技之力是否能够称为“正统”的问题。
“那么，就用这一招试试看吧。”
掌握了暂时失利的原因之后，无名氏再次把手伸进西服里侧，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另一个金属圆盘，随手举起，同时按下了圆盘侧边的播放键。
悠扬的圣颂之声重新回响在佘山天主教堂的前厅之内，而真正起效的32TB数字化圣言信息依然以最高速度旋转运行。但这一次无名氏手中圆盘播放的内容却有些奇怪，与先前那些令清凉院乔治神父十分熟悉的经文与赞美诗不太相同，字里行间似乎漂浮着某种不属于基督教文化的、无法顺利相融的违和感……
呃，如果一定要形容这种违和感的来源的话，那就应该是……
中国风？
“稽首太天主，元和遍十方。大慈悲，救苦难。诚哉，基督升至高天！”
圣言回旋弥漫，黑色光束如临大敌，试图主动出击，却在距离金属圆盘一米之遥的空中撞得粉碎，不知所踪。
“迭运历今古，普济于群生。大慈悲，救苦难。诚哉，基督升至高天！”
圣言层叠亿万之数，与黑色长钉周围的“非现实”灰线相遇，以十分轻易的姿态洗刷着这些象征处刑与惩罚的暗色，替之以圣洁与光明。
…………
……
“圣母慈悲，这是什么经文？”清凉院乔治神父再次夸张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语声中充满了不确定的感觉，“虽然句子里提到了我主基督，但我总觉得这不像仁慈的父向人间播撒的福音，反而像是你们国家的那个可恶的异教……哦，对不起，我用错形容词了，应该是值得尊敬的本土宗教。让我想想，它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听着这些金属圆盘中传来的充满异国风情的词句，神父紧闭双眼，努力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沉思数秒之后，他终于想起了那个名字。
“Taoism？”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