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八章】八千年人类牙痛史
将山洞挖空吧,
只要能够平息牙齿的疼痛。
将山脉掘断吧,
只要能够平息牙齿的怒火。
——古印度诗集《吠陀》
“魔都地铁∞号线”的线路,向不同方向延展,又向同一方向汇聚。此时此刻,其中一辆列车之内,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正在经历牙痛之厄。
“呃呃呃唉唉唉唉唉唔唔唔唔……真不公平……太不公平,非常非常不公平……”
心情糟糕至极的少女一边捂着腮帮,一边愁眉苦脸地看向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地铁隧道。
“为什么别人只需要追求‘永生’,我却在‘永生’之外,还不得不寻找一种有效的治疗牙痛的方法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德维希二世,维特尔斯巴赫王朝的巴伐利亚之王,人称“童话国王”,是著名的茜茜公主的堂妹,毕生热爱艺术。若她不是一位国王,她本可以成为一位诗人,或者画家。
路德维希二世对治国没什么兴趣,而如今人们之所以还记得她,完全是因为她的艺术气质,与她亲自参与设计、并且命人兴建的“新天鹅堡”。那是一座童话般的白色城堡,一年四季风光各异,在后世成为了德国的象征之一。
顺带一提,多年以后的第一座“迪士尼城堡”,也是以这座现世唯一能够体现非现实般“童话”风貌的城堡作为原型。
然而正如安徒生的童话所说,接触艺术之人都将遭遇“牙痛皇后”的拜访——“大诗人应该有大牙痛,小诗人应该有小牙痛。”在安徒生的描述中,牙痛皇后的样子可怕而难以名状——人们无法理解她的全貌,只能看见那双怪异的手……阴暗且冰冷的手。它长着瘦长的手指,而每支手指都是一件刑具。拇指和食指分别是薄刀与螺丝刀、中指是一把尖锥、无名指是生锈的细钻,而小指上流淌着蚊群的毒液。
1870年12月,普鲁士宰相俾斯麦派特使来到路德维希二世居住的旧天鹅堡,当时这位少女正受着严重的牙痛折磨。经历了长达几小时的谈判后,路德维希二世不得不同意写信给柏林的威廉一世,请求她登上德意志帝国的皇位。对于这位少女国王来说,那是一个悲伤的时刻。因为从她签下名字的那一瞬间起,巴伐利亚公国的独立地位就已迎来终结了。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路德维希二世将自己埋在座位上的一堆布垫中(她自己带来的),双手捧着头部两侧,苦苦支撑着自己的思维,祈祷它在剧痛侵袭之下能够仍然保持最低程度的清晰。
痛,好痛。
难以抗拒的疲倦蔓延在她的脑海,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但她根本没法睡着,因为牙痛的折磨令她不可能触及沉眠的边缘。如果她知道某处还有一辆列车,车里安心地睡着一个来自现世的少年特工……那她究竟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了。
不过对无名氏来说,幸运的是他并不会遇到路德维希二世。因为无名氏已通过第一个转乘站,而路德维希二世还在前往转乘站的路上。另外。但对路德维希二世即将遇到的敌手来说,即将发生的这场接触,似乎就不那么幸运了……
源远流长的人类文明史,共有八千年之久。而文明对牙痛的记载,几乎与文明本身等长。
距今七千多年前的苏美尔人,就已用楔形文字在在黏土板上镌刻了一篇《牙虫传奇》。由于牙洞的形态与被虫蛀的木头极为相似,所以当时的人们相信牙痛是由藏在牙齿里的“牙虫”引起——这篇描述牙痛的《牙虫传奇》诞生的年代,甚至还早于描述英雄与君王的《吉尔伽美什史诗》。
五千年前,古埃及终于出现了第一位牙医。在四千年前的一具木乃伊尸体上,现代科学研究者发现上颚骨右侧第一颗与第二颗臼齿之间那个最大的蛀洞里,竟然塞着一片亚麻布——根据专家研究,这片用来填充牙洞的亚麻布以无花果汁与香柏油浸泡,而其目的所在,自然也是为了缓解牙齿的痛楚。
无名氏能够写出的所有埃及神灵真名中,有一枚象形文字的造型,像是一颗长着眼睛的牙齿。这位神灵的职能有些奇怪,但却非常重要——它能观察并检查法老的牙齿、驱逐附在牙齿上的邪灵……虽然这位神灵只为法老对抗疼痛,但对于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本人来说,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三千年前,华夏文明以针灸治疗牙痛——当然,在“非现实”规则尚在人间生效的古代,针灸的功效非常玄妙,几乎无所不能。而在“非现实”逐渐退入宇宙背面,不再占据现世主流地位之后,针灸至少还被保存了下来,虽然不再万能,却也至少比那些消失的神明靠谱一些。
两千年前,罗马帝国时期。一位名为圣阿波罗尼亚的基督教圣徒,承担了“牙痛圣人”的职责。据说他能够帮人免于牙痛,而代价则是他自己将会受到无尽的牙痛折磨。这位圣人最终死于帝国对基督教徒的追杀,死前满口牙齿都被打碎——依照尼禄皇帝定下的准则,最终他在火中殉道而亡。
五百年前,黑暗的欧洲中世纪。当时理发师们往往兼职牙医,精通各种牙科手术,包括拔牙、用天仙子的种子烟熏牙齿,用黄金填充牙洞,以及最为可怕的放血疗法。人们认为牙痛来源于魔鬼,而解决办法就是放血以净化躯体。现代文明所熟悉的理发店标志——红白条纹旋转立柱,最开始其实就是理发师们用放血疗法治疗牙痛之后,带血的绷带随风飘舞的样子。
而在2056年的今天,身为王权携带者的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已将自身王权中的所有“童话”气质,全数转化为她生命旅途末端的“牙痛”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