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章】至上之恶
遮蔽了岩洞空间的羽毛之海不断向前推进,而剑装女仆的身影化作一道暗光,正面迎向了光耀灿烂的透明羽海。她的剑法简单而古老,没有任何后世武学发展的痕迹,充满了先秦时期的美感。与此相对的是羽海中不断纷飞的五柄浮游之剑,剑势已经复杂到了连同为剑客的段正淳都有些难以看清的地步。
既然段正淳也无法看清,那么朱允炆就更不可能看清了。不过朱允炆也不必看清那些浮游之剑变化出的种种花样,因为在“罪”之重压的影响下,即使是欧冶子五名剑也会在接近羽海边缘时瞬间下沉,近乎无法继续飞行。如果不是勾践拥有极其自如的真气操控经验,那么这五柄浮游之剑,也就不过是五块落在岩石地表上、与普通铁条无异的地面装饰而已。
“大铸剑师欧冶子,果然名不虚传。”朱允炆略显怪异的单调声音从飞羽后方传来,“但由于你必须将真气注入这些死物,所以你的‘罪’之重量,在这些死物内部也能被神明发现,继而降罚。另外,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若是你以身躯接触这些透明羽毛,那么你就是选择了亲自体验自身罪孽的重量……即使你是远超凡人的‘王权携带者’,在面对这种如山重压时,也不会比凡人表现得更好……”
“碍眼的污垢再怎么顽固,一位优秀的女仆都没有理由回避。如果这是必要的清扫,那么女仆不得不以身犯险,也是身为女仆所应遵守的准则。”
越王勾践迎面撞上了羽毛之海,随即以手中宽剑为支点,降低了膝盖的位置,弯下覆甲的腰部,令这一次冲撞的全部力道由那柄沉重铜剑承受。虽然它不是“欧冶子五名剑”之一,无法像那五柄浮游之剑一样,与秦王佩剑“太阿”相提并论,但它也同样是欧冶子亲手锻铸的杰作,远非凡间之物。
“而在女仆守则之上,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她说,“那是我所信奉的‘王权’,而我对‘王权’的信念决定了我对你感到十分厌恶……建文皇帝,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当你心中不再将王权放在首位,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甚至连不合格的皇帝都不是。我也曾见过昏君、庸君与暴君。但被世人称作昏君、庸君与暴君者,首先就意味着她们仍被世人看作一位君王。”
“‘湛卢’,与我合击。”
说出这句话后,勾践在羽海外部边缘发剑,而五柄浮剑之一的“湛卢”也运行到了与勾践相对的位置,从羽海内部边缘发剑。而在双剑剑尖相交之时,原本在透明羽海光耀下显得黯淡的剑装女仆身影,也有一瞬间光芒炽烈,显然是将真气燃烧到了极限境界。
——数千年前,欧冶子径往湛卢山中设炉,令雨师洒扫、雷公击劈;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历经三年而剑成。因其山名为“湛卢”,故名此剑为“湛卢”。湛卢剑成之刻,剑光自地贯天,将日光与月光一分为二。诸天星斗被剑气阻隔,三日间竟然无法正常运转。
而此时此刻,勾践手中之剑与空中浮游“湛卢”名剑相击,也同样产生了贯彻一切阻碍的无限剑光。
“可惜的是,这些羽毛并非‘阻碍’。”
目睹这道通天彻地的剑光之后,大祭司朱允炆依然神态不变:“它们只是依据你体内的‘罪’之重量,现形于世的一种幻象而已。诚然,我本以为没有任何利器能够将羽海的边缘斩裂……但即使你将幻象的边缘斩裂,也并不能改变幻象之为幻象的本质。”
朱允炆话音落下之后,勾践果然见到羽海如同红海被摩西分开一样,被这道“湛卢”引动的剑光斩开。但这之后正如朱允炆所说,羽海的短暂割裂并未影响它的重新聚拢,而羽海分开的一瞬间里,羽海中的四柄浮游之剑与一道段正淳的“神剑”剑气,也未能脱离“罪”之重量的压迫,依然被困在光耀之海的海底漩涡中央。
朱允炆神态不变,仍是那样冷漠。而勾践也同样神态不变,依然对眼前的背弃“王权”之人非常生气。踏着重甲铁靴的双足在地面踩出深刻印记之后,她在空中完成了一次倾斜的转折,重新开始奔跑。这一次她用整个上半身的力量迅速压下,带动手腕向前挥出一剑。与此同时,名剑“湛卢”也退入了五名剑的剑阵之内,重新维持着与整片羽海的艰难对峙。
…………
……
昔年欧冶子铸剑之时,认为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当然上面那句不是原话,不过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总之在欧冶子看来,兵者不祥,剑身中熔铸着兵器的“凶气”与“恶意”。因此他每铸一剑,便铸一恶……而在不知铸出多少名剑之后,他终于遇到了“极恶”之剑。
彼时欧冶子发现,那柄剑与众不同。他每铸一寸剑身,便令此剑更恶一分。而在剑成之后,没有剑光贯天,没有星斗移位,甚至没有任何一柄杰作完成时应有的任何异象。但欧冶子能够感到,那柄恶剑无论是剑尖、剑锋、剑刃、剑身、剑脊、剑锷还是剑柄,都透出了无穷无尽的、源于人类本性的深沉恶意。故而他将此剑命名为“胜邪”——并非“战胜邪恶”,而是“至上之恶”。
“与我同为‘魔王’盟友的斯大林曾说,‘一人之死是悲剧,百万人之死就只是统计数据了。’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她的观念,但对于自诩绝对正义的你,我倒也不会吝于让你见识一下埋藏在这柄‘恶剑’内部的人类恶意。”
勾践再次从羽海外部边缘发剑,“胜邪”自剑阵中脱出,令双剑剑尖再次相交。
“‘胜邪’,与我合击!我在五柄浮剑中选择这柄极恶之剑……正是要以‘恶’破‘罪’!人类之恶,终将成为神明无法承受之恶。而当神明无法承受之时,又有谁能裁断这份罪过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