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饭店很好找，几乎问谁谁知道。
到了地点一看，原来只是一家临街的小饭店，门面看着和冬梅饭店差不多大，不过相当干净，而且里面基本上已经坐满了。
宋岩刚进门，一个服务生就迎了上来，非常客气地问道：“是宋先生吗？”
“对。”宋岩点点头。
“那张桌子是您朋友预定的，请跟我来。”指了指靠里边墙角处的一张桌子，服务生带着宋岩走了过去。
桌子边上没有人。
宋岩面朝店门方向坐下，四下里一打量，发现这个位置不但能把整个店堂内的环境看清楚，而且也能把店门外的动静全部收进眼里。
果然是老狐狸，选桌子都这么有手段。
抬手看了看表，还差两分钟就是十二点了，难不成那家伙会准点过来？正这么想着时，门外人影一晃，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几乎一瞬间，宋岩就认出是老狐狸了。
他和上次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无论外貌还是穿着打扮。头上依然戴着那顶礼帽，左手提着一个皮箱，右手拄着一根拐杖。但很明显，他的腿脚没有任何问题，拐杖只不过是装饰罢了。
或者，是一种出其不意的武器！
径直走到宋岩面前坐下，慢条斯理地把礼帽，皮箱和拐杖在身边的椅子上放好，然后抬头看了宋岩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你好。”
宋岩仔细打量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个非常面善的家伙。
没错，如果说之前他设想过种种对方长相的话，那么肯定不包括这种类型。这就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有学问，非常有深度，同时也非常容易让人信赖的一张脸。
而且他其实还具有那种知识分子独有的腼腆气质，目光不太善于和人接触，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在宋岩脸上扫了扫，然后就看向桌面了。
这真的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呢。
“我其实一点都不好。”宋岩撇了撇嘴角，故意把上身往前倾了倾，果然，对方下意识往后靠去，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和之前一致时，才静止不动。
“我，我知道。”老狐狸点点头，两只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交叉在一起，然后缓缓揉搓着，“但，事情必须做下去，你明白吗？”
宋岩摇摇头，“我不明白。”
“我，能理解。所以，我其实早就做好向你说出真相的准备。只不过之前我以为可以不讲的，却没想到你会这个节点上突然提出来……这种做事风格，真的很像他。”
“你说慎独？”
老狐狸抬起双眼，第一次和宋岩对视了超过两秒钟的时间，然后又移开了，缓缓说了一句：“他是你父亲。”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如果能来的话，我就不会出现了。”老狐狸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面轻轻点了一下，放到了宋岩面前：“不过他还是想和你见面的，有些话，由他来说，比我更有用。”
宋岩的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一个视频电话正在接通中，几秒钟后，对方的影像跳了出来，这一刻，宋岩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攥了一下，顿时有种气透不上来的感觉……
对方似乎处在一个光线十分昏暗的地方，面容看起来很模糊，而且手机显然离他也有点远，居然能够看到大半个身子。
于是宋岩发现他是坐在一张轮椅上面的，整个身子全部塌陷在椅子里，脑袋也歪在一边的肩膀上，头发似乎很长，遮住了将近一半的脸。
这一刻，宋岩忽然联想到了写时间简史的霍金。没错，两人现在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宋……宋岩……”对方张了张嘴，听起来说话好像非常吃力，而且嗓音也极其低哑，以至于要不是叫的是自己名字，宋岩都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等等！”宋岩摆摆手，然后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电源之后，将摄像头对准画面，拍了一张照片，随即发送给了宋冬梅。
仅仅几秒钟之后，手机就响了起来，然后对面传来宋冬梅无比慌张的声音：“你，你……你找到他了？”
这一刻，宋岩不禁闭了闭眼，心中万般滋味犹如潮水奔涌，停都停不下来……
“宋岩……你说话啊！”宋冬梅似乎急了，大声喊了起来。
“你，认出他了？”
“没错，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来……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怎么……怎么他现在坐轮椅上了？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有没有人在照料他？要不要……要不要我来看看他？”
女人，果然都放不下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宋岩摇摇头：“不需要，他有人照顾，活得很好。”
“哦……是么？”宋冬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随即又问：“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个我回来再详细跟你讲吧，现在我得回去工作了。”
“好吧……”
想了想，宋岩又说了一句：“妈，他真的有人照顾，而且早就儿孙满堂了。”
“是吗？那，那就好……”
听得出来宋冬梅的声音无比惆怅，而且今晚肯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宋岩挂了电话，目光转向手机屏幕里的慎独，冷冷地一笑，说道：“听见了吗？这就是你二十六年前抛弃的那个女人。她直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哪怕马上就要嫁人了，也要义无反顾地来见你。你，真的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对不起……”慎独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但依然相当吃力。
“你得的这是什么病？”宋岩打量着他，忍不住问道。
“听说过渐冻人吗？”
果然，和霍金是一个病症，难怪两个人的坐姿如此一致。
宋岩以前只知道患这种病的人会逐渐瘫痪，但病因是什么却不清楚，这时候刚想张嘴问，就听老狐狸说道：“这是一种运动神经元疾病，主要是脑干运动神经元发生慢性病变，从而影响到肌体正常运动功能。你父亲已经快到晚期了，可能再过几天就不能说话，而且他现在也说不了太多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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